没有必要回答她,因为她可以看到、听到一切。他湿润了一下嘴唇,开始第一次直接与特莱地的主人们讲话。
“我已全面考虑过这件事情和我所做的决定可能出现的后果,”他说,“并且我希望能再一次和我的朋友取得平等地位。”
他停了几秒钟,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整个大厅一片寂静。过了一会那位教师缓步走到马蹄形桌边的一个空位处,转过身面对着他,他把马丁一个人留在了询问台边,又是一片寂静,甚至连贝慈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他开始想在行动之前先要征得允许,后来又决定不这么做。
请求允许是奴隶们的权利。
马丁取下背包,打开,把联邦的旗帜在桌子上展开,银色、黑色相间的徽章图案展现在主人们面前。然后他把武器放在旗帜上面,这武器是在极速飞船上赶制出来,是按他才见到的教育主的剑,缩小而成的仿制品。剑横朝着马丁,上面有联邦的徽章,然后又用双手托起来。
17位主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的17只手一起伸向自己背的剑柄。但这次海陆通讯主没有像刚才他们对斯科塔时那样喊住手,相反,他也抓起了剑。马丁咽着口水,17枝剑都举到特莱地人肩膀那么高,17枝剑直直地指着马丁的脸。
“新当选的教育主,”询问者说道,“你能否和这位将成为主人的外星人站在一起,并告诉他我们的传统方式。”
马丁想到他们对我采取行动了,但是什么行动呢?询问者又说道:“你对你的言行、失误及其后果负责吗?你能对你的财产,不论是有生命还是无生命的,包括他们的工作、生计、训练、喂养负责吗?你能对你所有财产的行为和过失的后果负责吗?你能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奖惩和教诲吗?你会不会不断努力来提高你所有的生命的财产的能力、健康状况和智力,以便他们有朝一日能接受一个主人的主要职责?如果其他的主人们认为你的行动或决定在很大程度上威胁到你自己的或其他人的财产,你将以生命来接受惩罚吗?”
马丁觉得自己的腋窝正在流汗,如果双臂不是紧紧地抱在胸前,他的手早就抖上了。
“仔细考虑考虑,外星朋友。”新当选的主人说道,他又站回到马丁身边,“冲动的决定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尽管这冲动是友好而忠诚的。如果你现在后撤,对你的惩罚大概只是象征性的,可能把你赶出特莱地社会或是撤销主人对你的保护,哪一种对你都不是十分不便的。”
马丁清了清喉咙,说道:“这决定是经过谨慎考虑的,并不是我感情的冲动。我不傻,但当初我弄不清楚你们特莱地的这种主奴关系,也弄不清楚主人的真正特征和功能。现在清楚了。”
剑还在指着他,一动不动,简直有点像电影的定格。斯科塔又说话了。
“拿起你的剑,柄朝下垂直立在你的旗帜上,”他说,“用手掌压住剑尖,以免剑歪斜用手压剑尖,直到压出血来,并且说:‘我接受作为一个主人所应担负的任务和职责’,之后把剑重新放好,自己包扎一下受伤的手,等待其他主人的反应。”
他拙笨地做着,由于询问台太高,他不得不翘起脚跟,才能压住剑尖,可是不小心剑尖在手里滑了一下,把拇指下面划破了。好在剑没有滑到地板上,他还算感到宽慰一点,他简直没觉得疼,尽管血已经慢慢地顺着剑尖往下淌了。
马丁尽量镇定地说道:“我接受这一主人的职责和任务。”
那些剑还对着他,他把剑放回旗帜上,“啪”地把一块胶布贴在手上。这时有一枝剑向上扫,指着天花板,之后一个接一个都举了起来,然后这17枝剑又慢慢地放回到主人的旗帜上。
斯科塔深鞠一躬地说道:“选举一致通过,外星人。现在你可以和我们交谈了,你说的一切都会被认为是真的。只要你说的是真的,你所操纵的机械上的任何显示也将得到信任。如果你的言行有错误和不准确的地方,你当然要对其他主人负责。”
“我明白,”马丁说道,从包中取出可放大三倍的放映机,“如果选举不是一致通过怎么办?我是不是得挨打?”
“这只是最坏的结局,”特莱地人答道,“并且是在其他非暴力的办法解决不了时才采用。特莱地的主人总是不够,马丁。那些年老的奴隶,他们中有些是有资格作主人的,并且别人也鼓励他们去申请主人职位,但是他们太明智了,他们不想担负主人的重大责任。但偶尔也有像我们一样一时冲动的,在无偿的任务中找到点乐趣……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马丁说。
马丁等到斯科塔回到桌边的座位上,便开始宣布要向他们展示一下他自己的星球,接受银河联邦公民权利时的情景。他对着桌子前面入口处的墙壁,开动了放映机。尽管大厅里有灯,墙上还是出现了一片黑,像是深不可见的一个洞。他听见主人们发出了一些无法翻译的声音。
放映开始了……
几个世纪以前,地球将要毁灭于饥饿、战争和疾病,所以联邦决定与其联络。
他放映了联邦传运器进入地球轨道的情景:一个巨大的环形发射器挂在夜空中,像是个硕大的宝石项链。一夜之间,每个城镇都出现一些庞大的白色立方体建筑。这些是银河联邦检验归化中心。地球上的人们走进去,有的因为不合格而被刷掉,有的被接受为联邦公民,有的被列为非公民,以待进一步的检测和训练。
“你把什么都告诉他们了!”贝慈焦虑的声音在马丁耳边响起,“我们的导师不会赞成你这么干的。你是不是不太谨慎了?”
“我很谨慎,”马丁说,“但我不太清楚导师想让我怎么样。如果他想让我或不想让我做什么事情,他应该更具体地告诉我,而不是只告诉我特莱地的情况由我负责。而且我很为这些人担心,非常担心,以至我无法对他们有不诚实的态度。”
“这个主人的差事”,贝慈静静地说,“你对它太认真了。”
“是的,”他说,并马上加了一句,“别说了,下面这段有点复杂……”
像其它星球被授予公民权利的人们一样,地球人经过审查被分为三类:公民、非公民和不受欢迎的人。大多数申请公民权利的人都顺利地成为了联邦公民,并移居联邦世界,在那里他们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他们可以摆脱个人的、政治上的和经济上的压力,充分发挥他们的潜力。使用暴力的人都被列为是不合格的。所以在联邦,公民都不会被强迫去做什么事情。
“出于个人目的而去争权夺利的那些人都被留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像是一群捕不到羊的狼,”马丁强调说,“在新的世界中,领导者就像是牧羊人。”主人们开始有了点骚动,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会被认为是不受欢迎的一类。
马丁马上接着说道:“和公民不一样,非公民要服从命令并接受训练。尽管他们是由智力、能力区别很大的不同种类的生命组成的,但他们对银河联邦发挥职能是非常必要的,并且他们也有机会成为公民,他们是——”
“奴隶。”一个主人说。
“这些人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星球去做联邦公民?”马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第一个,另一个主人就接着问道:“并且这些新的世界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吗?”
到底什么是奴隶,马丁有些疑惑。他大声地说:“那里有一个世界,仔细看!”
投影图像上出现:天空中闪耀着星星——有单个的,有成群的,还有呈大旋涡状的——这些星星的反差太强,所以很难发现有暗的地方。只有在中心位置的一块地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这东西再现了联邦的徽章图案。
“这,”马丁说道,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就是联邦世界。”
它是空旷的,他尽量简洁地解释说,是由许多恒星系的物质构成的,并有200多种有智慧的不同种类的生命,他们现在都是联邦成员。这个联邦围绕着它这个星系的恒星旋转,利用它的光、热,并且合成土壤的能量也来源于这颗恒星。联邦世界的内层地表是非常广阔的,简直难以置信。银河系的智慧生命的人口数量是经过规划的,所以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感到拥挤。
在放映具体、清楚的图像的同时,马丁向他们描述庞大无比的联邦世界,它的地形和各种环境特征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先进技术。这时一个主人向马丁挥手示意。
“是由于灾星把我们带回到黑暗的年代,所以特莱地现在拿不出什么。”他说,“你是不是考虑让我们加入这个……这个……陌生人?”
马丁没作声,回想着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联邦世界时的反应。主人们已经领略了足够的超级科技的东西,而且他们一度的优越感遭到了迎面打击。他把语调放得轻柔一些。
“联邦对所有技术和文化水平的生命都接受。”他说,“它的目的是在银河系里找到那些智慧人种,并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以免毁灭于他们自身的恶习,或降临到他们头上的自然的和非自然的劫难。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增长着知识,并相互融合,到时候,未来的联邦将会有一种各个人种智慧的结合,这种结合的智慧将能够创造出就是现在最有智慧的公民也难以想象的成就,可这是一个缓慢而自然的过程,没有任何强迫和压制。当公民们有了相当高的科学、哲学和文化水平时,他们就必须受到保护。”
马丁关掉放映机,过了好久没人说话。主人都注视着马丁的旗帜,注视着由银底和黑钻石构成的联邦徽章,但还想像着这徽章所代表的那个庞大的世界。也许给他们讲得太多了,太早了。这只会给他们带来难以克服的自卑情绪。但这是特莱地的高层人物,他们是一级一级地升到这个位置上的。他们倔强、正直,并且适应能力强。马丁觉得他们应该能接受这些。
那个询问者首先开了口:“你来这儿是为了来看看我们是否合适作这个……这个……银河联邦公民,我们并不想加入,陌生人,但是,我们很想听听你对我们的看法。”
这人不仅倔强、正直和有适应性,而且还自负和具有独立性。现在该怎么回答?他很清楚。
还没等马丁回答,那位新任教育主便走到他身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联邦的旗帜而没有看马丁:“马丁,这很重要。如果你的看法是供讨论和修改的,那你用手摸着剑柄。如果是你自己做出的不可更改的裁决,并且必要时你要用生命去维护它的话,你就握住剑柄,准备用你的武器来防卫。”
“他们还是要向你下手。”贝慈气愤地说,口气中带有些沮丧,因为她知道马丁不会理睬她的这个建议:“门口没岗,快跑!”
“不!”马丁固执地说。通过翻译器,他继续说道:“在说出我的判断之前,我必须首先类比一下特莱地和联邦的统治制度。”
“不受欢迎的、惹麻烦的、争权夺利的人,在我们那里是无用之徒,不受欢迎。”他继续说道,“公民是自由的,并受到保护;非公民做着艰苦但有益的工作,以维护联邦世界的制度和正在进行的那些工程。这工作不是强加于他们身上,他们做这工作的原因有几个方面。对此他们是自愿的,不论种类,也不论他们的智力、能力如何,他们都是些不知疲倦、喜欢冒险的人,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能得到公民权利,并能受到保护。他们是联邦的差童和奴仆,只担负各自的职责。”
在马蹄形桌子周围,主人们不自觉地要去抓剑。但马丁还没有碰自己的剑柄。
“在特莱地,”他继续说道,“起初,这种统治制度,这种无处不在的疑心,还有主人们对思想的严格控制曾使我憎恶。但当我知道了灾星的起因之后,我清楚了为什么有这种疑心,为什么传闻一定要有高度可靠的主人的证实。我了解到一个低级奴隶如果想晋升的话,是可以知道许多被禁止的传闻的。但很少有人被迫接受这种首要的职责,特莱地也就永远不会有足够的主人。”
“我还发现,”马丁接着说,手还是没有碰他的剑,“尽管技术水平不高,但特莱地的奴隶们是我所见过或听说过的最自觉的,最独立的,最自力更生并受过充分的训练的人。”
“如果消除了灾星,就没有必要再保护这种低水平。”他继续说道,并希望翻译器能多少掩盖一下他声音的颤抖,“我不是掌管能消除灾星的机械的主人,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只知道,按你们的计年方法,这工作需要许多年。但灾星是可以消除的。你们可以重新在地面上建立家园,安全地旅行,还可以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