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内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礼貌与友好。
“还是你告诉我吧!”
“猜想,”《时报》记者说道,“纯粹是猜想。一切都过于顺利了。人们都是异想天开。”
内森略为轻松了一些,“我正在洗耳恭听呢。”
“他们走动的方式有些……”
内森转身看了他一眼。
“对此我也感到费解。”
“至于他们的速度你是肯定调对了吧?”
内森把双手在身前握成拳头,又深思地盯着这副拳头。“我不知道。当我加快磁带的转速时,他们就都是在奔跑,你就会问,为什么他们的衣服不在身后飘拂?为什么这样快就把门关上,却听不到关门的声音?为什么物体往下落得那么快?我若是减缓磁带转速,那他们就好像是在游泳。”他认真地斜视了《时报》记者一眼。“没有听清你的名字。”
“土包子”——《时报》记者心里想道。“雅各·卢克,《时报》记者,”他回答道,并伸出一只手去。
内森迅速而有力地握了握这只手,同时记起了这个名字。“《星期天科学专栏》的编辑。我是该栏的读者。在这儿见到你很意外。”
“本人也有同感。”《时报》记者微笑道,“请问你有没有借助于公式对下面的问题进行过推理……”他从口袋里找到一支铅笔,“显然,我们对于他们的体重——速度——动量比率的判断是有些错误的。也许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比如飞船上万有引力很低,或者他们穿有磁鞋。也许他们行走时确实有点轻飘飘的。”
“何必操心?”内森插话说,“我看现在不必费力把这件事搞清楚。”他笑了,并紧张地向后推着自己黑色的头发。“20分钟内我们就会看到他们的。”
“是吗?”《时报》记者慢吞吞地问道。
一片沉默。参议员翻动一页杂志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科学家们在房间的另一头争论着问题。内森又一次把自己平直的黑发往后推了推,好像那头发存心要技到他眼前阻挡他的视线似的。
“肯定,”年轻人突然笑了,并急忙发起议论来,“我们肯定会见到他们的。怎么不会呢?政府的欢迎词已经拟好;全军都出动了,正在山上隐蔽着;记者们云集在这儿;新闻电影摄影机——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报导这次空间飞船的降临。总统将亲自与我握手,在华盛顿等候……”
他连气也没有喘就马上变得冷静下来。
他说道:“见鬼,不,他们不会到这儿的。总有个地方搞错了。总有什么事出了毛病。昨天我开始作补充汇报时就应该对高级军官们说明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哑口无言。害怕了,我想是。大人物太多了。惊慌失措了。”
他抓住《时报》记者的衣袖。“你看,我不明白什么……”
收发机上发出绿色的闪光。内森没有看,但停止了谈话。
仪器上的扩音器响起了别的星球的人讲话的声音。参议员站起来,紧张地看着扩音器,理了理领带。声音却停止了。
内森转过去看着扩音器。他的担忧好像烟消云散了。
“怎么回事?”《时报》记者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说他们已经足够地减缓了速度,就准备进入大气层了。我估计他们将在5~10分钟之内到达。刚才是布得在说话。他太兴奋了。他说‘天哪,你们居住的这个星球显得多么肮脏’!”内森说道,“他是在开玩笑。”
《时报》记者困惑不解。“他是什么意思?肮脏?地球上不可能许多地方都在下雨呀。”外面,雨下小了,一片片蔚蓝的天空在云层中间显得格外明朗,窗户外面的雨滴也闪着蓝色的光。《时报》记者试图寻求解释。“也许他们想降落到金星上。”他意识到这种想法大可笑了。空间飞船正在追踪内森发出的波束,不会找不到地球的、布得肯定是在开玩笑。
仪器上又一次闪起了绿光。他们中止了谈话,等待着将信息加以记录、缓速及演播。阴极银幕上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坐在发送机前的镜头,他背朝观众,注视着另一边的银幕上闪现出一片渐渐逼近的宽阔而阴暗的平原。当飞船向平原降落时,实体的外观骤然化为一团翻腾的乌云。这团乌云呈墨色漩流扩张,一瞬间显得十分庞大,跟着,整个银幕为黑暗所吞没。那来自别的星球的青年转向摄像机,说着话,并又一次张开嘴呈O形一笑,然后关闭了开关。银幕成了灰色。
内森的声音突然变得单调而紧张。“他好像说了些取出饮料之类的话。他们来了。”
“从气氛上看不像是这么一回事,”《新闻报》记者随便说道,但发觉自己讲了句大实话。“我不是说地球上的气氛。”
一些人站了起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正进入大气层,5~10分钟就会降落。”内森对他们说。
屋子里回荡着一阵高度的兴奋情绪。摄影记者开始再一次调整镜头角度,打开并检查话筒,最后打开了泛光灯。科学家们站了起来,靠窗户站着,并继续交谈。记者们从大厅中涌进来,走向窗口,好在伟大时刻来到时一睹为快。进来了3个语言专家,推着1只带轮的大箱子,箱子里是翻译器;他们监督着把翻译器接上了播音系统。
“在哪里降落?”《时报》记者粗暴地问道,“你为什么什么事也不干?”
“你先告诉我有什么可干,我再来干,”内森一动不动地镇静地说道。
这并不是反唇相讥。《时报》记者雅各·卢克斜着眼睛看了看内森紧张得刷白的脸,换了个调子说道:“你不能与他们联系吗?”
“他们在降落的时候不好联系。”
“那现在干什么呢?”《时报》记者掏出一包香烟,但又想起了不准抽烟的禁令,把烟放了回去。
“等着就是了,”内森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颏。
他们在等待着。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再也没有人交谈了。科学家中一个秃顶的人在漫不经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软革擦指甲,然后又看也不看地检查擦过的指甲。另一个科学家心不在焉地擦着眼镜,擦完后拿到亮处照照,又戴上了;过了一会儿,又取下来擦了起来。电视人员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轻轻地、高效率地忙碌着,精益求精地整理着不需要整理的东西,检查着已经检查过的事项。
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时刻之一,人们都竭力忘却这一事实,像称职的专家那样,冷静的、专心致志地解决着工作中的问题。
过了很久,《时报》记者看了看手表。3分钟过去了。他屏息片刻,侧耳倾听遥远的、渐渐逼近的飞船喷气的雷鸣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像聚光灯照亮空荡的舞台那样,把附近的原野照得通明。
突然,仪器上又一次亮起绿灯,表明收到了一次尖叫信息。录音机把这一尖叫声记录下来,减缓了速度,再输送至扩音器。
只听见“喀嚓”一声,这声音在寂静而紧张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响。
银幕仍是灰色的,布得以别的星球上的语言讲了几句话。他停了下来,扩音器又是“喀嚓”一声;绿光消失了。显然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对布得的讲话也无人加以说明,于是房间里的人们都回到窗口,继续议论开来。
有个人讲了个笑话,独自笑了起来。
有一个科学家始终面对着扩音器,然后又看看窗户外一片片伸展着的蔚蓝的天空,表现出困惑的神情。他曾经是明白的。
“天黑了,”瘦削的情报部译码员对《时报》记者低声翻译道,“你们这儿空气稠密——布得正是这么说的。”
又过去了3分钟。《时报》记者正准备点燃一支香烟。他默默地诅咒,熄灭了火柴,把香烟放进了烟盒。他侧耳倾听火箭的喷气声。该是火箭着陆的时候了,却仍然听不到喷气声。
收发两用机上亮起了绿灯。
信息来了。
他本能地站了起来。内森突然站到他的身旁。他开始认为信息是布得的声音。声音一会儿又停了。《时报》记者突然明白了。
“‘我们已经着陆’。”内森低声重复道。
一阵风吹过白色水泥铺就的、潮湿而空旷的飞机场的上空,湿漉漉的、发光的野草在风中摇曳。房间里的人们向外张望,想听到火箭的怒吼,想看到天空中飞船的银白色船身。
内森开始动起来了。他坐在话筒旁边,把话筒接上插头预热,检查并平衡着拨号盘。《时报》的雅各·卢克轻轻地站到内森右肩后面,希望他能帮忙。内森头部稍微一动,好像是要转过来看他似的,然后又从充当自动翻译器的流线形盒子侧面卸下两副耳机,接上插头,并把其中一副递给了《时报》记者。
扩音器里又开始传来讲话的声音。
雅各·卢克匆匆把耳机戴上。他想像他将会听到布得颤抖的声音。一开始,恰好是布得以别的星球的语言在说话。接着,又从耳机里非常清晰地听到语言学家讲的一个英文字的录音,然后又听到一次“喀嚓”声,再接着是别的译员讲的一个英文字的清楚的声音,然后在扩音器中外部星球的人讲完话的同时,又听到一个英文字。这些缺乏热情的单个英文字只能勉强听清楚。全部声音如同变化中的思想那样重复而混乱,不熟悉的字眼都省略了,然而还是相当惊人的清晰。
“雷达的侦察表明附近没有建筑物,也没有文明。我们周围的大气如同浆糊一样稠密。气体的压力极大,万有引力很小。一点亮光也没有。你以前描绘的可不是这样,你现在在哪里,约瑟夫?这不是在搞什么阴谋吧?”布得犹豫了一下,一个军官的较深沉的声音在催促他,他急促地说道。
“假如这是阴谋,我们准备进行反击。”
语言专家站在那儿听着。他的脸色慢慢变白了。他招手让其他语言专家走过去,并对他们轻声耳语。
约瑟夫·内森以一种莫明其妙的深切的敌对情绪盯着这些语言学家,同时拿起手持式话筒,接上翻译器。“约瑟夫在喊话。”他以清楚而从容的英语对着话筒说道:“没有什么阴谋。我们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我正尽力根据你们的信号定向。假如有一线可能,就请把你们周围的环境描述一下。”
附近,电视平台上不断闪烁着泛光灯的灯光,准备为别的星球的客人的光临举行正式的欢迎仪式。全世界各电视频道已奉命中上预定节目,以转播一次尚未排定的伟大事件。长方形房间里,人们等待着,侧耳倾听渐渐增大的火箭喷气声。
这次,绿灯亮起后持续了很长时间。扩音器里反复响起急促含糊的讲话声。后来发展为连续不断的瑟瑟声,几乎连一点微弱的话音也听不见。开始只听见几个单词,接着又是什么也听不见了。从耳机里可以听到机器在翻译。
“试过了……好像是……修理……”声音突然变得清楚了。“不知道辅助部件是否也被烧坏。我们要试一试。也许下次就可以听清楚你们讲话。我降低了音量。降落地点在哪儿?再说一遍!降落地点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内森放下手持式话筒,在录音机上仔细地按上拨号盘,打开开关,仰着头说:“这样一来就是重复我上次说过的话。老是重复。”然后他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地显得很不自在;他的头仍然偏着,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他竭力想把答案抓住,但又没有抓住。
绿色信号灯突然亮了,录音机“喀嚓”一声,银幕上再次出现了布得的脸,同时响起了他说话的声音。
“约瑟夫,我们听到了几个字,跟着接收机又烧坏了。我们正在调整观看屏,以接收在阴暗中通过的长波,并将它们转换成可见光。我们很快就会弄妥的。机工说尾喷嘴出了毛病,船长已让我向最近的宇航基地求援。”他张开嘴呈O形一笑,“这宇航基地好多年后才能收到我们的信息。我信任你,约瑟夫。把我们搭救出去,愿意吗?——人们纷纷传说电视屏幕已经准备好了。要把一切都坚持做好。”
银幕变成了灰色,灯光也消失了。
《时报》记者考虑着求援信息所需的时滞,刚才收到的这一信息中的讲话及其录音问题,以及观看屏的再换转所需要的时间。
“他们的工作干得快,”他坐立不安,没有头绪地补充说,“时标因素搞错了。全错了。他们的工作干得太快。”
很快又亮起了绿灯。内森侧身对着《时报》记者。在将信息录制并缓速的当儿,一旦有机会,他就匆匆插话。“他们已经相当接近,我们的传输功率会把他们的接收机烧坏的。”
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