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的审查手续已全部办完,你出来时就能把证件办妥发给你。马上开会去吧,已经使他们久等了。”
马特一迈进会议室,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但见会议室里,有与他的工作范围密切相关的各位同行,身穿光彩夺目的盛装;还有各军种人员,身着金光闪闪的军服。他很快认出了几个陆军中将、海军中将和至少一个参谋长联席会的成员。
伯克把他引到前排的一个座位上。使这些人等候多时,尽管不是他的直接过错,他还是倍感内疚。
在会议室的前面,一张银幕展开挂在墙上。一部十六毫米放映机架在会议室的后面,在远处一侧的桌子上,一块油布盖着某种参差错落的东西。
凯斯走到会议室的前面,略微清清嗓子,说:“我们将不拘形式,省却介绍诸位先生的礼俗。你们许多人或在职业上或在私人间已经相识。我还相信,将要参予这项工程的所有的人,都已认识许多小时了。
“我们要着手研究的这份材料的高度机密性,安全官员的三重检查已向你们强调说明了,他们已允许你们进入这个会议室。假如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把这种极端的考虑强加在你们的身上,你们一定会认为这里所讨论的问题,是值得你们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的。”
与会者中的军人仍然静坐不动,但马丁·纳格尔觉察到,在他的科学界的同中却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对于军人们装腔作势地要保守像海滩上的贝壳一样的所谓自然界的秘密,他们人人都感到有点不自在。
但凯斯并非军人,马特感觉到,当此事的重要意义为大家所认识时,连他自己的肌肉也绷得更紧了。
“十天前,”凯斯慢条斯理地说,“一个青年人来找我们,就算是个发明家吧,他声称有一项非凡的革命性的发明。
“此人名叫利昂·邓宁,自诩才能出众,并显然希望人们一见到他就有同样的看法。这一特点,使他的言行令人相当不快,除了局长,他不愿与任何人交谈。他是如此之讨厌,因此就成了一个问题,是见他呢,还是把警察叫来。
“他的情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最后决定去见一见他。他大言不惭,委实令人吃惊,声称他解决了制造反重力机器的问题。”
马丁·纳格尔感到心突然往下一沉——并情不自禁地要笑出声来。他取消了孩子们的暑假,就是为的这个呀!要回去,或许还为时不晚——
他扫视了一下各位同事。戴克斯特拉弯着身子,手拂拭前额,以掩饰挂在嘴角上的冷笑。李和诺克罗斯则无所顾忌,相顾微微一笑,表示遗憾。马特注意到,伯克利几乎是唯一既没有动也没有笑的科学家。当然罗,伯克是心理学家嘛。
“我看得出,你们有些人感到滑稽。”凯斯继而接着说,“我也感到滑稽。我曾想过,对这个闯进我的办公室的讨厌的狂人,用什么办法来摆脱他最好呢。然而,又出现这样一个问题,是听他讲下去,直至他的可笑的大话不攻自破呢,还是把他赶出去。我听他讲了。
“我曾设法逗引他开口,讲出他的装置借以工作的原理,但他拒不详谈。他坚持只有表演过他的装置之后,才能进行这种讨论。
“那周的星期六下午闲暇无事,我就同意去观看他的表演。邓宁还坚持要邀请一些军界人士,并准备好摄影和录音设备。既然已经走到这种地步,我索性再同意他的要求,就请来了军界的一些先生们,这些人今天下午正同我们坐在一起。
“他不想对外宣扬,所以我们约定在多佛俱乐部的一家私人机场相见。正好在一星期前的今天,他进行了表演。
“一个小型装置用带子系在他的肩上。我帮他把装置固定好。这东西可能有三十五至四十磅重,没有螺旋桨或喷气发动机之类的可见推进装置,亦无外部电源与之相联接。一看到这玩艺儿,我就感到邀请军界宾客来观看这种无益的表演,极为荒唐可笑。
“我们站在他的周围,围成一个直径约十英尺的圆圈。装置扣牢后,他似乎是歉意地向我们一笑,便按动皮带上的开关。
“他立刻径直凌空升起,平稳地加速爬高。我们散开观看他的飞升。他升到五百英尺左右的空中时,陡然停位,静止地悬挂片刻。然后,他就降回到地面,落在圆圈的中央。”
凯斯停顿了一下。“看得出,你们表情不一,反应各异。我冒昧猜想,你们有些人大概认为我们看过表演的人,要么是受了幻觉的欺骗,要么就是十足的谎言家。后来我才看到,幸亏邓宁当时坚持要给表演拍摄电影。这些影片要请你们审查。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请——”
他向助手打个手势。窗帘放下了,架在后面的放映机呼呼地转动起来。马特发觉自己身体在向前倾,手抓着椅子的写字扶手。他暗自思忖,他竟会如此,甚至不敢相信自己!
银幕上出现一群人,围成圆圈,邓宁站在中央,看上去年当二十八、九。马特一眼就能看出,凯斯所描述的那个人——傲慢、年轻而愚蠢,自命不凡,断定别人会全然相信这个大骗局。这种人,马特相当熟悉,在全国各学校的高等理工班里,都偶有所见。
他看着人群从邓宁的四周移开,银幕上出现这个被称为发明家的人的特写镜头,他背着怪诞的装置站着,笨手笨脚地摸索一会儿皮带上的按钮开关,便突然从地面升起。
马特凝神观看,画面突然抖动起来,显然由于放映员为了看得更全些,退到后面去了。马特密切地注视着,看是否有从装置里发出散射物的任何迹象。可是,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要寻找这种皮西未免有点傻气,当然不会有什么喷气装置是用这种方法工作的。
难道这就是反重力?——马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和寒心交织在一起慢慢地向他的脊背袭来。
银幕上的动作停止了,邓宁慢慢地降落下来,再次落在圆圈中间。
银幕黑了下来,会议室里的灯一闪又亮了。马特吓了一跳,仿佛是从催眠术中惊醒过来。
“我们到此停了下来。”凯斯说,“邓宁谈起来更加滔滔不绝,在一定程度上讲了他的机器的基本原理,为此,我们就用他坚持要带来的录音机给他录了音。
“不幸的是,由于噪声大,声音失真,录音质量很差,有点晦涩难懂。但是,一会儿还是要给你们放一放。
“在讨论之后,他同意再做一次表演,让人们看看一个附加部件——水平飞行控制装置,现在就放这部分电影。”
他按了一下灯光按钮,电影又开演了。这一次,人围成的圆圈有一处开口,邓宁沿着一条急剧上升的孤形线腾空而起,稳住了身体。与参照物相比较,他的飞行高度大约与旁边的飞机库顶相差无几。他徐徐飘移了一百英尺左右,便开始加快速度。马特感到事情全然荒谬,忍不住要笑起来。这真象巴克·罗杰斯在全力进攻时那样滑稽可笑。
突然,银幕上亮光一闪,一道白光唰的一声从邓宁背上的装置里迸射而出。在这可怕的一刹那,他似乎是悬吊在空中,拼命地做痛苦的挣扎,然后就象一块坠落的石头一样,跌落下来。
摄影机曾在一刹那把他丢失了,但很快又把他的身体撞击在地面上的全部情景摄入了镜头。在跌落时,他翻转了一下,坠地后装置压在他的身体下面。他一反跳,滚了一小段距离,便躺着不动了。
凯斯走向灯光开关,并示意拉开窗帘。有人站起来拉开了窗帘,其他人谁也没有动一动。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沉寂,仿佛时间也停止了。
“先生们,电影放完了。”凯斯以平静的声调说,“你们一定会明白,今天为何把诸位召集到这里来。邓宁获得了——反重力,我们是绝对相信这一点的。可是,邓宁却死了。”
他把远处墙边桌子上的油布掀起一角,说:“这里是装置的残存部分,可供诸位检验。但截至目前,我们看到的只是烤焦的沾满血污的残骸,它将在诸位的监督下,进行仔细的拍照和分解。”
他放下盖布,重新回到讲台中央。“当时,我们立即带着国家研究局的调查小组,在军界安全人员的协助下,去到邓宁的住处。
“邓宁的相当明显的狂妄想象,是在毫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实现的。他一定时刻担忧,唯恐他的成果为别人窃走。对于一个业余工作者来说,他的实验室是出类拔萃的。他的收入有多少,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藏书室,之所以令人惊讶,是因为其所藏之书不仅涉及各门科学,而且几乎包括各个玄妙难测的领域。这也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调查了他的学历,他至少进过四所学校,似乎很难在一所学校里坚持到底。他所学的课程如同他的藏书室一样五花八门,有电工学、比较宗教学、高级天文学、拉丁语、群论、一般语义学以及高级比较解剖学。
“我们千方百计与他的二十多个老师和同学取得了联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个妄想狂。他离群索居,没有任何亲朋密友,如果说他把他的理论透露给了什么人,我们就无从可知了。
“所以,我们所掌握的能反映反重力机器的第一个发明者之情况的唯一记录,就是这盘质量低劣的磁带了。”
他又向后面的操作手点点头,操作手便打开了录音机,声音经过会议室前面桌子上的操音器转播出来。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嘶嘶吼叫的嘈杂声,这是飞机起飞时的声响——机场上司空见惯的噪音。在这种喧闹声中,夹杂着死者的声音,一种声嘶力竭的微弱的声音,在嘈杂声中带有屈尊俯就和憎恶厌烦的音调。
马特竖起耳朵听着,想弄懂这种嘈杂声的含义。他的眼睛碰到了伯克的目光,流露出从乱糟糟的声响中一无所获的失望表情。凯斯向操作手做个手势。
“先生们,我看得出你们听得不耐烦了。在会上放个录音,或许并不想达到什么目的,但将给你们每人发一盘磁带,使你们在独处于自己的实验室时,有机会设法弄懂其中的含义。这值得你们进行研究,因为据我们所知,它包含着我们所占有的唯一线索。”
马特不耐烦地举起一只手。“凯斯博士,你和看过表演的其他人,都听了最初的讨论,难道不能给我们讲些磁带上没有的东西吗?”
凯斯颇为凄苦地微微一笑。“纳格尔博士,但愿如此。但不幸的是,当时邓宁所做的解释,语义之不清,似乎与磁带上的机械噪音同样严重。然而,尽我们记忆之所及,对文字抄本做了补充,会发给你们的。
“文字抄本上的东西,是由语言学专家解析了磁带之后拼凑而成的。观看表演者的补充,放在括弧内。这些补充,只是在所有的观看者各自表示同意之后才增添进来的,可能准确,也可能不准确。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都知道,当然还有问题,但是,坠毁的情景似乎暂时控制了所有与会者的情绪。都语塞不能回答了。
凯斯向前迈了一步。“我在想,你们当中是否有人低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是否有人还不了解要不惜任何代价来确保这一秘密?”
“我们知道,在目前的科学领域内,存在着克服重力所必需的知识——使我们离开地球,飞向星际,如果我们愿意去的话。
“我们知道,一个年轻的美国人若能办得到,某个年轻的俄国人也能办得到,所以,我们必须复制邓宁的那个装置。
“国家研究局的全部设备,都可任你们支配使用,当然也准许进入邓宁的实验室和藏书室观看他的机器的残存部分。你们每个人,都是从我们可邀请的人当中挑选出来的,因为相信你们具有完成这项任务的某些特殊条件。你们不会使人失望的。
“先生们,今晚还要会唔。我相信你们已经理解,保证这项工程绝对安全的重要性。”
二
很久之后,马丁·纳格尔对当时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他离开会议室时,一定是处于半麻木状态。他感到头脑恍惚,很不舒服,仿佛是被拳击手打了几拳。
他和肯尼思?伯克利一同走出来,不时地稍事停步,彬彬有礼地问候与他阔别已久的物理界的同行们。他行色匆匆,想要尽快离开,摆脱头脑中不愉快的感觉。
在国家研究局的大楼前,他停住了脚步,双手插在衣兜里,凝视着城市中灰蒙蒙的建筑物。他一闭上眼睛,仍然可以看到一个人径直升向空中——按一定角度飞升滑翔——像铅锤一样跌落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还未曾去验看过油布盖着的仪器的残存部分,他猛然转向伯克利。
“研究这件事在心理上的反映——你就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