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以后,全体组员被召集到一起,并在距挖掘点4O米外的海底建起6个临时水下舱,两个用来睡觉,一个用于吃饭和活动,两个用于分析挖掘出来的物质,一个用于装设备和补给物质。
在3号舱里,玛雅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贴在床边的压膜地图,在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的好望角之间的大陆架上标他们的位置,在被淹没的白令尼亚地带。
玛雅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潜水时间到了。她走下床,穿过连接3号舱和5号潜水舱的低矮的通道。她穿好潜水服,等着吉松一个毕业于汉城国立大学考古学专业的学生,他游过外面的舱门通道露出水面,“你准备好了吗?”他问道,她点点头,然后他帮她带上头盔检查好封口。“好了!”他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随着他身体的下降,海水开始没过她的膝盖,接着是她的胸部,直到将她全部吞没。他们经过水下舱口,进入到对光明永远也不能完全取代的深蓝的黑暗中。一出舱口,吉松便取下脚蹼,并加上重量,然后他示意玛雅先走。他们一步步走向挖掘地点。这片方圆20米的区域用一米见方的格线作标记,人们已预先挖了几条壕沟。由于海底的淤泥和沉积物质,挖掘工作难以进行。工作人员已经在每一层沉积物上镶上冷冻线来解决这一难题:一旦这一层被冻僵后,便被取走送回潜水舱进行研究。
在最表层一米左右的海底是海洋沉积物,但挖掘工作进行才不过一个星期,希望还是很乐观的,而且玛雅的实地工作表现不错。返校之前,她已经到过印度、美洲、英格兰的几个考察现场。
她的心里一阵紧张。鲍特瑞并没想让她回到学校去,尤其不是在理论考古学方面,更何况是他的嗤之以鼻的劲敌罗贝尔了。鲍特瑞几乎很少信任其他领域的考古学家,对理论学家们更是不屑一顾。罗贝尔后来也曾劝说过玛雅不要再回去为鲍特瑞工作了。玛雅却认为鲍特瑞有雄厚的资金,而且他也并不是徒有虚名的。的确,有一次罗贝尔也承认,鲍特瑞尽管很傲慢,但他还是很优秀的。但是,现在她的顾问以极富特色的夸张又补充道,鲍特瑞就像他挖出的那些废墟一样陈腐不堪。
可是鲍特瑞打算去白令尼亚,正好是玛雅的博士论文研究课题。而罗贝尔不去那里,而且玛雅在考古方面的敏锐直觉是很少见的。不管你喜不喜欢,玛雅和鲍特瑞彼此都需要对方。
吉松拍了拍她的肩膀,玛雅转回身,穿着这样笨重的潜水服,这并不轻松。他手里拿着通向“菲利浦”号潜水舱的光纤电缆的另一端,“现在我要为你接通联络。”
“我准备好了。”她感觉到青松在她头盔后面摸索着,然后手拿开了。“路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既洪亮又清晰,玛雅”。路德在干燥温暖的潜艇里说话。“我想要接近那个帐篷”。她又止住了话,发现自己意用伊纳拉的惯用语“靠近挖掘点”。
“罗杰。”
她身体前倾顶着海水的浮力,一步步向前走,当她走近时,那些在挖掘点周围的黑衣身影主动退到两侧为她让路。
玛雅向右边挖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条小路。她告诉路德打开P…amp。然后她屏住呼吸,倒计算数回到了恍惚。
一个冰冷的海浪向她冲刷过来,她一身轻装沿着一条小路走向皮帐篷。当时是年底,太阳离开地平线很近,虽然没风,却冷得刺骨。玛雅、伊纳拉在帐篷前放慢了脚步。出于恐惧她一下变得忐忑不安。可是怕什么呢?玛雅在寻找原因,觉得伊纳拉右臂上隐隐作痛,伊纳拉自言自语道:“一个下贱的女人,一个糟糕的皮毛清理工。”两天前,阿瓦鲁便捕猎回来了。他对伊纳拉清洗的海豹并不满意。她收拾得虽然很彻底,但阿瓦鲁却认为他活干得不够快,玛雅听到了她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你真让你的丈夫丢脸!阿你这个没用的女人!”
玛雅搜寻着她女主人的记忆,认为伊纳拉并没有错,她的轮理奥米塔其实比她干得还慢,但她丈夫并没有打她。而且伊纳拉的母亲,外祖母,一再强调毛皮一定要刮得净即使费点时间也值得,一定不要留任何脂肪在皮子上面以防皮子腐烂。
猎人们在捕到海豹后,要把海豹骨摘出后还给大海,因为海豹女神希望孩子们的骨头能留在海里。这样它们的灵魂能返回到她的身边。其实,阿瓦鲁在剔骨时并没做得很干净,而他割皮技术很糟。很难用来做上好的皮衣。但玛雅知道伊纳拉怎么也不敢冒着触怒她丈夫的危险告诉他实情。
伊纳拉站在草棚的过道里瑟瑟发抖。她不理解阿瓦鲁,也许有一两次爸爸因为妈妈让他出丑而打她,但她妈妈一向邻居们大喊求助爸爸就伸手了,妈妈身上从没留下过瘀伤。而且一小时过后,妈妈爸爸就会在皮褥子下面开怀大笑了。阿瓦鲁总是怒气冲冲,他从来没有跟她笑过。
在草棚里,她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阿瓦鲁庞大的身材,“你怎么这么慢”。他咕噜着,“你脚是石头吗?你这个倒霉的女人。”
伊纳拉感到脸颊上发烧般的疼痛,她绊倒在地上,满嘴鲜血和泥土,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为什么上天会把我交给这样一个男人来做我的丈夫?
这间小休息舱只能容纳五到八个人舒服躺在里面,所以当十二个工人几乎是在现场的全部工人都挤进来围在显示屏周围时,这里的空气令人窒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在一处嗡嗡的谈话中,“对赌博我早就厌烦了”。“嘿,这对你有好处,”路德说,有几个哄堂大笑。
玛雅对路德说,“我对这次采访感到奇怪。鲍特瑞一直很谨慎的,他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决不会理会新闻界的。”
路德摇了摇头,“在你返校那几年,他变了很多。他很少在现场停留。他好像对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比在考古报上更感兴趣。我猜这就是名誉和年纪对人的影响吧。”
有人嘘了一声:“开始啦”!
考古栏目短小主题曲开始了。这是一段短小的合成音乐,一个走了调,电子模仿的鼓点,人们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了,几个人还和着音乐。“咚、咚踏踏、咚踏”,然后哄然大笑。
记者是一个温和有见地的女士,她很快地介绍了白令海峡大陆桥的一些基本资料,在一万二千至二万多年以前,那时正值维斯康新冰纪,大量的水还被冻结在冰层中,以至于大洋的水面要比现在低95米,于是白令海峡从冰冷北冰洋中露出水面,人们可以从这里到达北美洲。
用一张白令海峡的古地图,她向人们解释为什么大多数理论认为古人类横穿的地点是在白令海峡气候比较温和的南部海岸。“但是今天我们请来密歇根大学纳史密斯·鲍特瑞教授。他提供了在非洲和南极大陆有人类定后达三千年之久的依据,从而成就斐然。”鲍特瑞面带微笑,点头示意。
其余的介绍对他们来说是老生常谈。鲍特瑞是怎样违反传统想法而在气候恶劣的北海岸寻找人类居住的遗迹的。接下来挖掘现场,休息等一组镜头都出现在显示屏上,“我在那儿,我在那儿,”休息舱里,人们大叫着,指着,玛雅笑道,“我的上帝,我这么难看。”鲍特瑞得意地谈论着一些初步发现,包括驯鹿贝丘前克罗维斯定居点,和人类胫骨。他极为简短地提到玛雅帮助确定了现场的位置。没有像玛雅这样敏锐的人我们是不可能找到这些埋藏在海底的考古依据的。他也没有忘记提起三十五年前,P-amp一问世,他本人便是率先运用灵感在考古中奠定了基础。
“那么这里白令尼亚人什么样子,教授?”记者问道,“他们很像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岛的因纽特人吗?”
嗯,他们很相像,但更是具有原始人的特征。比如,他们的工具结构不那么复杂,采集食物的手段也较少。
“他们吃什么呢?”
“我们只发现他们捕食驯鹿的依据,他们也许还捕猎毛茸茸的猛妈,猛妈现已绝迹,”他瞥了一眼摄像机又接着说,“同现代的因纽特人一样他们不捕猎海洋中哺乳动物。”
房间里一片沉寂,玛雅可以感觉人们向她投来目光,任何一个挖掘现场都是一个小的社团,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她报告的内容。
记者对鲍特瑞步步紧逼,但圣·让博士的报告中说他们只捕猎驯鹿吗?据我所知……
鲍特瑞突然打断了她“我很重视敏锐的直觉离开直觉,考古工作将无法开展然而人们不能对她的报告完全相信。”
“什么?”路德大叫道。
鲍特瑞接着说,“这是一项很细致的工作,而且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人们往往能遇到我们称之为灵感,它能对事实上不存在的人或事物进行心理观察。这只不过是一种心理推测,玛雅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再者,请记住在白令海两边的达纳里文化没有任何海洋捕猎的依据。”
“简直是胡说!”玛雅气愤填膺。
记者仍坚持,“但是难道没有理论研究表明他们可能有个捕猎海豹和鲸的技术,后来又失传了?”
鲍特瑞摇了摇头,脸上显然露出一丝不悦,那些只不过是自行其事的人得出的理论。恐怕都是些不可靠的想法,我对理论不感兴趣。我只承认以事实和物理依据为基础的真理。正基于这一点,考古记载确实可信的。在古时候北冰洋地区,人们不猎食海豹。如果还有人提出异议的话,这真是太可笑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
“放屁!”有人说,又有人发出冷笑。
人们静静地离开了,玛雅忍住了泪水。
当阿瓦鲁下一次打猎回来时,他领回一个伊纳拉从未见过的人。外面的风暴疯狂地咆哮着,像很嚎一般。潮湿的大雪片漫天飞舞,一堆堆地覆盖在地上。伊纳拉听到了外面说话声,终于阿瓦鲁和那个陌生人擦过皮门市低头走了进来。最初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他上衣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伊纳拉看不清他的长相。他比阿瓦鲁高,站在那儿有一种威严。
他们脱去了外衣,虽然伊纳拉悄悄的把衣服靴子拿去烘干,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伊纳拉的存在。那人并不很漂亮;他的鼻子高高翘出脸庞,头发乱蓬蓬。但透过它棕色的皮肤,可以看到他健壮的肌肉,在灯光下油亮亮的。他显然是一个好猎手:健壮吃得很好,有很多好皮毛。可是,他的衣服却从来不修补,伊纳拉知道他没有妻子。
“海豹女神今天对我不大好”,阿瓦鲁轻声说。
“可海豹女神这一月来对我颇为关照。”那陌生人说,“但今天对我也例外。也许她很生气。”阿瓦鲁点点头。海中的海豹女神分发动物供我们狩猎,我们的生存离不开好的恩惠。遇上捕猎不顺利,人们便请来萨缪登上他旅到她海下的家里,为她梳头抚慰她,海豹女神没有手指,因此讨她欢心的一个好办法,就是梳理好她的长发。
终于阿瓦鲁认同了伊纳拉的存在。“这就是我的笨手笨脚的丑媳妇。”这些并不伤伊纳拉的心。因为礼节上这是谦虚。“但女人吗,没有她,夜晚会很冷。”伊纳拉没说什么,她正补他们衣服上的洞。
那陌生人说道:“她像是一朵美丽的鲜花,但是人们不得不注意到你的衣服保养得多好啊。”唉,我曾有过一个妻子,她没有您妻子这样美丽、聪慧,不幸的是她死了。”
阿瓦鲁咕哝道:“没有了女人太令人伤心。现在这里这个女人虽然不算什么,但今晚会让你的被子更暖和,这种谦让也是传统的友好方式。”
“哇”,陌生人笑道,像我这样一个猎人不配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相伴。
于是他们彼此推让着,最后当然是友好礼节被接受了,伊纳拉害羞地和陌生人一起钻进皮被子里。奥图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他的身体很暖,体内好像有一团火,他的皮肤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细腻柔软,他轻柔地温柔地抚摸着她,从他的抚摸中,她想她能感受到一种忧郁,丧妻的酸楚,北冰洋漫长寒冷的冬夜里那份孤寂。
但是他的热情如此强烈,他的欲望如此轻易让人感受得到,很快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发自心底的笑声。她从未与阿瓦鲁的其他朋友这么开心过。这个男人却与众不同,但伊纳拉尽力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阿瓦鲁就躺在不远的角落里,独自感受黑暗沉寂。
“我没干那种事。”玛雅抗议道。
“那么,一定是有人告诉了那个记者,”纳斯密斯不动声色地说。他刚回来不到5个小时便把玛雅叫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她不会凭空提出捕猎海豹的问题?”
威斯博得是一名好记者。玛雅为她辩护说:“我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