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不!”神父叫道。
“恐怕的确如此,而且我这里也有证据。”
在阿斯里尔勋爵的指挥下,两三个年轻的院士把那个木头箱子抬到房间的前面,一阵惊悸滚过整个休息室。阿斯里尔勋爵把最后那张幻灯片拿了出来,但投影灯依然开着。在圆形强光的照射下,他弯下腰,去撬箱子。莱拉听见了钉子从湿木头中被拔出来时发出来的刺耳的声音。院长站起身来看,挡住了莱拉的视线。这时,她叔叔又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格鲁曼的探险队在十八个星期前就突然失踪了。德国科学院派他北上,一直要到达地球的磁极,进行天体观测。正是在那次考察中,他观察到了我们刚刚看到的那种奇怪的现象。但是在这之后不久,他就突然失踪了。人们猜测,他遇到了一次意外事故,他的遗体一直留在冰川的裂缝里。但实际上,什么事故也没有发生。”
“那是什么东西?”教务长问,“是真空容器吗?”
阿斯里尔勋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莱拉听见“啪”地一下金属撞击声,接着是空气急速进入容器时发出的嘶嘶声,然后便是一阵沉静。但是这种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莱拉便听见人们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惊叫声,高声抗议声,因为愤怒和恐惧,他们的声音都高了起来。
“但是,什么——”
“——不像人——”
“——那是——”
“——这东西怎么了?”
这时,院长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阿斯里尔勋爵,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弄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的头颅,”阿斯里尔勋爵的声音答道。
莱拉听到混乱声中,有人跌跌撞撞地起身冲了出去,痛苦地语无伦次起来。她真想看看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阿斯里尔勋爵说:“我在斯瓦尔巴特群岛(属挪威,矿产资源丰富。在本书中,这个地区居住着披甲熊)附近的冰雪中发现了他的遗体。凶手把他的头弄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可以看到剥光头皮的方式很有特点。副院长,我想你对此可能是熟悉的。”
老先生声音沉稳地说:“我见过鞑靼人这样干过,西伯利亚和通古斯克(在西伯利亚)的土著人会这种手法。当然,后来这种技术又从那儿传到了斯克雷林丑人居住(本书的多数研究者认为指的是北美的土著人,当时被称为”丑人“。下一句中的”新丹麦“实际上也是暗指当时的北美大陆)的地方,但我知道现在新丹麦已经禁止这样做了。阿斯里尔勋爵,我可不可以再凑近些仔细看看?”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副院长开口道:
“我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而且上面的冰很脏,但我觉得似乎头盖骨上有一个洞,我说得对吗?”
“对。”
“钻出来的?”
“千真万确。”
人们激动地一阵窃窃私语。院长从莱拉的眼前走开,这样莱拉又能看见屋子里的情景了。上了年纪的副院长在投影灯发出的圆形的灯光里,正拿着一个大冰块,凑在眼前,这样莱拉便看见了冰块里面的那个东西:血红色的一团,几乎认不出是人的脑袋。潘特莱蒙围着莱拉急躁不安地飞着,他的紧张也影响到了莱拉。
“安静点儿,”她低声说,“听着。”
“格鲁曼博士曾经担任过这所学院的院士,”教务长激烈地说。
“落入鞑靼人的手里——”
“但是往北那么远?”
“他们肯定走得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远!”
“我刚才听到你说是在斯瓦尔巴特群岛附近找到的,是吗?”教务长问。
“是的。”
“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件事跟披甲熊有关?”
莱拉没听懂这个词的意思,但很清楚,院士们都听懂了。
“不可能,”担任卡辛顿院士的那个人说,“他们从来不这么干。”
“那你是不了解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担任帕尔默教授的那个人说——他自己曾经几次到北极地区探险,“要是有人告诉我说,他已经按照鞑靼人的方式剥人皮了,那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惊奇。”
莱拉又看了看她叔叔。他正讥讽地望着那些院士,感到很好笑,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是什么人?”有人问。
“斯瓦尔巴特群岛的国王,”担任帕尔默教授的院士说,“对,没错,也是一个披甲熊。他篡夺了王位——基本上是这样的;他通过阴谋诡计逐渐当上了国王,或者说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权力很大,而且一点儿也不愚蠢——尽管有一些可笑的爱好,比如让人用进口的大理石建造了一座宫殿,建立了一座他所谓的大学——”
“给谁建的?给熊建的?”另一个人说道。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帕尔默教授继续道:“尽管如此,我要告诉各位,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有能力这样对待格鲁曼。同时,如果有必要的话,别人也可以通过奉承他,让他采取完全不同的做法。”
“那么你是知道该怎么奉承他了,是不是,特里劳尼?”教务长带着嘲笑的口吻道。
“我确实知道。你知道他最想得到什么吗?甚至比荣誉学位还重要?他想要一个精灵!你要是能设法给他弄一个精灵,那他什么事情都可以替你做。”
院士们纵声大笑起来。
莱拉听着这些,感到疑惑不解。帕尔默教授所说的毫无意义。另外,她有点儿等不及了,想再听听剥人皮、北极光和神秘的尘埃的事情。但是她失望了,因为阿斯里尔勋爵已经结束了展示遗骸和放映照片;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学院内部的争论上,也就是该不该给他更多的资金再进行一次探险,大家吵得不亦乐乎。而莱拉却发觉自己的眼睛困得睁不开了,很快她就睡着了。潘特莱蒙变成一只小白鼬,绕在她的脖子上——他最喜欢这样睡觉。
后来,有人摇晃着她的肩膀,她被惊醒了。
“别说话,”她叔叔说。衣柜的门开着,他背对着灯光,在那里蹲着身子。“他们全都走了,但附近还有几个仆人。现在去你自己的卧室,小心点儿,这里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要说出去。”
“他们投票给你钱了吗?”她睡意蒙咙地问。
“给了。”
“尘埃是什么呀?”她问。被拘束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她费力地站了起来。
“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她说,“你要是想让我在衣柜里给你当间谍,就应该告诉我让我偷听的是什么。我能看看那个人的脑袋吗?”
潘特莱蒙身上的小白鼬毛都竖了起来,莱拉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弄得直痒痒。阿斯里尔勋爵大笑起来,但马上就止住了笑。
“别捣乱,”他说着,便开始收拾幻灯片和标本箱。“你注意观察院长了吗?”
“注意了,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瓶葡萄酒。”
“好。但是这次我让他计划落空了。听我的话,上床睡觉去。”
“那你去哪儿?”
“回北方去。我十分钟后出发。”
“我能去吗?”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他的精灵也把那双大大的淡褐色的眼睛转向了她。在他们俩的注视下,莱拉脸红了,但还是紧紧地盯着他们。
“你的位置在这儿,”她叔叔终于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待在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北方?我要去看北极光、披甲熊、冰山,我什么都想看。我想知道尘埃是怎么回事,还有空中的那座城市,那是不是另一个世界?”
“你不能去,孩子。别再想这件事了,这个时候去非常危险。听我的话,去上床睡觉。如果你是好孩子的话,我就给你带个海象牙(海象,生活在北冰洋的一种大型海洋哺乳类动物)回来,上面还有爱斯基摩人的雕刻。别再说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他的精灵在喉咙里低沉而又凶猛地吼了一声,让莱拉猛地醒悟到要是她的牙齿触到自己的喉咙上,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紧抿着嘴唇,冲叔叔使劲地皱着眉头。他正在把真空瓶里的空气往外抽,没有注意到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小姑娘一句话也没说,紧咬着嘴唇,眯缝着眼睛,和自己的精灵一起走开,去睡觉了。
院长和图书馆长是老朋友了,而且还是同盟。每当经历一段困难之后,他们总是习惯于喝一杯白兰地,互相安慰一下。因此,看见阿斯里尔勋爵走后,他们便溜溜达达地去了院长的住处,在他的书房里坐下来,拉上窗帘,重新点燃壁炉里的火,他们的精灵也在各自熟悉的位置上——膝盖和肩膀——待了下来。他们要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仔细地想一想。
“你真的认为他知道酒里的名堂?”图书馆长问道。
“他当然知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是知道的,于是他便自己打翻了盛酒的瓶子。他当然知道。”
“请原谅我这么说,院长,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我从来不喜欢……”
“给他下毒?”
“是的,不喜欢谋杀。”
“查尔斯,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想法。问题是,那样做是不是比不做所带来的后果更糟。嗯,也是他走运,我们没有成功。对不起,我让你知道了这件事,让你感到有了负担。”
“没有,没有,”图书馆长辩解道,“但我希望当初你让我知道得更多一些。”
院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是的,也许我早该让你知道得更多一些。真理仪(作者自创的词汇之一,是一种能够告诉人们事实真相、预测未来的神秘仪器)在警告我们,如果阿斯里尔勋爵进行他的研究,那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至少,那个孩子会被牵连进去,我要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阿斯里尔勋爵的勾当是不是同建立主教训诫法庭的倡议有关?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那个祭祀委员会?”
“阿斯里尔勋爵——不,不,正好相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个祭祀委员会也并不完全就相当于主教训诫法庭,而是一个半私人性质的倡议;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一点儿也不喜欢阿斯里尔勋爵。查尔斯,在这两者之间,我感到不寒而栗。”
这回轮到图书馆长默默无言了。自从教皇约翰·卡尔文把教廷搬到日内瓦并建立主教训诫法庭之后,教会便对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拥有了绝对权利。卡尔文死后,教皇的职位被取消了,一系列的法庭、团体、委员会则成长起来并取而代之,这些被人们统称为教会当局。这些机构并不总是团结一致,它们中间有时候会进行残酷的对抗。上个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最强大的是主教团;但是在最近几年,主教训诫法庭已经取而代之,成为教会当局中最为活跃、最令人畏惧的机构。
但是,一些独立的机构在主教当局等其他机构的保护下,总是有可能成长起来的。图书馆长提到的祭祀委员会就是这样的机构之一。他对它并不了解,但是他听到的情况却让他感到厌恶和恐惧,因此他完全理解院长的焦虑。
“帕尔默教授提到了一个名字,”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之后,他说,“巴纳德和斯托克斯?他们是怎么回事?”
“哦,那不是我们研究的领域,查尔斯。据我所知,教会告诉人们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由我们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一切的东西所组成的世界,另一个则是天堂和地狱组成的精神世界。巴纳德和斯托克斯是两个——该怎么说呢——是两个叛逆的神学家,他们断言,还存在着其他无数的、跟我们现在看见的世界一样的世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物质的、罪恶的世界;这些世界实实在在存在着,离我们很近,但是我们看不见,也去不了。很自然,教会反对这种可恶的异端邪说,巴纳德和斯托克斯被迫缄默不言了。
“但是,对教会当局来说,不幸的是,这个‘另一个世界理论’似乎有着合理的数学论据。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跟踪过,卡辛顿院士对我说这些论据是经得起推敲的。”
“现在,阿斯里尔勋爵拍下了这些另类世界中的一个的照片,”图书馆长说,“而且我们还给他资金,让他去寻找另一个世界。我明白了。”
“小声点儿。在祭祀委员会及其强大的保护者们看来,乔丹学院就成了支持异端邪说的温床。而且,查尔斯,在主教训诫法庭和祭祀委员会之间,我还要保持一种平衡。同时,那个孩子也在长大,他们是不会忘记她的。她本来早晚都会卷入到这件事情当中,但是,她现在就要被拖累进去了——不管我想不想保护她。”
“可是,看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