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斯松表示肯定。艾娥斯平静地问道:“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克勒斯松轻松地笑笑,“在时空管理局的决定下来之前,他在这里的一切费用都要由咱们来负担,我当然要想法子弥补损失。”
“你倒不怕人家指责你使用童工。”
克勒斯松大笑:“艾娥斯,如果单看你素常面无表情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你这么有幽默感。”他话锋一转,“不然你想怎样?你养他?”
“如果你命令我做。”艾娥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克勒斯松叹了口气:“我会对我亲爱的侄女下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吗?”
他望向她的眼光中充满慈爱,艾娥斯有些感动。几年前,她的父母死于航难事故,克勒斯松一直很照顾她,可是他的某些想法与她总是格格不入。她想着克勒斯松要让甘尼美提斯做服务生领班的提议,仿佛看见那些社会名流带着好奇的神情端详那少年。她几乎可以肯定,下一步克勒斯松会让少年在他的饭店服务,以招徕生意。这些想像冲淡了原有的感动,使她心里很不舒服。
“希瑞停职后,你工作压力很大吧?”克勒斯松关切地问。
“还好。”事实上,希瑞在与不在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压力更多地来自那个“麻烦”——她不知怎样和他相处。“希瑞的事,有什么消息?”她觉得她应该表示关注,于是问了一句。
克勒斯松皱起了眉:“时空管理局正在调查航时器能量泄漏的原因,他们认为是由于违反操作规定引起的。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我们就要控告生产航时器的公司制造伪劣产品。”
“如果是希瑞违章操作,他们会怎样处置她?”
“不清楚,毕竟至今没有这一类先例。依我看,大不了罚款,因为这种错误无法纠正。”克勒斯松思索着,“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损失,只有凭运气了。不过,”他笑着说,“到目前为止,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听了他这番话,艾娥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个飞速运转的大宇航时代,每一个适合居住的星球都充斥着过剩的人群,每个人的生存都那么不易,更何况是成功,然而克勒斯松似乎始终不曾失掉过自信。有时候,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不得不做某些事。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远古。“远古的人不会有‘竞争’的烦恼。”她想,马上她又想到,“可是他们的生活条件,比起现在来……”
无论在哪一个时代,生存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人这一生,坎坷究竟有几多?谁又能在动荡的时空里,始终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这天晚上一回到家,艾娥斯就大吃一惊。原来整洁的客厅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好似在开展销会,甘尼美提斯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往来奔波,屋子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你在做什么?”艾娥斯问。
“做饭。”
“你会做饭?”艾娥斯问道,走进厨房,立时倒抽一口凉气,转身怒视跟在身后的甘尼美提斯,“你都做了些什么?”
厨房的地板上一片焦黑,未燃尽的木炭犹在散发着青烟。艾娥斯心中一个念头蓦地闪过,二话不说,冲进卧室,直奔阳台——果然,原来摆在那里的十几盆苍翠茂密的小灌木被砍伐殆尽,只剩下不足3寸高的茎部。她恶狠狠地拉上窗帘,回头瞪着紧随着她进来的甘尼美提斯,气得说不出话。
“你生气了?”甘尼美提斯小心翼翼地问。
“哼!”艾娥斯跌坐在大床上,感到疲惫不堪。
“因为我弄脏了你的房间?”
“哼!”
“我会给你打扫干净。”他回身向外走,“我立刻就去做。”
“够了!”艾娥斯大叫,“你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眼神那么纯真,那么无辜。艾娥斯心里忽地充满了负疚感,她低低叹息一声,说:“对不起。
甘尼美提斯嘟起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些小灌木,”艾娥斯说,“我好不容易从东亚秦岭带回来的。你不知道现在这种野生的植物有多珍贵。”
“你把它们养在家里,它们早就不是野生的了。”
艾娥斯怔住了。半晌,她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她站起身来,“今天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过是餐前的小菜和正餐的面食。你这里没有趁手的工具。”
艾娥斯气得笑了:“你说话公平一点好不好?去别人家看看,这年头谁还用远古时的厨具做饭?若非我是研究食品的,收集了好多古代厨具,你根本没得用。”
“你才应该说话公平一点,若非我今天好心给你做了晚饭,你根本没得吃。”
“你胡说。我冰箱里有那么多成品,加加热就可以了嘛;再说厨房有‘巧手厨师’,把原料放进去,选定菜谱,只要按一下键,三五分钟就有现成的饭菜出来。”
“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厨师?”
“喏,那个绿色的柜子就是。”
两个人一边拌着嘴,一边来到客厅。甘尼美提斯端来一个陶瓷盘子,上面花花绿绿,码放着艾娥斯叫不出名的菜肴。她不禁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炸墨鱼、大辣椒、鳕鱼和马铃薯沙拉、油炸乳酪、茄子和乳酪……”甘尼美提斯一一指点着说。
艾娥斯顿时头晕目眩:“这是正餐的菜吗?”
“只是餐前的小菜。”
“想不到古人比我们还奢侈。”她尝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因为是我做的呀。”甘尼美提斯又递给她一个盘子,“这是正餐的面食,用马铃薯、茄子和绞肉烤成的饼。”
“有点儿油腻哩。”尽管这么说,艾娥斯还是将它吃得一点不剩。
“你们的乳酪都是用牛奶做的,其实羊奶做的更爽口。”甘尼美提斯说。
“可是味道怪怪的。”
“偏见。”
“我不明白你怎会对做饭菜感兴趣。”艾娥斯换了个话题。
甘尼美提斯摇了摇头,困惑地说:“我也不明白。好像自从七年前遇到你以后,就突然喜欢起做饭来了。”
可视电话“丁零”一响,艾娥斯按下开通键,屏幕上出现的是克勒斯松。“你好,亲爱的侄女。”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进展如何。”
“什么进展?”
“培训。”
“马上开始。你知道,我们刚刚吃完饭。”
“全拜托你了。”克勒斯松说,“希望他不会太麻烦你。”
艾娥斯扫视一眼凌乱不堪的客厅,咬牙切齿地说:“亲爱的叔父大人,我真恨不得这个小麻烦现在是在你家。”
克勒斯松早已透过可视电话看到艾娥斯家的景象,他尴尬地笑了笑:“艾娥斯,我不记得从前你感情这么丰富,现在大有长进嘛。”
“谢谢总裁夸奖。”艾娥斯悻悻地说。
“去做该做的事吧。”克勒斯松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也当心,别累坏了。”
“我会的。”艾娥斯随口应了一声。
“人类的历史大致可分为四个时代:如今我们把铁器时代及其以前的时期叫做远古,那就是你所生活过的时代;工业时代称为中古,距现在也有好几百年了;之后是信息时代,那是近代的起始点,近代还包括超信息时代和宇航时代;而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大宇航时代,它的标志是恒星际航行和航时器的产生。”艾娥斯望望正在出神的少年,“甘尼美提斯,你在听我说吗?”
“没有。”甘尼美提斯说,“好像它和我没有关系。”
“谁说的?你现今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不久还要出席一个盛大的宴会,应该了解这个时代。下面我还要教你宴会的礼仪。”
“你以为在我们的时代参加宴会是不讲礼仪的吗?”
少年凝望着她,一脸好玩儿的神气。艾娥斯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是王子呢,她竟然要给一个王子讲礼仪课!
“刚才找你的那个人是谁?”甘尼美提斯问。
“我叔叔,也是我的老板。”
“他很关心你,看来也很喜欢你。”
“嗯。”
“他是不是也准备娶你?”
艾娥斯大惊失色:“胡说什么?那是乱伦。”
“什么叫乱伦?”
“不是……”艾娥斯感到很难解释这个概念,“总之,亲叔父不可以娶自己的侄女。”
“你们的规矩真古怪,我们国家就不是这样。”
“小鬼。”艾娥斯无比头痛,“别老说奇怪的话,你对这个时代的认识还有待加强。”
“艾娥斯,”甘尼美提斯老实不客气地说,“你说话的口气很粗鲁,而且总喜欢教训人,这样很容易变老,也没有男人愿意娶你的。”
“你说什么?”艾娥斯立时涨红了脸。
电子邮箱的蜂鸣器响了,艾娥斯抛下甘尼美提斯,走去打开显示屏。信件是科伦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发现适合移民的新星。我一周后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寂寞吗?”
寂寞?和科伦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平静而充实;没有他的夜晚,她通常不知做什么好,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就叫“寂寞”吗?她不清楚。艾娥斯怔怔地回转身,迎上两道询问的目光,一看到这个人,她就一点儿空落落的感觉也没有了。事实上,她想起这少年方才的话,简直都快气疯了。
三
“总裁,我有话对你说。”一大清早,艾娥斯就闯进了克勒斯松的办公室,“请你想办法另行安置甘尼美提斯,我实在无法和他相处。”
“不会吧?”克勒斯松啜着咖啡,慢条斯理地说,“他不是才和你一起住了七天吗?就闹成这样了?”
“你根本不晓得这七天他都做了些什么!”艾娥斯激动地说,“他学会了使用一切先进工具,用我的金卡买了一整车葡萄,足足花去我6000个信用点;他把我的客厅和厨房变成了饮料制造厂,酿造一种叫‘酒’的饮料,弄得屋子里全是怪味,整个住宅区都闻得到;他还每顿正餐都订购天然生长的蔬菜,他亲自下厨,原因是我用‘巧手厨师’做出来的菜‘没有菜味’;还有,他打开了我的电脑资料库,把我所有的文档都弄得一塌糊涂……
“我们的培训计划推行得如何呀?”克勒斯松竭力压抑着笑意问。
“哦,见它培训的鬼!”艾娥斯气急败坏,“你知道什么叫‘忍无可忍’吗?我指着斯梯克斯河发誓,如果你不把这小鬼弄走,我就……”
克勒斯松打断她的话:“斯梯克斯河,那是条什么河?”
“冥河,又叫宣誓河。即使是神祗,只要以这条河的名义起的誓言,也不得违背的。”
“远古时的传说吗?那小鬼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克勒斯松叔叔!”艾娥斯太过气愤,一时忘了是在公司里,竟把亲属关系搬了出来,“你这是幸灾乐祸!”
“我哪有那么薄情寡义?”克勒斯松若无其事地笑道,“艾娥斯,我一向都是很疼你的。”
“哼!”
“看来你真是气得不轻,不过现在你比较像一个正常人了。”见艾娥斯惊诧地望着他,克勒斯松和蔼地说,“艾娥斯,你从小就很乖。我几乎没见过你耍脾气,也几乎没见你哭过——除了你父母过世时。可是你太冷静,太懂得忍让,不像一个活人,尤其是,不像女人。相比之下,我更欣赏你今天的表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多可爱。”
“只有钱多得不知怎么花的人,才会刻意追求‘有血有肉’这种生活方式。”艾娥斯冷冷地说。
“不管你说什么,我决定了:那小鬼一直跟你住,直到时空管理局的裁决出台。而且,明天晚上,我要请时管局的局长赫来到你家吃饭。”克勒斯松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那小鬼给你造成了多少损失,你尽管把帐单开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对那种叫‘酒’的饮料感兴趣,听希瑞说,它的滋味相当不错。”
艾娥斯不禁想起了那次时航事故。她从特洛伊带希瑞回来时,希瑞烂醉如泥——因为过量饮酒。那足以使她对“酒”这东西深恶痛绝。她迟疑着,说:“可是,明天科伦要回来。”
“那就连他一块儿请。他想娶我的侄女不是吗?而我才仅仅见过他两次。”克勒斯松想了想,又说,“还有,我提醒你,对科伦,应该抓得紧一点儿。女人都是要人陪的,而男人都是要安全感的。”
“我想,我太让您费心了。”艾娥斯怏怏地说。
第二天的晚餐令艾娥斯极为不快。席间,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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