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理查德宣布他要离开我们的洞穴去“牛顿”号的军事舱上看看,希望能在那儿找到存储在电脑中的科学数据库资料,并将有助于我们与拉玛人准确交流的资料带回。同时我们也需要一些可口的食物。靠拉玛人提供的化学配剂我们艰难地维持着生活,努力保持身体健康,但大多数这类食品都苦涩乏味,难以下咽。
公正地说,拉玛人对我们一直都是有求必应。我们只是大体知道身体所需的基本化学成分,没有详细研究过摄取食物时所发生的复杂生物化学变化过程。最初,进食是件相当痛苦的事,只是为了需要才勉强下咽,不止一次我们吃了就吐。
我怀孕时,还能忍受经常发作的腹痛。但当两个男人不得不外出在冰上跋涉,努力工作时,我却不愿意一个人留下。我也知道他俩不可能单独外出行动,两人同行才能互相帮助。我们长时间地讨论过“牛顿”号军事舱可能遭破坏的程度。它就在拉玛外边,完全暴露在保护网外的原子核热浪中。通过与拉玛感应器联接,我们几次在黑色屏幕上观察了军事舱的外形。因没发现外观构造上的损坏,理查德猜测可能是拉玛这艘太空船无意中保护了军事舱,让它免受核爆炸的破坏,这样其内部可能没有遭到辐射损伤。
我对前景并不这样乐观。我与环境工程师共同设计了宇宙飞船的护板。我知道“牛顿”号的每一个子系统对辐射的敏感度。科学数据库可能保持完好,但食物肯定受了辐射污染。
两个男人要去军事舱作一次探测,我也不再害怕一人独自留下。我更担心他们不能一起回来或少回来一个人。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八脚蜘蛛或其它外星生物的骚扰,我考虑的是与环境有关的问题。如果拉玛突然启动运转或者发生其它不幸事件,而理查德和迈克尔不能成功返回,我和西蒙娜该怎么办?
理查德和迈克尔向我保证他们就只去军事舱里面看看,然后迅速返回,除此他们不会作任何冒险。黎明他们出发了。
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我就觉得闷得发慌,而此时洞穴外又传来了那种讨厌的刷子摩擦金属表面而产生的声音,伴随着频繁的呜呜声。绝不会错,是一只八爪蜘蛛!记得理查德曾经说过。
八爪蜘蛛是一种夜行生物,为此我们在洞口修建了预防不速之客来访的防护栏。当我听到洞穴四周传来的这种声音时,理查德的推断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害怕极了,紧紧抱着西蒙娜,等待着天亮,等待着理查德和迈克尔回来。天亮时他们回来了。
我们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相互亲吻着。他们开始向我讲述他们的“伟大旅程”:一路上都很顺利,显示仪表明少量辐射扫过了军事舱,所以他们在那儿呆的时间不长,也没带回任何食物,幸运的是科学数据库保持完好。理查德通过压缩程序将数据库里的资料转移到了我们的便携式电脑上,还带回了一个装满工具的大背包。
从军事舱返回后,理查德和迈克尔就不停地工作着。借助数据库里的化学资料,我们较容易从拉玛人那儿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我甚至试着在食物上加些简单无害的有机化学元素,使食品味道得到了很大改变。迈克尔在走廊另一头修了自己的房子,西蒙娜的摇篮也做好了,卫生间也得到了改进。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居住条件应该是没什么可挑别的了。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哦,西蒙娜哭了,该喂她了。
还有半个小时我的生日就过完了。回想过去,我非常悲观。生日是我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虽然圣诞和新年也很重要,但那是每个人都可以庆祝、分享的快乐,生日却是一个人自己的节日。我通常用生日的时间反省、回顾自己走过的路。
我还能记起5岁那年起的每一个生日。看着以前生日拍下的照片,乡愁立即涌上心头。我埋怨自己无法给西蒙娜提供安定的生活与良好的生长环境,但希望她能与我们共同体验这种非同寻常的生活。情感将孩子与父母紧紧联系在一起。
以前我也曾和父母、第一个女儿热娜维耶弗有过类似的奇妙经历。27年前当我只有10岁时,母亲的去世给我打击很大。母亲最后一次与我共度生日的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我和父母乘火车去巴黎。父亲穿着意大利西服,看上去帅极了。母亲盘着头穿一件绚丽的彩裙,看上去很像塞鲁福公主。母亲嫁给父亲时就是这身打扮。我们下车后在一个装潢豪华的餐厅里吃了饭,然后走路去了一家剧院,在那儿观看了一场黑人演出的西非土著舞蹈表演。演出结束后我们得到允许去了后台,母亲把我介绍给一位身材修长、皮肤黝黑的女舞蹈家。她是我母亲在象牙海岸的一位表亲。
听着她们用塞鲁福土语交谈,我想起了三年前我也曾学习过这种语言,但记得的已经为数不多了。我惊异地看着母亲脸上生动的表情,她和她的家乡人说话总是这样。那时我只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更希望和同学一起开个生日晚会。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显得很失望。“别难过了,尼柯尔,明年我们给你开个生日舞会。我和你父亲想利用这次机会让你重温一下你生命里的另一半血统。你是法国人,一直都住在法国,但有一半塞鲁福血统,它的根深深地扎在西非的土地上。”母亲对我说。
回忆起母亲的表姐表演的“象牙海岸舞蹈”,我就幻想着我带着已经10岁的西蒙娜走进一家漂亮的剧院。我的幻景很快消失了。事实上,“剧院”这个概念对我的女儿来说可能永远都没有实际意义。火星轨道上根本就没有剧院,这一切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我哭了,因为西蒙娜永远都不能认识她外婆、外公,只有在照片和录像上看看他们,在她的生活里这一切好像都是童话故事。她永远无法体会我母亲悦耳的声音给人们带来的喜悦,也永远看不到我父亲眼中流露出的慈祥目光。
母亲去世后,父亲为我精心安排了每一个生日。12岁生日那天,我们刚搬进博韦的别墅。飞雪中父亲陪我散步在花园里。父亲向我保证,我需要他时他一定会在我身边。我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哭着说害怕他也抛下我而去。
我又想起了去年我的生日,那是在法国边境一个小镇的小木屋旁,我与亨利意外地重逢了。他委婉地问我热娜维耶弗的父亲是不是他,我没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我却在想,向女儿隐瞒她父亲是英格兰国王这个事实对她公平吗?对女儿隐瞒她是位公主的事实对维护我的自尊与清高真有那么重要吗?我脑子里思索着这些问题,茫然盯着窗外漆黑的夜晚。这时,热娜维耶弗爬到我的卧铺上,咧着嘴笑着对我说:“妈妈,生日快乐。”我激动地抱着她,几乎脱口而出就要告诉她的真实身世。如果早知道“牛顿”号会发生意外,当时我肯定会告诉她的。我想你,热娜维耶弗!希望离别时给你作了最后的告别。
记忆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东西。我难过、消沉时,记忆加深了我的寂寞与孤独。现在我情绪稳定,回味同样的记忆又能给我带来喜悦。我不再为西蒙娜不能经历和我一样的人生道路而难过了,她有她自己独特的生活,与我的完全不同。我需要做的就是给她更多的关心和爱,使她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值得回味。
第三节
2201年5月26日
5个小时前拉玛里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当时我们正坐在一起强迫吃下“烤牛肉”、“土豆”和“色拉”,并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些食品都是美味可口的。其实,所谓的“烤牛肉”只不过是含丰富蛋白质的化学组合,“土豆”则主要是碳水化合物而已。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啸,惊得我们放下手中的餐具,迈克尔和理查德迅速起身朝洞穴上爬。呼啸声又传来了,我抱起西蒙娜,用毯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抓起我的厚外套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朝寒冷的上边走去。
洞穴外面听到的呼啸声更清晰,声音是从南方传来的。拉玛四周黑黪黪一片,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前进。借助四周高楼金属表面反射出的微弱光亮,我们好奇地朝传出声音的南边爬去。当我们到达圆柱海边时,一股亮光划破黑暗。色彩绚丽的弧光四处发射,照亮了拉玛圆柱体南角。黄、蓝、红光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形成美丽的彩虹,襁褓中的小西蒙娜也被这种流光溢彩迷住了。光亮持续一小时后突然消失了,四周又陷入茫茫一片黑暗。借着手电简的灯光我们动身返回洞穴。
我们边走边热烈地讨论着刚才看到的奇景,突然某种生物的尖叫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就是这种声音,正是这种生物帮助我和理查德去年逃出了纽约。我们都停下仔细辨别这个声音,这是一种艾云鸟的叫声。从纽约逃出后,我们就再没听到过任何艾云鸟叫了。事隔这么久之后再次听到这种叫声令理查德和我激动万分。理查德曾去过艾云鸟洞几次,对着洞口下边大吼大叫,然而洞内没什么反应。一个月以前理查德还告诉我们他相信所有的艾云鸟都离开了纽约。就在今晚,这清晰的鸟叫声清楚地说明我们周围至少还生活着一支曾援救过我们的鸟朋友。
我们正打算商量是否应去鸟叫的方向看看时,又传来了我们熟悉的声音,是让我们感到害怕的声音。庆幸的是这声音不是从我们周围也不是从我们洞穴中传来。我紧紧抱着西蒙娜朝回飞奔,我们尽最大努力返回了洞穴。外面八爪蜘蛛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理查德用手电筒射向东边的通道,两只又黑又大的八爪蜘蛛正朝我们这边移动。
通常晚饭后两三个小时我们就睡觉休息了,今晚却是一个例外。绚丽的闪光、艾云鸟叫及第一次很近地观察八爪蜘蛛这一切让我们三人兴奋不已,难以入睡。理查德肯定大事将临,并提醒我们以前拉玛南角曾经出现过的闪光就说明了拉玛与地球的相撞,并向所有“牛顿”号成员发出大难将临的警告。然而今晚出现的闪光却令理查德感到迷惑不解。
“八爪蜘蛛是拉玛人吗?”迈克尔问,“如果它们真是拉玛人,为什么今晚我们还逃得掉呢?它们的科技比我们发达、高明得多,只要愿意,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我们采取任何行动。”
“八爪蜘蛛只不过是这艘外星飞船上的乘客而已,”理查德很快地说,“它们、我们还有艾云鸟都是这艘飞船上的乘客。八爪蜘蛛可能以为我们是拉玛人,但不敢肯定。艾云鸟是个谜,它们不太可能是远游太空的旅行者,但它们又是怎样到这儿的呢?难道它们是拉玛人最原始的生命形式吗?”
我本能地把西蒙娜抱在我身旁。问题太多,答案太少。我突然想起了存放在八爪蜘蛛博物馆里肿得像只老虎的可怜的高岸博士。“如果我们是这艘外星飞船上的乘客,我们会去哪儿呢?”我平静地问。
理查德叹了口气说:“我作了一些计算,结果不太鼓舞人心。相对于太阳来说我们的运行速度很快,但如果以我们所处的星系作参照我们的速度则很慢。如果我们的运行轨道和速度不改变,我们将脱离太阳系,沿巴那德星球方向运行,几千年以后到达巴那德星系。”
西蒙娜哭了,太晚了,她太困了。两个男人还在观察黑色屏幕上的显示,通过显示的内容看看能否确定将发生什么。我给他们道了“再见”后就去了迈克尔的房间喂西蒙娜。西蒙娜烦躁不安,吃奶时还弄痛了我一次。西蒙娜通常是个非常安静、甜蜜的孩子,今天有些反常。“你也感觉到了我们的害怕,是吗?”我轻轻地对她说。我曾经在书上读过,婴孩能感觉他们周围成年人的情绪变化,这也许是真的。
西蒙娜已经舒适地睡在她的垫毯上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预感今晚发生的一切将改变我们在拉玛里的生活。理查德计算出拉玛可能会在星际太空中航行一千多年,这个结果并没让我感到兴奋。一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余生我就难以快活起来,对西蒙娜来说这种生活太枯燥无味了。我向上帝、向拉玛人、向任何有能力改变我们未来的人祷告,请求即将发生在拉玛的改变能让我心爱的小女儿的未来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2201年5月28日
今晚我们又听到了长长的呼啸声,紧接着拉玛南角又出现了壮观的闪光。我和西蒙娜呆在洞穴里没去看,理查德和迈克尔今晚没遇到纽约的其他居民。理查德说这一次闪光持续的时间和第一次的时间差不多,但光亮的形状、颜色却有很大变化,今晚的光主要为蓝色,而两天前却是黄色。
理查德坚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