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误会是难免的了,我想,但愿冈斯夫妇不在附近。这样,我下定了决心,也跟着蹿上了冰面。
前面,昆加已上了岸,正“猫”着腰(这个倒霉的词用在他身上最为贴切),缓缓地朝黄羊们逼近,对金莎的呼唤毫不理睬。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一点教养。瞧他那副德行,踮着脚,肚子贴着地,简直和一只讨厌的猫没什么两样。这时,我看见金莎也行动了,她大概是看出来已经不可能使昆加改变主意。西卡和威特也一样,他们也开始迅速地向黄羊侧翼包抄。好样的!我暗中赞叹,这才是野生狗的战术,不像那个黄毛小子什么也不懂。
不等我赶到,昆加就迫不及待地、愚蠢地发起了进攻,他的目标是一只矮小的母黄羊。顿时,羊群被惊动了,开始四散奔逃。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好机会被昆加错过,西卡和威特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不知道是该跟在昆加的身后去追那只母黄羊,还是该另起炉灶,重新围捕其它的黄羊。 真是没长进的畜生!我一边叹息,一边召集大伙重新围捕。——既来之,则安之,难道还能白跑一趟吗?讲句心里话,我并不把冈斯夫妇放在眼里。
没有昆加在当中捣乱,我们的进攻十分有效,没用多少时间,就成功地捉到了一只成年的老黄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主人出现了,冈斯和吉娜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高度戒备地向我们逼近过来。
“我还以为是谁家的杂种到我这儿来捣乱呢,原来是我们尊敬的首领大驾光临。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嘛,也好让兄弟准备准备。”他阴险地说着,微微地龇着它的牙,没有一点尊敬我的意思。
“滚开,你这杂种!否则我撕烂你的嘴!”我毫不客气地警告他。
“可这是我的家,不是还没‘融合’吗?”他气势汹汹质问我。
“那又怎么样?”我不屑一顾地回敬他。
他原地走了几步,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吧,我尊敬的首领,留下你的猎物,离开我的家,好吗?”
金莎在我的身边,紧张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对冈斯的建议有些动心。但还没有哪只狗能从我嘴里夺走猎物,他的这种建议一点都不合我的意,所以我说:“不,这可不是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能容忍我在你的领地上享用这顿美味的话,我很乐意用你的前腿先开开胃。”
冈斯被我的傲慢激怒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尊敬的首领,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他莫名其妙地仰起了头,大声号叫起来。这是我们野生狗彼此求助的方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因为,还不到“融合”的时候,我还没有下过这道命令。可是,没多久我就明白了,因为我又看到了胡塔一家,他们也是四个,胡塔、亚拉和他们的孩子。
他们竟敢背着我私下“融合”!我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侵犯。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因为他们已经向我们围了过来。五对八,形势十分不利,我察觉到金莎移动着脚步,用身体护在了孩子们身前。
“我掩护,你带着孩子们先走。”我紧张地示意她,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一次竟没有理睬我的话。
撤退的时机错过了,他们把我们围在了当中。这只母狗!她这是犯了什么邪?我暗暗埋怨金莎。
决战开始了。
他们缓缓地移动着脚步,伺机向我们发起进攻。看得出,他们的目标首先是我们的阿尔玛,她是我们中最弱的一个。冈斯第一个向我扑了过来,吉娜紧随其后,我知道他们的意图,是想拉开我和金莎之间的距离,缠住我,由胡塔或是亚拉缠住金莎,剩下的那一个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向阿尔玛进攻了。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不管是防御还是进攻,我都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位置,始终和金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几个回合过后,冈斯的前腿被我重重地咬了一口,吉娜的脖子上也冒出血珠,而我也受了伤,但并不重。
他们缩了回去,策划着展开下一轮新的进攻。趁这个空当,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双方的状况。孩子们还都不错,阿尔玛安然无恙,西卡和威特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但金莎的情况不是很妙,她的一条后腿有点瘸,在胡塔和亚拉的围攻下,她可伤得不轻。对方的状况要比我们好得多,主力只有冈斯一个伤得较重,还有一个小家伙脖子上挨了一口,已奄奄一息,一定是我们的孩子干的好事。
这样的状况依然对我们不利,我再一次向金莎示意,让她带领孩子们先走。
“不行,昆加还没回来呢。”她冷冷地说。
原来是这样!为了那个黄毛小子!鬼才知道他现在跑到哪儿去了!这一次我们全家可都要被他害死了,我诅咒他,用从来没有用过的恶毒语言。但金莎的决定也一样是不容更改的,我只有狠下心肠,继续接受这场血战。
金莎的伤势就是他们最好的突破口,在接下来的搏斗中,他们进攻的重点转移到她的身上。尽管我和孩子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但她身上的创口还是越来越多。
“别管那个杂种了,你快走!”我击退了胡塔的又一次进攻,嘶声地朝她大吼起来。
“他不是杂种!他是我的儿子!”金莎回答着,恼怒地回了一下头,就这样略一疏忽,她那条受伤的后腿又被吉娜咬了一口。
顿时,形势急转直下,不是因为金莎的伤势进一步加重,而是因为威特被母亲的伤势激怒了,他失去了理智,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吉娜追去,非要咬还她那一口才肯罢休,结果被躲在旁边的冈斯一口胶住了脖子……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可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强壮的一个。当我摆脱掉胡塔的纠缠,扑过去抢救他时,我身后的空当也就不可避免地留给了对手。等我奋力咬死了冈斯这个畜生,把他的尸体从威特的身边拖走时,我听到了阿尔玛的尖叫,接着是西卡的,再接着是金莎的惨叫。孩子们并不是因为受伤而叫,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金莎倒在血泊之中,在她的身上,是胡塔、亚拉还有吉娜……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在危急之时不向我求援呢?是因为威特的不幸使她丧失了心智,还是因为我把昆加称作杂种令她恼怒未息?我远远地站在那里,呆作一团”。……
就在这时,旁边的陡坡上猛地传来了一声凄厉、残忍、刺耳的啸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啸声明,整个山林都为之颤抖!整个大地都为之变色!足以令任何一只野生狗心惊胆战,足以令一头成年的黑熊闻声而逃!顿时,我们全都停止了厮咬,我们还有他们,我们所有这些野生狗,全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陡坡。
陡坡上,一道金黄的影子正在疾驰而下,是昆加!我从来都没看他跑得这么快过,也从来没有因为看到他这般威风凛凛而震惊过。但那就是他,是金莎的惨叫激发了他雄霸山林的野性和震慑四方的本能。他如雷似电地冲向金莎,冲向哺育他、给了他无限关怀和爱护的妈妈。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啊,一切阻止他的东西都被他撕毁,一切妨碍他的东西都被他击碎!胡塔那群家伙已经被吓呆了,直到昆加的身影就要与他们撞在一起,这才失魂落魄地一哄而散。
昆加在金莎的身边停了下来,注视着她,薄薄的耳朵紧紧地贴在脑后,圆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看见金莎微笑着伸出了舌头,在他的脚上舔了舔,她只能这样了,因为这是她最后一个动作。不知为什么,我竟不敢靠近他们,不敢去和我的妻子告别,我的孩子们也都一样。
默默地,昆加低下了头,用他的脸在金莎的脸上蹭了又蹭,好像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她的生命已经结束。蓦地,他抬起了头,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怒啸,朝着我们,我们所有的野生狗。
不由自主地,我感到一阵战栗,同时我看到,胡塔他们也都在发抖。这是发自心底的恐惧,是所有的陆地动物在血液中代代相传的对兽中之王的尊敬和畏服!尽管我们以前从未见过他的同类,而且他此时还是个孩子。
胡塔一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我和孩子们围在昆加和金莎的周围,还是不敢靠近他们一步。夜幕降临了,昆加默默地离开了金莎,离开了我们。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这个黄毛小子。
插图 张晓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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