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纳打断他的话:“卡卡,设计腰椎防护甲的事情,由你来办理。”
卡卡的骨节因为激动而咔咔作响,唔,他发现了,每个人都在嘲笑地望着他,冥灵深黑色的眼眸仿佛在说——看啊,骷髅的智商果然低下。
他激动起来了,他的服从性本来就不象冥灵那么高,物伤其类的悲哀令他无法控制地跳了起来:“陛下,您赐予我们力量,可以收回,但请不要顺便剥夺我们的智慧——安第伊斯是你的女人杀死的,难道不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梅迪纳依旧微笑,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充满了毒气的密封气囊,虽然没有爆发,但是任何一个缝隙都标志着“危险”,他友好地探过身:“你确定?”
残存的人类察言观色的智慧派上用场,卡卡后悔了:“不不不,我不是非常确定,陛下……我请求收回我的话。”
但是大门被用力撞开了,撞门的人力气太小,巨大的黑色石门只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那个人已经冲了进来:“说下去,为什么不说下去?梅迪纳,是的,我杀了那具骨头,但他不是安第伊斯,他要杀死我——梅迪纳,希阿拉在哪里?我要见我的女儿。”
塞壬向前走了一步:“把希阿拉给我,我受够了,冥王大人——我被族人驱赶被这种怪物追杀,那些都没有关系,是我自找的,但是我的女儿不能再被你连累,她才五岁,她需要——”塞壬顿住了,她看见炽天使之剑平放在梅迪纳脚边,龙珠失去了夺目的光华,她看见了梅迪纳含笑的嘴角后深得看不见的悲伤——她明白过来,嗫嚅着:“噢,天哪,斐帝南他——”
梅迪纳笑笑,重复刚才无数人说过的话:“斐帝南大人已经死了。”
“很遗憾他的灵魂去不了所谓的天堂。”塞壬礼节性表示哀悼。
梅迪纳愤怒的目光顿时转了过来,“闭嘴,蠢女人,我以为你对斐帝南多少有点感激。”
“哈!哈!”塞壬被同样激怒了:“我为什么要感激?梅迪纳,如果你抢我走的时候,休斯廷先生有稍微的同情,我凭什么落到这样的地步?不,我不责怪别人,但是,既然你们有冷漠杀人的权力,就有被人杀死的义务——”
梅迪纳把熟睡的女儿放在宝座上,一步跨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向后一拉:“闭嘴!我不喜欢和女人动手。”
“真是……可笑……你们难道不是一直在找整整一个国家的女人的麻烦?”塞壬的眼泪痛得流了出来,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女人,硬挺起脖子来:“斐帝南又不是我杀的!”
梅迪纳压低声音:“但是他是救你的女儿死掉的,塞壬,不要忘记你哀求他的样子!我的兄弟救你的女儿,死了,你听明白了没有?但是你——你闻闻一身的水气吧,你居然和亚马逊人一起干掉我的人——”
塞壬挣扎着:“斐帝南救希阿拉?好吧……可是,他恐怕不是因为希阿拉是我的女儿才去救她?梅迪纳,你被人算计了,斐帝南死了,你觉得耻辱,但是不要把阴谋推给希亚,你明明知道是谁干的,那个人的头上有——”
她忽然顿住了,塞壬不害怕梅迪纳发怒,但是她畏惧他现在的眼神……好像要一眼看穿她一样的鄙夷阴冷,梅迪纳把手伸到她面前:“亲爱的,这是什么?”
“这是……”塞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啫喱”这种奇怪的东西。
梅迪纳摊开的手掌慢慢合拢,“这就是你问我要的五年和平?”
他们俩今天心情都很不好,但是实力强的一方心情不好可以发泄,实力差的一方就只能忍耐了,如果不愿意忍耐,那么往往会成为被发泄的对象。
梅迪纳浑身灵力激荡,是的,他想要杀戮,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塞壬站错队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塞壬感觉到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但是没有人敢说话,梅迪纳暴怒的时候,误杀了就是误杀了。
“告诉陛下不会是希亚女王,是希亚的话她何必设计斐帝南直接杀死你就好了!”男童尖锐的声音响起,伽奴森森一边看着红的手势,一边大声念了出来,红安静地低着头,自顾自比划:“谋害斐帝南的凶手还没有找到,陛下不用和自己人过不去。”
梅迪纳饶有兴趣地看着红,一个人在着急的时连言语都会失控,可是这个女人明显不,她的十根手指翻飞自如,稳定流畅。
“陛下,如果信得过我,斐帝南的事情,我希望可以参与——三天之内,我为陛下拿出证据。”
红的手指语言系统还是相当严密的,她说的很清楚,是“证据”而不是“凶手”,梅迪纳冰冷的眼光里开始有了一丝笑意,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聪明,但是现在才发现她的智慧远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
梅迪纳转身对着她:“好极了,三天后你拿不出证据呢?”
红后退一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微微躬身:“对于陛下而言,拿出拿不出证据,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斐帝南来说,我欠他的,一定会偿还。”
梅迪纳又逼近一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梅迪纳目光象地狱浓黑的雾:“你说的,一言为定?”
红挺起腰,不再后退,眼光如同穿破迷雾的闪电,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梅迪纳猛地转过身,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冥灵们都在颤抖,他虚劈手掌:“好极了,成交。”
塞壬愣在当地,她不得不承认,她完全、彻底、绝对地没有听懂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她也完全、彻底、绝对地保证,梅迪纳和红一定是说了些什么的,绝对不是追查凶手那样的简单……
可是她没有时间再细想下去了,希阿拉轻轻喊:“妈妈。”
小丫头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或许是刚才的争吵过分激烈,打扰了孩子的好梦。
梅迪纳和塞壬一起冲过去,努力微笑:“希阿拉,爸爸妈妈在这儿。”
可是小女孩的眼睑动了动,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梅迪纳和塞壬对视一眼,塞壬抢着说:“我要带孩子走。”
梅迪纳不屑:“你没有保护我女儿的能力。”
塞壬咒骂:“你没有保护我女儿的资格——”
梅迪纳尽力不发火:“塞壬,斐帝南只有一个,再出类似事情的话……听我的,孩子的安全比自由重要。”
塞壬反唇相讥:“你要希阿拉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不成?陛下,你也不看看——”
梅迪纳眉头微微皱起,冷笑:“希阿拉在山谷里能看见什么,在这里就能看见什么……塞壬,等到我死了,或者希阿拉长大了,你爱带她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在,麻烦你忍耐,我们没什么可交涉的,你要么自己走,要么留下来陪她,实在痛苦你可以现在自杀,我绝不拦截你的灵魂——你挑吧。”
塞壬张口结舌:“我……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变成你这样的魔鬼。”
梅迪纳站起来,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微微带着丝欢喜:“那麻烦您去准备晚饭,我的女儿快要饿了——出门向后走,一切照旧。”
当塞壬看见神秘山谷忽然出现在黑暗恐怖的魔鬼之城的时候,差点惊讶地晕倒过去,直到生命到达最后一刻,连同这片城池都成为历史,她也没有弄明白,梅迪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实在是超越了灵力和人力的极限。
7 命运暗涌
红走得很安静,很仔细,好像地上随时会有什么东西刺破脚心。她双肩微微内扣,有一点点驼背,唇很薄,且不见多少血色。
一株大树边有汪浅浅的清泉,红跪下,仔细洗净了手,细细剔除指甲缝的污垢,又用手指梳理了头发,最后洗干净膝盖上沾染的淤泥,她做每件事,都是慢条斯理的,瞧不出内心任何波澜——这条路对她来说不算近了,红走得不快,但是她的步子和刚刚走出魔鬼城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速度上的差别。
这是第六次洗干净手和脸,即使没有人瞧见,但是她会保证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以最佳状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在木然的脸上,在尘封的心里,红没有擦拭,既然抹去泪还是要流,那,不妨让它流好了,她短短的十八年生命里,已经不知强忍下多少泪珠。
到了,红喘了口气,眼前是一株大杉树,昔日平整惨白的断面已经不见,被苔藓堆积成一座小山,旁逸斜出的枝条宛然长成了新的小树,叶子浓绿而生机勃勃,是有人烟处无法看见的那种绿色。
这片土地,多么的神奇,只要不死,总可以再生。
长生是一种沉默安静的力量,杀戮是一种激烈暴戾的力量,自然本将一切分配地井井有条,除了人类——人类的贪婪不再于掠夺和汲取,而在于不肯放弃,他们把一切属于自己的牢牢抓在怀里,然后穷其一生去追寻那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你在吗?索利芒斯?”红努力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发问。
“如果不在呢?小女孩?”一个听起来悦耳的回音。
“我会、会坐在这儿等你回来。”红笑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索利芒斯走了出来,他出来的很快,很久没有人拜访过他了。
红伸出手:“你介意我用手语和你交流?”
索利芒斯笑起来,“不用了,我会一点点读心术。”
红大吃一惊,精灵会读心术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即使是梅迪纳那样可怕的灵力,也从来无法进入她的内心,而索利芒斯的表达……好像清泉渗入干涸泥土一样的顺其自然,这种交流令她兴奋,同时也在畏惧,她不是一个习惯别人看穿的女人。
“我来这里,是希望为炽天使之剑寻找一个继承人,索利芒斯,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拒绝,我会为这次打扰道歉。”
“说说你的理由。”
红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快的判断,索利芒斯并不是一个可以用利益去诱惑的人,甚至他的最大希望就是不被别人打扰,说服他,需要真诚:“您知道,斐帝南已经死了,这柄剑是守护之剑,它拥有炽天使的力量和龙的力量,它需要新的主人,那必须是一个有守护的心,同时本身可以驾驭这柄剑的个体。嗯……梅迪纳应该快要发起对亚马逊的攻击了,在这场攻击中……”
索利芒斯打断了她的话,温和毫不令红难堪:“不,姑娘,告诉我主题。”
红说:“梅迪纳和希亚一旦开始战争,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这片土地的毁灭,到时候即使精灵族也无法幸存……您知道,希亚不可能不去使用大河之魂的力量,而大河之魂,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得到任何补给了。在冥界的地下,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那儿压制了大河之魂循环的关节——我们需要一个人,手持炽天使之剑,劈开那块石头。”
索利芒斯看看她:“当初,你也是对斐帝南说了同样的一番话?姑娘,你到底是谁?”
红低下头:“我是一个东方的女人,您不用认识我……但是,嗯,好吧,是这样,我所在的村落是一个世世代代以卜筮为生的,姑且说是部落吧,我们的圣物就是一颗龙珠,它关系到了我们国家的命脉……”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的族长,也是号称最为动晓天机的老人发现了一个秘密,东方的巨龙因为缺乏力量,已经陷入昏昏欲睡的境地,巨龙的力量来自我们国家的两条大河,这两条河一南一北,在数万年中哺育出一个伟大的文明——呵,请您不要笑,至少在我看来,是伟大的文明——我们试图按照天星风水之术找到阻塞龙脉的地方,但是占卜的结果确是……阻塞龙脉的地方,在更加遥远的东方。这已经不是我们升斗小民可以决定的事情,于是就把结果上报了我国的钦天监。但是,这个说法被视为荒诞不经,甚至妖言惑众,敝国的皇帝要求我们献出龙珠,并且派出一个组织,杀了我们的族长。全族人开了三天三夜的会议,我们不敢违拗皇帝的旨意,但是也不愿意交出龙珠……如果龙脉的说法真的荒诞不经,那么我们有所行动,对国家也没有伤害;但是如果那个占卜的结果是事实,那么……后果就很可怕了,那片土地上的文明即将衰落,衰落到我们的祖先不能想象的境地。后来……”
索利芒斯又一次打断了红:“姑娘,你说的太,呃,太深奥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走一走?”
红点头表示同意。
索利芒斯饶有兴致地跳过一只发呆的蜥蜴,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对,年轻,是红所见过的任何人都没有的一种活力,那种活力不来自肌肉或者灵力,而是……一种生气勃勃的好奇。
“嗨,你们终于开花了?好孩子,做得漂亮。”
“噢,今天天气不错,小伙子,你可以努力再长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