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取那一千元。”丈夫在黑暗中自责。
“要说不该,最不该的是我。”我说,“我不该听米小旭的话,像咱们这样经不起赔钱的
家庭,怎么能炒股呢?”
“明天一开盘,你把蟾蜍就全卖了吧!”曲斌说。
“我卖。真可惜。”我痛心疾首。
“无论如何咱们要供曲航上完大学。”曲斌说。
“还要供他读研究生。”我说。
曲斌攥紧我的手。
这些年,我和曲斌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将儿子培养进大学。亲身经历告诉我们,没有大
学以上的文凭,几乎不可能在社会上立住脚,不可能过好日子,不可能受人尊敬。
曲航比较争气,他的考试成绩在班上是前十名。老师多次对我和曲斌说,如果不出大的
意外,曲航考上大学是百分之百的事。
说穿了,我和丈夫是因为没钱才穷则思变非让儿子上大学的,如果因为没钱致使儿子上
不了大学,我们将死不瞑目。
在关键时刻,我将家里仅有的三千元积蓄拿去炒股被套住了。我和丈夫的焦虑程度可想
而知。
早晨,一夜未睡的我起来给丈夫和儿子热包子。
“妈,你的眼睛挺红,没睡好?”曲航问我。
“睡好了。我是不是有点儿沙眼?”我懵他。
“别忘了给我二十元钱。”曲航说。
我看曲斌。曲斌从抽屉里拿出钱,小心翼翼递给儿子。
曲航笑了,说:“爸怎么跟给我二百元似的?”
“是吗?”曲斌掩饰,“可能我觉得二十元对咱家不是小数。”
曲航临出门前对我说:“妈,今天你肯定赚得更多,我有预感。”
“是吗?但愿。”我尽量显出轻松的样子。
儿子走后,曲斌叮嘱我:“一开盘,你要毫不犹豫地把蟾蜍全卖了。”
我使劲儿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卖。而且不再炒股了。”
曲斌和我一起下楼,他走在我的前边,我发现他的背部有明显的佝偻曲线,而在昨天早
晨下楼时,我也是走在他的后边,那时他的背部还是笔挺的。
临近五十岁是经不住事的年龄。我这样想。
我到证券公司门口时,看见米小旭站在台阶上冲我招手。我锁好自行车,走到她身边。
“我要把股票全卖掉。”我向米小旭宣布我的决定。
“你先看完这个再卖。”米小旭递给我一张证券报,“今天的报。”
我接过报纸,米小旭指着头版上的一则信息给我当向导。
央行一个副行长出来说话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央行最近不会提高利率。他还分析了央
行为什么不会提高利率,他说通货紧缩的形势并未过去,如果想保持8%的经济增长率,就
不能提高利率。
米小旭问我:“还卖吗?以我的经验,今天大盘肯定反弹!百分之百!”
米小旭和昨天判若两人,昨天她的精神状态像跌停的股票,今天她像涨停的股票。
“肯定能反弹?”我问。
“你看看四周就知道了。”米小旭说。
我抬头环顾四周,股民几乎全在研读证券报上央行副行长的讲话,喜庆之情甚嚣尘上。
“胡敬肯定挨批了。”米小旭以国家决策人的口气说,“快到国庆节了,股市下跌成什么
样子?国家还有没有面子?欧阳,你就等着收钱吧!”
“谢天谢地!”我长松了一口气,“幸亏是国庆节前夕。”
“彻夜不眠?”米小旭笑我。
“你看出来了?”我打了个哈欠。
“我也是一晚上没睡着。”她说。
米小旭掏出一包口香糖,递给我一片,说:“嚼着就不困了。”
我悄悄将口香糖装进衣兜。我舍不得吃,留给曲航。
米小旭和我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说:“昨天卖了的一会儿就都傻眼了。我告诉你,炒股
最关键是要沉得住气。”
果然像米小旭预料的那样,开盘后大盘呈现出火箭发射的势头,一路上扬。
米小旭乐得心花怒放,她不停地用手拍自己的大腿,嘴里还连连说:“爽!酷!”
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