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退潮,一切正常,可是潮水快涨了。明天潮位就会高一些,还将有风暴——而不只是这样的雨。我是说,你得对随时从巴哈马群岛来的热带低气压有所准备。”
“我们又不是在热带。”国务卿表示怀疑。
“不是这个意思。”科学顾问说,他一度在当地ABC电视台发布天气预报,当初还有电视网这种东西。“它意味着风暴,飓风。但这还不是最险恶的情况,涨潮才是让人担心的事。如果冰还在化,那么水位势必越涨越高。”
总统在咖啡几上敲着指头,突然他喊道:“我不想迁都!”
无人应声,他的脾气古怪已是无人不晓。副总统开始专心编织;国务卿又捡起他的牌洗起来;科学顾问则拾起他的雨衣,小心地挂在门后。
总统说:“你们应该这么想,如果我们迁都,那么所有那些自封美国总统的乡巴佬便只会更得意,而国家最终的统一势必大大受到延误。”他嘴唇翕动着,过了一会儿动容道:“我自己一无所求!我不过想为大家的利益做我该做的工作,这就意味着必须保持我作为真实总统的位置,美国宪法修正案就是这么规定的。而这又意味着我必须待在这里,真正的白宫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他夫人犹豫道:“亲爱的,这样行不行?别的总统都有过什么夏日白宫——比如戴维营之类的住所,没有人会对此大惊小怪的。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们那样?在费尔费克斯站附近有一座非常理想的旧农庄,可以装修得很漂亮。”
总统惊讶地看着她。“这个想法不错,”他宣布,“但是我们不能永久性迁都,我们得把此地防守起来,不能让人从我们手里把它夺走。我们还得经常回来,如何?哈瑞。”
他的科学顾问若有所思地说:“我猜,我们可以租几条船。看情况,不知道水会涨到多高。”
“不许‘猜’!不许‘看情况’!这是国家优先权。我们必须这么做,才能让奥马哈的那个杂种听真总统的。”
“我说,吉勃,亲爱的,”副总统过了一会儿说,总统刚才的赞许给她壮了胆。”您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已经不太听我们的了。他们最后一次交税是什么时候?”
总统从眼镜上面诡诈地看着她,“至于那个,”他说,“反正我会让他们小吃一惊,所谓的秘密武器者是也。”
“希望它比上次战争中的表现好一些,”她夫人道,“如果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开始平定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的叛乱时,我们可是被搞得屁滚尿流。”
总统起身,表示内阁会议告一段落。
“没关系,”他明朗地说,“你再出去一趟,哈瑞,看看能否从国会图书馆找到好一点的地图,他们刚刚把那边的火扑灭。为我们找一块高地,范围在——,嗯,20英里以内,如果可能的话。然后我们派陆军去征用一座梅耶所说的夏日白宫,也许我就可以睡在一张不发霉的床上了。”
他妻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要做什么,吉姆?”
他轻声笑道:“我要去检查一下我的秘密武器。”
他把他们嘘出书房,见他们走了,便进到厨房,从敝开的冰箱内为自己取了一瓶弗雷斯卡汽水,当然是热的。海军陆战队卫队连还在努力修复气动发电机,可是收效甚微。总统并不在意。他们是他的私人禁卫军,如果作为设备修理工他们还差一些的话,在紧要关头他们的价值已经得到证明。总统一直很清醒,在动荡年代,他不过是普通的国会议员,而且还是被人指定来填补空缺的——他迅速升到从议院发言人及法定继承人,最后荣膺总统,这些成绩不仅归功于他的政治手腕和知识,而且同下列事实也是分不开的,即他是勉强合法的总统继承人,又是华盛顿海军陆战队卫戌部队领导中唯一拥有连襟的人。
总统实际上对世界局势还是颇为满意的。如果他羡慕过前任的几位总统——导弹、核轰炸机队、成十亿美元地周转——那么当他巡视周围的世界,他当然看到,他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中,自己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他喝完了汽水,把书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外探望,见附近无人,便溜出来下了后面的阶梯。在曾经是白宫对外开放的场所,你可以更清楚看到破坏的程度。几经骚乱、焚烧和突袭之后,要把它修复的决心已经逐渐消退了。总统不在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烧得像炭一样的墙壁和落下来的灰泥。他在聆听远处汽油泵轧轧的声音,当他来到地下室那个锁着他秘密武器的地方时,自己得意地笑将起来。
这个名叫狄特·冯·耐夫豪森的秘密武器,正努力完成对自己一生中每个行为的总体辩护,他称之为回忆录。
他对世界的满意程度不及总统。他满可以指望出现很多变化。身体健康,这是其一。他很清楚自己患有原发性高血压、支气管炎和痛风。它们正在打一场总体战争的最后阶段战役,看看谁有幸毁掉它们共同的战场——也就是他自己。他对自己的不自由并不很在乎,而对把他那么多文稿销毁着实心痛不已。
自传的原始打字稿遗失好久了,可是他已经巧言让总统——这冒牌货,自封总统的家伙——派人去找其残纸剩页。总算冒出一些破烂不全的复写件来,他尽自己记忆和已有材料的允许,补写了一些遗缺,再一次叙述他如何策划α-天牛星项目,并细致地一一列举他如何扯谎、伪造,以实施计划。
他能多诚实就多诚实,毫不饶恕自己。他承认自己串通别人造成安·巴斯多结发丈夫的车祸“事故性”死亡,这样她就可以嫁给他所选择的男子,跟随宇航员去半人马座α星。他承认自知该秘密不会在航行过程中一直保持下去,这样就辜负了使计划得以实现的总统的信任。他把一切都写下来了,所有他记得的,同时也吹嘘了自己的成功。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成功已经被证实了。有什么能够比10年前发生的事更明确地证明这一点?
“下周事件”不负众望,富有戏剧性和完整性,尽管它的细节还未能破译出来,主要原因是它摧毁了现存技术结构,然而其主要特点已经很明显了。重粒子雨——重子?甚或可能是夸克?——已经淋透了地球。其源头已经追溯到天空中与“宪法号”的图上位置相当的一点上。
综合已经收到的信息,毫无疑问地可以断言,宇航员们已经开发出了比地球上的任何文明都远要先进的知识,他们可以从两个光年以外把自己的意志加在人类头上。他们已经做到了。在一阵粒子雨后,地球行星的整个军事工业体系都失灵了。
怎么回事?怎么做到的?噢,耐夫豪森思忖着,自豪中带着妒忌,那是个问题。不可能知道。所知道的就是每一种核设备——原子弹、核电厂、医院放射源或储备——都同时吸收了粒子流,并在那一刻都停止成为核能的来源。它不像炸弹投来,发生得又快又有灾难性,它是缓慢而持久的。铀和钚索性在长时间的持续的反应中化掉了。一度竖立着发射井、核电厂的地方,反应还在沸腾的岩浆湖里继续。放射性物质没有泄漏出来。除了非常可观的热量。
耐夫豪森已经好久不对无可奈何的事情表示惋惜了,但他依然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好好测量一下总的热通量。不会少于1016*瓦特年,他有把握,只要从地球大气所受到的影响、风暴,以及全球日渐上升的气温就可以判断,而最重要的依据则是有关海面不断上升趋势的流言,这反映出极地冰帽在融化。好的天气网一个也没有了,从他所能收集的支离破碎的消息中可以看出,地球气温已经上升了4℃,乃至6~7℃,而反应堆还在捷克斯洛伐克、刚果、科罗拉多和百十个小地狱里沸腾。
关于海平面的流言?
不是流言,不,他更正自己,抬起头,注视着从房间尽头的垫路踏板下面伸出的,探到铁窗外的蛇形橡皮管。铁窗外水泵在尽力把他室内的水位保持在踏板以下。从流入的水量判断,白宫的场地多半是全泡在水里了。
门开了,美国(华盛顿)总统走进来,拍了拍瘦削的、受了惊、一脸饥饿相的守门年轻人的肩膀。
“过得怎么样,耐夫豪森?”总统朗朗地开口道:“准备好听一小段解释了吗?”
“我听候吩咐,总统先生。但是正如我曾进言的那样,凡事总有某些限度。况且我也不是年轻人了,而我的健康——”
“别他妈的说健康和限度!”总统吼道,“别向我诉苦,耐夫豪森!”
“抱歉,总统先生。”耐夫豪森低声地说。
“不要道歉!我根据结果做判断。你知道用了什么才使那台泵运转下去,而你也不致于淹死吗?汽油已经实行配给了,耐夫豪森!这是动用了高级国家优先权才得到的!如果你不合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够理直气壮地耗用我们的资源多长时间。”
耐夫豪森悲哀而又固执地说:“尽我所能,总统先生,我合作。”
“对了,当然。”总统今天情绪异常好,耐夫豪森凭囚犯对细节的妄想性警觉注意到这点。
过了一会儿,总统说:“听着,我们别为这个搞僵。我提个条件,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把那个蠢材杂种哈瑞·斯多克斯辞退掉,让你担任我的首席科学顾问,怎么样?马上又可以回到上层,你自己的公寓、电灯!侍从——你可以亲自挑选,还有几个游泳池里的漂亮小妞、你梦想中最好的食物。一个真正为美国服务的机会,帮助重新统一这个伟大的国家,使它再次成为它所应该而且必须成为的强国!”
“总统先生,”耐夫豪森说,“我自然希望以任何我能做到的方式来效力,可是我们在此之前已经谈到过这些问题,我是一切遵命,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使炸弹再发挥作用。您看到发生了什么,总统先生,它们失灵了。”
“我没有说炸弹,对吗?看,耐菲,我是个讲理的人。这样如何,你保证以任何你能做到的方式,调用你最大的科学力量。你说,你不能造炸弹,好的,但会有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东西?总统先生。”
“别催我,耐夫豪森。任何事,任何你能为你的国家出力的事。给我一个保证,你今天就可以出去了。或者,你更愿意我把泵关掉?”
耐夫豪森摇摇头,不是表示反对,而是陷入了绝望。“您不知道在要求什么。一名科学家今天能为您做什么呢?10年前,是的——甚至5年前,我们可能会做出点什么,我可能会做点什么。但是现在这个先决条件不存在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核电厂都停产了——这个时候,依赖着它们的工厂都断了电——这个时候,化肥厂无法固氮,而杀虫剂厂无法发动货物——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死于饥饿,而瘟疫开始流行——”
“我都知道,耐夫豪森。是,还是不?”
科学家踌躇着,沉思地看着他的对手,一丝老奸巨滑的光在他眼里闪现。
“总统先生,”他缓缓地说,“您知道有些事,有些事已经发生了。”
“对,”总统得意地说,“你很聪明。现在告诉我,我知道的是什么?”
耐夫豪森摇摇头。过了70年生气勃勃的生活和10年行将就木的日子之后,重生希望已非易事。这个可怕的小人,这个暴发户,笨蛋——他不是没有一定的动物的机敏,看起来还很有把握。“请吧,总统先生,告诉我。”
总统把手指放在唇上,又把耳朵就到门上听了听,确认无人在旁听后,他走近耐夫豪森低声说:“你知道,我到处有贸易代表,耐夫豪森。有的在休斯敦,有的在盐湖城,有的甚至在蒙特利尔。他们在那儿并不仅仅是为了交易,有时他们发现什么情况,就告诉我。想知道我在阿纳海姆的人刚刚告诉我什么?”
耐夫豪森没有回答,可是他潮湿的老眼在恳求。
“一条信息。”总统压低声音。
“从‘宪法号’来的?”耐夫豪森嚷起来。“可是,不,这不可能!月球背面基站不在了,金石站被毁了,沿轨道运行的卫星在往下掉——”
“这不是无线信息,”总统道,“是从帕罗马峰来的。不是大望远镜,因为那个也给掀掉了,而是他们所谓的‘施密特’,不管是什么,它还在工作。而他们还有一些老古板不时去看看,为了旧日的情分吧。于是他们得到一个激光信息。用的是普通莫尔斯电码。说是从半人马座α星发来的,是你的小朋友来的,耐夫豪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举起来。
耐夫豪森被一阵咳嗽震得摇摇晃晃,终于沙哑地说:“把它给我!”
总统把纸举着。“成交了,耐夫豪森?”
“好的,好的!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