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升任的美国国防部长,密歇尔·凯茨,还有匆忙召集的一批专家临时组成的专家组,搭乘同一架飞机到达,飞机的标志写着“美利坚合众国”。他们来此,是经过华盛顿批准,正在故事马上就要在北海道传开的时刻到达的。发布了用字不多的简短报道,声称只是一次例行访问、没有发生任何危机事件、没有出现任何危险迹象,而且“在札幌最北方的大机器系统集成组装设施现场,没有任何的异常报告”。
还有一架图120飞机连夜从莫斯科飞来,除了其他人员之外,还包括斯蒂梵·巴儒达和铁木飞·高茨瑞泽。
毫无疑问,无论美国的还是苏联的特殊使团,谁也不愿意在新年假期离开自己的家庭,到这么远的地方出差。
幸亏,北海道的天气这些天令人意外地让人感到惊喜;简直太暖和了,遍布札幌的各种冰雕开始融化,那个最时髦的正十二面体冰雕已经没了任何棱角,此前不久,那一个一个的表面还是规规矩矩的正五边形,现在,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最多只不过是一座小冰川,融化的水滴沿着圆不棱登的表面滴落下来。
两天之后,吹来一场严酷的冬季暴风雪,所有通向大机器现场的道路交通全部中断,即使是四轮驱动的车辆也无法行进。部分的无线电通信联络和全部的电视信号被截断;明显可以看到,有一座微波中继站的高塔被吹倒了。在新一轮的质询和审查期间,大部分时间只能利用电话与外界联系。
爱丽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利用正十二面体进行通讯和联络。爱丽打算偷偷地爬到舱体之内,启动班周。对于这样故意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奇思怪想,爱丽觉得心里舒服和。偷决。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个大机器是不是还能再次启动和运行,至少,在隧道的这一端,无人知晓。
爱丽想起来了,那人不是说过吗,这是一趟归航路线,那么,想利用它再去,肯定是不行了。
爱丽禁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海滩。还有,他,那个人。无论随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深深埋藏她心灵底层的伤痛,正在慢慢地痊愈。
爱丽自己清楚地感觉到伤疤周围的组织和肌体正在一丝一束精致地编织和修复。在世界的历史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最为昂贵的心理治疗。爱丽自己认为,这件事说明了很多问题。
对于习乔木和苏卡维塔的质询和审查,是由他们各自国家派出的代表来此进行的。
虽然尼日利亚对于获取大消息和建造大机器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埃达早己做好了充分准备,认可与尼日利亚官员进行一次长时间的面谈。可是这样的面谈与工程指挥部的人员所进行的质问相比,只不过是敷衍了事走个过场而己。
唯慨和爱丽仍然要接受更为专门性的质询和审查,都是由苏联和美国政府为此专门组成的高层人员特殊班子执行的。
起初,美国和苏联的质询是不允许该国以外的人员参加的,后来由于世界大机器协作联盟提出意见和经过协调,美国和苏联放松了限制,质询进程就变成国际化的了。
对爱丽的审查是由凯茨主持,考虑到他接到通知到出发这段时间相当短,到达这里之后,居然能准备得这么充分,也的确令人意外。瓦缬润和德·黑尔不时插入一些对爱丽有利的插话,随时也提一些探讨性的问题。但是整体来说,就是凯茨的一场个人秀。
凯茨对爱丽说,虽然他对爱丽所讲述的故事抱有怀疑态度,并提出一些质询,但都是建设性的,他希望所有这一切都符合最为科学的传统。他相信,爱丽绝对不会把他所提出问题的意向和所指,错误地理解为什么个人之间的恶意攻击。他对爱丽说,他永远对爱丽保持着最大的个人尊重。反过来,也不允许把他所得出的判断,归结为由于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大机器工程的立项。
爱丽决定不与他在这样言辞动人的虚假圈套上纠缠,开始讲述亲身经历的故事。
起初,凯茨仔细地听,偶尔提出问题,了解一些细节,还礼貌地为插话提问表示歉意。到了第二天,就完全不顾这套繁文褥节了。
“这就是说,那个尼日利亚人遇见了他的妻子,那个印度人遇见了她死去的丈夫,那个俄罗斯人见到了他聪明伶俐的外孙女,那个中国人见到了一个什么蒙古的军阀——”
“秦始皇不是蒙古人——”
“——而你呢,我的天哪,你见到了可爱的离去多年的父亲,那个人告诉你,他和他的朋友们正在忙于重建宇宙,我的天哪。‘我们的天父,他的艺术在天堂……’?这纯粹就是宗教的说教。这纯粹就是文化人类学。这纯粹就是弗洛伊德(1856~1939)式的梦的解析和精神分析。你难道连这么普通的科学常识都不懂?你不仅公然宣布你的父亲死而复生,你实际上还想让我们也相信,他正在创造宇宙——”
“你这是在曲解和歪曲我所描述——”
“不要说了,阿洛维。不要冒犯我们起码的理智,不要蔑视我们基本的常识。你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一点点证据,你一直在这里顺嘴说出的那些离奇离谱的东西,就指望我们相信吗?其实你对这一切都很明白。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怎么能凭着这样的编造,摆脱人们的指责、谴责,甚至罪责呢?”
爱丽对于他的说法提出抗议。瓦缬润也表示抗议;他说,这样的质询纯粹是浪费时间。这个时刻,大机器正在进行灵敏精密的物理检验和测试。这样就使得,爱丽所讲述的故事的有效性可以得到检测。凯茨同意物理证据是最重要的。但是,他争辩说,阿洛维讲述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个暴露事实真相的机会,就是了解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一种手段。
“在天堂遇到了你的父亲,以及诸如此类的叙述,阿洛维博士,之所以你这样说,因为你是在犹太一基督教文明的环境中成长的。实际上,你们五个人中间,只有你一个人是在犹太一基督教文明的环境中成长的,而且只有你一个入遇到了自己的父亲。你所讲述的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是不是想象力发挥得还不到家?”
爱丽没有想到事情糟糕到这种地步。爱丽感到一阵认识论上的恐慌——就像发现自己的车突然出现在并不是自己当初停车的位置上,或者,就像清晨起来,发现昨天晚上明明锁牢靠的门,现在居然是敞开的。
“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编造的吗?”
“是这样,我可以跟你讲一件事,阿洛维博士。那时候我非常年轻,在库克县检察厅公诉人办公室工作。当考虑指控某个人的时候,问这样三个问题。”他用手势,伸出三个手指。“他有没有机会?他有没有手段?他有没有动机?”
“要干什么?”
凯茨厌恶地盯着爱丽。
“可是我们的手表显示我们就是度过了一整天多的时间。”爱丽抗议说。
“我并不认为,我竟然会愚蠢到那种程度。”凯茨说,并且用他的手掌拍打着他自己的脑门儿。“你成功地推翻了我的论据。我还忘了哪,你不可能把你的手表向前拨快二十四小时。”
“可是你这样说,就意味着这是一个阴谋。你以为习乔木在撒谎?你以为埃达在说谎?你——”
“我认为,我们应当转移到更为重要的方面。你知道,彼德,”——凯茨转向瓦缬润说——“我被你说服了,你是正确的。一份有关涉案实体材料评估报告初稿,明天一早就会送到这里。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上,浪费时间了。今天到此休会,明天一早复会。”
整个下午的会议期间,德·黑尔一言不发。德·黑尔对爱丽只是态度暖昧含义不清地微微一笑,爱丽不禁想起父亲的笑容。两者对比,思绪万千。有的时候,坎的表情是在催促她、激励她、恳求她。可是究竟出于什么意图,是不是让她换个说法,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爱丽无从知晓。
其实,德·黑尔记得爱丽曾经讲述过的童年回忆,他知道爱丽对于父亲的挚爱,以及父亲故去给她带来的深深悲痛。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德·黑尔开始估量,有没有这种可能性,爱丽已经患上精神病。再扩大一些,即使假定爱丽已经患了精神病,德·黑尔也会对其他那几个人进行类似的考虑,他们是不是也得了精神病。集体癔症。共同的妄想狂。五人相互感应性精神病。
凯茨说:“材料来了,都在这儿。”这份报告大约有一厘米厚。凯茨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摊,桌面上还散乱着几支铅笔。“阿洛维博士,你是不是想要浏览一下?这样吧,我可以简洁快速地概括出那么几点。行吗?”
爱丽点头默许。爱丽听传出的小道消息说,这份报告对于五个人的讲述,非常有利。爱丽希望通过它,让一切流言飞语就此销声匿迹。
“与班周和支撑结构相比,这个正十二面体显然”——凯茨特意着重强调“显然”这个词儿——“曾经暴露于差别极大的不同环境中。它显然经受过巨大的拉伸应力和压缩应力的反复作用。即使如此,这个多面体居然没有摔成碎片,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还有,显然,它曾经直接暴露于强烈辐射的环境——目前,其中仍然残留有低层次感应辐射作用、宇宙射线的残留踪迹,等等。另外还有一个奇迹,你们竟然能从如此严酷的辐射环境中逃生,存活下来。我既没有添枝加叶,也没有偷工减料。在各个侧面的顶角上,没有任何腐蚀或刮伤、碰伤的痕迹,可是你们却说在隧道里一直不停地乱碰乱撞周围的墙壁。在高速进入地球大气层的条件下,总会有一些擦伤或灼伤,可是多面体上,连一点擦伤或灼伤的痕迹也找不到。”
“这样,难道不就是证明了我们讲述的情况吗?密歇尔,你考虑考虑。拉伸应力和压缩应力——潮汐般地反复作用——如果你掉进一个经典的黑洞里,恰恰就会遇到这种状态。我们对于这种状态的了解,至少已经有五十年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感觉到这种反复的应力作用,也许我们得到这个多面体的保护。黑洞的内部的确会发出高强度辐射,银河系中心的环境也会产生高强度辐射,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伽马射线辐射源。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编造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擦痕,至少这要取决于材料本身的属性,可是对于一种我们完全无知的材料,我们从来也没有对它加以研究,怎能随意做出判断呢。至于与大气层相互作用的伤痕,我想不应当有,因为我们从来也没有宣布过曾经进入地球的大气层。根据我个人的见解,我觉得,这些证据几乎完全可以证实我们叙述的内容。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你们这些人过分聪明了。聪明得过劲儿了。从怀疑论的观点出发,把它研究一下。再后退一步,从大局着眼看一看。在不同国家有一批出奇聪明的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崩溃了,就要毁于一旦了。他们宣称,从太空里,接收到一个复杂的大消息。”
“宣称?”
“让我把话说完。他们将大消息解码,同时宣布种种指令,有关如何建造一台非常复杂的大机器,耗费几万亿美元。世界处于一种滑稽可笑的状况,各种宗教都在招摇正在来到的千年,令所有的人感到奇怪的是大机器建成了。在人员方面稍微变动一个或两个,可以说,实质上,还是那些人——”
“根本不是同样的人。原来没有苏卡维塔,原来没有埃达,原来没有习乔木,而且,那时候有——”
“让我把话说完。实质上,就是同样的一些人坐到了大机器里。因为是这样的一种设计方式,这个庞大的家伙启动之后,任何人也看不到他们,任何人也无法与他们交谈。所以随后大机器运转起来,接着又停了下来。一旦运行,至少运转二十分钟,否则是停不下来的。行了。二十分钟以后,同样的那几个人,从大机器里爬出来,个个扬扬得意兴高采烈,胡说八道地讲述什么在黑洞里旅行比光速还快,到达了银河系中心,又回来了。现在假定你听了这个故事,普普通通的任何人都会有点疑问。于是你想看看他们的证据。照片、录像带,或其它什么数据。你猜怎么样?所有的东西都轻而易举地抹掉了。那么人们要问,你们拿回点什么超级文明制作的东西?他们告诉你,都在银河系中心哪!?什么?什么也没有。有纪念品吗?
没有。有纪念性石头标牌吗?没有。有心爱的宠物吗?没有。什么也没有。能够拿出来的唯一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