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昂的费用为代价。”爱丽回答。
“一个女人要来拜访日本人山岸先生,我的一个邻居,住在另一个侧翼。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二,风雨无阻。待一会儿,我介绍你们相互认识一下。他可是个人物。甲级战犯——只起诉,没有指证,没有定罪,你明白这意思吧。”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爱丽问道。
“你不要以为世界末日临近了。你躲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我喜欢这样开阔的视野。这里自然有一定的法律依据,有它精妙微妙奥妙之处。”
爱丽面含怒气注视着他。
“你知道,如果是别人处于我的地位上——拥有大批的新发明、新型的企业——总是立足于风口浪尖上,冒违反法律或违反其它什么别的规矩的风险。通常都是由于旧的法律赶不上新技术的发展。你可能要花费好多的时间,用来打官司。这就降低了效率。当所有这一切”——他伸展手臂,做了一个姿势,把庄园和地球都包括进来——“都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时候,这个庄园属于我个人,属于我的朋友山岸先生,还属于其他几个人。这样,供应给我任何食物和物资必需品,永远也不会存在任何非法的事情。永远处于安全的地位,我们工作和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生态系统里。在这个庄园与地上的任何国家之间不存在、根本没有引渡条约。对于我来说,到了这里,就可以更加……有效。
“我并不想让你认为我在这里干的所有的事都是非法的。可是我们正在做着前人没有做过的新生事物,使自己立足于安全可靠的地位上,总是明智之举。例如,当我花费了异乎寻常大量的我自己的钱财努力去建造大机器的时候,有些人实际上相信是我破坏了大机器。还有你也知道,他们对巴比伦是怎么干的。我的保险核实调查员认为,巴比伦的灾难和特雷霍特所造成的破坏事故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我的敌人好像是太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我已经为人们做了大量的好事与善举。总而言之,说到底,我高高地住在这个地方,要比在地面上好得多。
“现在该谈谈大机器的事。在怀俄明那场铒销灾难,太恐怖太糟糕了。我真为庄慕林感到惋惜。他真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老顽童。出了这事,必然对你产生巨大的冲击。我敢肯定,你还是不想要饮料,是吧?”
爱丽满意地观望舱窗外的地球,同时听他讲述。
“如果我还没有对大机器丧失信心,”他继续说,“我看不出你为什么竟然这样灰心丧气。可能你在担忧美国的大机器再也建不成了,你担心地看到,恨不得这项工程失败的人太多了。总统也同样担心这件事。还有我们建设的那些工厂,那里不是装配线。我们生产的都是按照订单特殊要求制造的产品。替换所有损坏的零件费用是相当昂贵的。可是主要的问题在于,你是不是在考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干。或许我们是愚蠢的,致使事情走到这一步。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把整个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顾一下。即使你不想这么做,总统也会这样做。
“可是,如果我们不赶快做,我担心再也没有机会干成这件事了。而且,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并不以为这样的一种邀请是永远自由开放,永远可以享受,而不受任何限制甚至不被禁止的。”
“真有意思,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说不但要干,而且要快干,这正是瓦缬润、庄慕林和我谈论的主题,突然就出了事。这场灾难性的破坏。”爱丽加了一句,强调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请继续说明。”
“你可以看到,这些宗教人士——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真的以为这个行星就是一个试验场。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中所流传下来的那些东西。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一些神灵老是跟商人或手艺人的妻子们过不去,今天鼓捣鼓捣这儿,明天扒拉扒拉那儿,就是不让你闲着,在山上分发一些药片,命令你把儿童的手脚弄成残废,告诉平民百姓这样的一些话你能说,那样的一些话你不能说,让老百姓们对自己的享乐和愉悦,感到歉疚和负罪,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难道神仙们就不能少管点闲事?所有的这些干涉都说明了他们没有那么大本事和能耐。如果上帝真有本事,为什么他不可以不让罗得(见《创世纪》第19章)的妻子回头?为什么他不能让罗得的妻子服从命令?她丈夫怎么跟她说,她服从命令照着办不就成了吗?她不就不至于变成盐柱了吗?或者,如果他不把罗得整得那么呆头呆脑,或许他妻子就能更听他的话了。如果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创造的时候,就把一切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安排完善?都安排好了,何必以后还要老是不断地修补,不断地告诫呢?不,不可能,有一件事,在圣经里交代得非常清楚:圣经里的上帝是一位拖泥带水丢三落四的制造商。他既不善于设计,又不善于施工。他对于经营很不在行,如果另外有别的竞争者,他必然被淘汰出局。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们这里是一座试验场。说不定,在这个宇宙里真的有大批的试验性的行星,在那些地方,那些当学徒的或者正在实习的神仙们正在练手,检验检验他们的技艺达到了什么程度。兰金和卓思没有诞生在那样的一个行星上,多么不幸和丢人现眼。偏偏要出生在我们这个行星上。”——他再次挥手,指向窗外——“这里没有任何的一点点干扰。神仙们不会来拜访我们,当我们笨手笨脚地把事情搞糟的时候,他们不会帮助我们修复。你看一看人类的历史,那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干的。”
“话说到现在,”爱丽说,“不要指望‘戏不够,神仙凑’,只能是‘戏不够,自己凑’,是吧?这就是你所思考的结论?你觉得,这些神仙们怜悯和同情我们,从而送出一个大机器?”
“更像是‘大机器,神仙凑’,或者是这些拉丁语言打算说明的其它准确的意思。我绝不认可他们的错误观念,我绝对不认为我们是试验品。我想我们是控制者,对于这个行星没有什么其他人对它感兴趣,这个地方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外来的干扰。一个循规蹈矩的世界早就应该开花结果了,鼎盛时期已过。如果不受到任何干扰,就应当是这样。对于那些正在实习的神仙们来说,这个地球就是他们修成正果的目标,就是一门主修课。修成正果的神告诉他们,‘如果你刻苦地钻研,你就能创造出一个类似像地球这样的东西’。当然了,毁掉一个完美无缺、品质优良的世界,是一种浪费。所以他们时不时地会来照看照看我们,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也许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是修成正果的神仙把他们带来。上一次,他们来了,一看,我们正在大草原上嬉戏玩闹,想要跟羚羊赛跑,非要超过羚羊不可。他们说,‘是这样,那好,太妙了。这些家伙不会给我们制造任何麻烦。再花费一千万年的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他们。可是出于安全与可靠的考虑,利用射电频率,对他们加以监视’。
“然后某一天,发出了一个警报。从地球方面传来了一个消息。‘什么?他们已经有了电视了?让我们看看,他们正在忙乎什么呢’。奥林匹克运动场,各国的旗帜招展。食肉的猛禽。阿道夫·希特勒。成千上万欢呼的人群。他们说,‘啊——哈’。他们懂得这是一种警示的征兆。就像闪电一样,立即告诉我们,‘住手,不能这样干,你们这帮家伙。你们居住的原本是一个完美无缺品质优良的世界。别干蠢事了,建造这个大机器吧’。他们惦记着我们,替我们担忧。他们看到我们正在走下坡路。他们认为我们应该赶紧修复。我也是这种看法。我们必须建造这架大机器。”
爱丽知道,庄慕林已经考虑过类似的论点。虽然哈顿说的大部分见解都引起她自己的共鸣,可是她讨厌,也不愿意听那些凭空编造和过于自信的对于织女星人内心的描述。她希望这个工程能够继续下去,希望建成大机器,希望大机器运转起来,她向往人类历史能展开一个新阶段。她仍然不确信她自己的动机,即使是有人提到她可能成为建成的大机器中机组的一个成员,她仍然保持高度的警觉,生怕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行。所以这样一段推迟建造的时期,正好符合她的意图。他们为爱丽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她把一切问题都彻底想通。
“我们将与山岸先生一起进餐。你会喜欢他的。可是我们有一点替他担心。到了晚上,他总是把他的氧气分压调节得特别低。”
“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空气中的氧含量越低,你活得越久。至少医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所以我们都各自选择自己房间的氧含量。在白天的时候,不能过多地低于百分之二十,这样会使你头晕眼花脚步踉跄。这样会损伤神经系统的功能。可是到了晚上,不管怎么说,你睡着了,就可以把氧气的分压调节得低一些。不过,这样也隐含着危险。因为有可能低得太过分。这些天,山岸已经降到百分之十四,因为他想永远活下去。结果,到了吃午饭时间,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我一生都维持着含氧百分之二十的状态。”爱丽笑道。
“他配合益智药和促智药,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消除头晕眼花脚步踉跄的现象。你知道,这和吡乙酰胺有类似作用。这些药物绝对能改善记忆状况。我不知道这些药物能不能真的使你更聪明一些,可是他们都这么说。所以山岸服用了惊人剂量的益智药,在晚间,他呼吸的氧气量并不怎么充足。”
“那么他的行为是不是显得疯疯癫癫的?”
“疯疯癫癫?很难说。我对这位九十二岁的甲级战犯以前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十分了解。”
“要不说,任何一种试验都需要一套控制机制呢。”爱丽说。
哈顿笑了。
即使耄耋高龄,山岸的腰板儿笔挺,这是长期在军中服役养成的习惯。他个子很小,完全秃顶,全白的稀疏胡髭,脸上总是一副固定不变的慈祥表情。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胯关节的问题。”他解释说,“我懂得有关癌症以及生命周期的一些事情。可是,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胯关节的问题。到了我这个年纪,容易骨折。津云男爵就是从高架床,掉到榻榻米上,摔死的。他从一米半的高度落下。只有一米半。造成了骨折。在零重力条件下,胯关节不会骨折。”
看起来,他对这种事非常敏感。
在轨道上,制定有若干烹调的协议和规定,可是这一顿正餐出乎意料地精致。在失重条件下进餐有很多专门的技术。所有使用的餐具都带有盖子,葡萄酒杯有顶盖,还要预备吸管儿。像花生仁和干玉米片之类的食物是绝对禁止的。
山岸极力劝爱丽吃鱼子酱。这是很少几种西方的食物之一,山岸解释说,在地球上每买一千克鱼子酱所需的费用,远比从地球运送到太空的运费昂贵得多。
爱丽暗自在想,这些鱼子一个一个地都能凝聚到一起,那可真算幸运。她试图想象有几千个相互分离的单个鱼子自由下落,云雾一样弥漫在这个绕行轨道上退休者之家的通道中,那可太麻烦了。忽然之间,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也居住在一个退休者之家里,其设施和管理的级别要比这里低好多档次。
事实上,面对着爱丽的,正是大湖区,就在这一瞬间,面对窗外的景象,爱丽可以准确地指出自己母亲所在的位置。
爱丽能消磨两天的时间,高高地居于地球的绕行轨道之上,与腰缠亿万资产的老顽童坏男孩们闲聊,而不能抽出十五分钟的时间,与自己的母亲通一个电话?
她下定决心,一旦落地返回可可海滩,立即给母亲打电话。她想象得出来,一份介绍绕行地球轨道上退休者情况的公报,对于生活在威斯康星州简斯维尔退休之家的资深公民来说,闻所未闻离奇而新鲜的事,那可是太多太多了。
山岸打断了爱丽的游思遐想,告诉爱丽,他是在太空里最年长的老人。历来进入太空的人都算在内。
那位中国的前副总理比他还年轻一点。他脱掉外衣,挽起右胳臂的袖子,攥着拳头,弯曲臂膀,绷起二头肌,让爱丽摸摸他的肌肉。他很快就兴奋起来,生龙活虎地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有价值的慈善事业,讲述其中的生动细节,为了赈灾、救济、扶贫等等活动,他贡献出大量的钱财。
爱丽试图尽量谈论一些文雅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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