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你们的仪器,我能呼吸、活动、生存下去吗?这种仪器能不能调整成类同于我们星球的大气成分?’
“星外女客又看了我一眼。看样子,她已经猜想到我的心事。
“但是,我没有向她吐露隐藏在心中的渴念。那位死去了的来访者的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们不该‘介入我们的事务’。他一直没有介入,直到死去……
“星外女客不大懂得幸存的生活者的情绪。艾特自个儿死去了,可是他散布的毒素还在。他在叛卖前后掇弄大家,说星外女人根本不会有祖先的记忆,说谁也不该相信这些胡话,说我们生活者的起义是无望的、是自取灭亡的、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因为不论何时,祖先决不会永远活在自己的后代中。
“现在,如果要重新点燃生活者起义的火焰,就必须首先证实确有祖先的记忆的存在,并且证卖这些记忆保存在后代当中。所以,我得亲自去地球,学会那里催醒记忆的方法,并且运用到我们的星球上来。
“不能让星外女客知道这些,否则的话,我的愿望就不能实现。
“来访者的外衣我穿得正合身。星外女客把呼吸用的仪器调弄得正合适,尽管外衣使我和我们星球的外界完全隔绝,但是我觉得很舒坦。
“‘你以为,我们还会再飞上你们的星球吗?’她问。穿上密闭飞行衣后,通过电磁装置交谈,只有我一个可以听到。
“‘难道你不想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吗了’我支吾搪塞地反问一句,说话中已经透露出我隐秘的要求。
“星外女客了解我的心意。我想回来,我不能不想。可是,目前我的行止要按来客的意愿决定。
“我们,幸存的生活者应该乘妲娜的飞行器回到青春岛。飞行器还得把星外女客送到火箭停放处。
“她飞离我们星球的限期已到。来访者的首领一直用电磁振荡跟星外女客联系,现在正催她返回。
“因此,妲娜决定先送星外女客到火箭停放处,然后再送我们的幸存者回青春岛。
“我们能在生活的进程之中,亲身来到冰冻陆洲,看到而且接触了这个陆洲。在过去,这是不可能的。活着的僵尸的陆洲留给我沉重、阴郁、冷峻的印象。他们不需要森林、草原、空地……可以说,苟活在机器中的死者,冰冻陆洲本身该算是第一名。陆洲没有来得及发生象艾特律津有味地描绘的那种变化,可是昔日沿海的堤坝已被暖热的浪头融蚀了不少,陆洲的表面也出现了一些坑坑洼洼,显然冰层下的圆形拱顶也坍塌了好几处。
“高高耸立的星外火箭,就象死寂荒原上唯一的一株被风吹弯了的大树,随时有倒塌的危险。火箭下冻结的冰层微微有些下沉。
“这跟我们鲜花怒放的岛上风光相比,差别惊人。我认为在这死寂的、非自然的环境中长生,在冰冻的机械库的机器轰鸣声中不死,是多么无聊!……
“来访者的首领正在等候自己的同伴。他身边也有个形影不离的长生老者,这是他初次相遇的那位。
“我们当中准也听不见来访者的话音。当他们开始交谈的时候,我们却能懂得、猜出、理解他们讲的什么,为谁而悲恸。
“于是,星外女客指指我。
“来访者的首领感到兴趣,他通过翻泽器问我:
“‘你是不是想乘我们的航船,飞向其他星球?’
“‘星外女客对我的愿望猜准了、懂得了、理解了。’我回答。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长生老者听得见也能懂得我们的交谈。我不该撒谎,可是在那一刻,我也不能表露出隐藏在心头的想望。
“‘我失去了我爱的安娜,原来我指望跟她一道长生不死。而现在,我想让出一个位置,使青春岛上能多繁育、成长、生存一个新的居民以代替我。’
“显然,长生老者的无情无义的智能是无法估量我对安娜的爱情的,从而也猜不出我的行动不仅是出于对爱情的忠诚,而且出于对安娜的生活者应该代代相传的思想的忠贞。
“长生老者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我们无法保证一定能送你回返自己的星球。’来访者的首领说。
“我当然同意、高兴,而且准备应付一切事件。
“然后,他们用低频的声音相互交谈了几句,我们全无法听清。
“之后我才知道,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带同我航行决不等于介入我们星球的事务,因为我在自己的星球上已无足轻重。他们把我的地球之行,看成是两个文明世界的友谊的象征。于是,他们把我安排在空了下来的那个位置上。
“但是,我思想深处在期望、希冀、而且相信,地球来客在这条航线上必然会有多次往返。
“我告别了自己行星的居民,告别了生活者,告别了机器长生老者。从火箭上看去,他们显得既渺小又可怜。
“进入火箭之后,来访者立即脱下密闭飞行衣,那体形变得很象艾当诺星上的居民。我仍然穿着他们的那种外衣,希望不要脱掉它……永远?谁知道……不……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脱下密闭飞行衣,重返青春岛,去召唤、鼓动、带领他们随我去战斗。
“我透过头盔上那块透明的硬片,又看了看冰冻陆洲这阴沉的荒原。我象坐在一棵大树的顶梢。大树震动了一下,就象被陡起的飓风括起,腾飞空中。
“突然象有一头凶悍的赫鳄压到我身上来了,想把我挤压在艾当诺星上。可是,立即又有一股超越一切想象的强力撕掳开赫鳄的脚爪,我浑身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无力,象梦幻中一般,我整个身子飘浮起来,游荡在操纵台的上空。
“朝下看,可以看到菱形大海。我们正是从这海边腾飞而起的。
“再见了,艾当诺!我用来访者给你起的名称呼唤你。我一定要回来的。我回来为的是向伙伴们证实,他们,人类保存有过去多少代的记忆;为的是向他们证实,未来的生活者必然会取得胜利。”
第三部 远景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第一章 后代人的隔阂
我赞美
祖国的
现在,
但三倍地赞美——
祖国的将来
——弗·马雅可夫斯基《好》
一、宇空中的意外
“生活号”星际航船在返航途中,乘员们全在焦急地等待和太空加油车的会合,制动航行的燃料得由加油车提供。直到临近太阳系,也没有能检收到加油车发出的信号。
阿尔谢尼焦虑地把指令长图查请到无线电室交谈了一下,后者随即把全体乘员召集到公共起坐舱内。
“大概应该用超高定位器搜寻它。”阿尔谢尼·拉托夫说。
“搜寻什么?!为什么搜寻?!”卡斯帕亮怒气冲冲地嚷道,“我不是早就说过!耽搁了三分钟,拉下的这段距离,任它什么无线电定位仪都是白搭。针尖儿丢进了宇宙的大草垛。”
“我个人认为,预定的会合定能实现。至于航船启程延迟造成的失误,是会有补救办法的。”卡尔·什瓦尔兹认认真真地说道。
“怎么补救?”卡斯帕亮双手一挥,“在列勒星附近,我们就该赶上加油车了。现在,早就错过了航程表上的会合点。三分钟等于一个五百万公里,亲爱的教授!”
“我个人还是想听一听天文航行家的意见,他的计算才能是非常出名的。”
“我倒想用千百万倍的时间去换取天文航行家耽搁了的一百八十秒。”
“你们原来就不该在岛上等我。”拉托夫冷峻地说。
“还说这种话里”卡斯帕亮更加恼怒了,“扔下你不管,去跟加油车会合,你说的是这意思吗?”
“那其他的出路何在呢?”什瓦尔兹教授感到兴趣。
“很简单。”生物学家库兹涅佐夫插言道,“余剩下的燃料全部用来供应‘食品制造机’。”
“我们也进入了失去归宿的航程?”阿尔谢尼阴郁地问。
“其名称为特艾勒航程。”卡斯帕亮插了一旬。
“你快变成特艾姆了,”库兹涅佐夫反击了一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失去归宿的事物!但是航期自然要延长,生活中常有的事。”
“亲爱的,生活中这样的事——在星际航行中更加容易发生。”图查应声说,“不管怎么说吧,航行日程表以及随之而行的航程已经全部中断了。”
“也就是说,完了!”库兹涅佐夫唩然叹息了一声:“难不成我们就不活了吗?要活下去!”
图查发出简短的命令:“亲爱的,我们应该活下去。莱依耶,请立即关闭中微子推进器,节约燃料!拉托夫,你固定在无线电室值班,负责定位仪。发现加油车之后,哪怕相距百万公里,我们再开动推进器。”
“但愿如此!”卡斯帕亮叹出一口气来。散会之后,他跟阿尔谢尼并排走着,笑了一下,说道:你的姓——拉托夫真是不朽。”
“为什么不朽?”阿尔谢尼惊异地问。
“拉托夫一旦起飞——就得准备给他树纪念碑。”
“又开玩笑了,卡斯帕亮。”拉托夫摇摇头,“你们完全不该在岛上等候我。”
“这才是开玩笑,十分可恶的玩笑!”卡斯帕亮又生起气来。
“这一下,玩笑话付出大代价。”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赶上两位伙伴,“我的任务是去制定最近的一个星球‘五年计划计口授粮分配方案’。我安排了如下食品:摩尔奈调味汤、奶酪、牛犊肉丸、波尔多风味的烤炙羊肉、酸奶油渍蘑菇仔鸡。这分菜单将提交即将荣任‘食品制造机’厨师的中微子工程师。”
“本人的手艺保证赛过法国名厨。”黝黑的工程师莱依耶答应着,一面戏谑地手捻着胡须转了儿圈。
“六个人——这就是整整一个世界了。”卡尔·什瓦尔兹意味深长地说道。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一直是以这位德国教授的比人家大两倍的下巴颌,来解释其令人惊异的稳健的。
“可以把‘生活号’作为一颗行星……,不过,就缺一个‘太阳’”,库兹涅佐夫说。
“会有‘太阳’的,”阿尔谢尼说得很有信心,并且又加上一句:“在不久的将来。”
按照地球上的时间计算,一年半之后,另一艘星际航船——“生活二号”飞返太阳系了,这艘航船上谁也不知道前艘船上的宇航员的命运……
“警报!警报!警报!”
宇航员们跳上走道,冲进升降器,升入中心指令舱。
指令舱位于“生活二号”主体的中心轴上,象是连接着许多条对称管道的巨形圆鼓,这些管道本身也在自转着。
艾当诺星人安诺也到了指令舱。他正由于制动而引起的超重感到难受。
安诺透过宽大的防护眼罩审视着人们的面孔。大家正惊惶困惑地紧盯着定位仪屏幕。
“不知名飞行物正沿着我们的航线运动。我们赶上它去!”维琳娜向威耶夫建议,思索了一下以后,又说,“若是要避开它,可以朝太阳系一侧运行,航向不变。”
“活见鬼!”地质学家米哈连卡叫出声来,地球靠他愈近,“宇航思乡病”也就离他愈远,他又变成原来的那种热情洋溢、行动果断的人物了:“最后一轮的太空加油车已经跟我们会合过了,不会再有其他约会了。所以,航程中一旦出现危险的障碍,就该用激光器去消灭,不费吹灰之力!”
“消灭?!”威耶夫车转身子半朝向他,两眼仍然盯视着屏幕:“还是请您,教授,”他向阿尼西莫夫说,“请您用电子计算机分析测定一下这个宇宙怪物的规模,它的外形使我觉得极其象‘机械结构’。”
“没有什么异怪!’米哈连卡回答说,“球形的行星,天然的产物。”
“行星不会象我们的星际航船这么一点儿大,”威耶夫反诘地说,“在决定消灭宇宙空间的某种物体之前,先得认定,对方是不是地外行星的航船。”
“简直是胡说八道!”米哈连卡叫唤了一声,然后又轻声说了句:“不由叫人想起地球上远古年代曾有宇宙来客光临的种种神话。”
“请原谅,”被米哈连卡的语调激怒起来的松村博士忿然而起地来保卫自己的信念了——这位博士对于古代地外来客的光临是坚信不疑的,“是不是也算是种种神话呢,我们把这位新朋友从艾当诺星上带往地球?请原谅。”
米哈连卡看了艾当诺星人一眼,惶然了,住了口。
威耶夫研究着屏幕上的图形。
“此刻,飞行物不是球形了,成了匀称的长圆形。”他在判断着,“象是两个相连的物体构成的,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