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就要死了。
我知道,可是少卿却不愿意接受。
「不说就不说嘛……」我无可奈何的在公众病房内拍著一个大男人的背,说
真的,这真是怪难为情的。
「少卿,少卿,少卿……」我念啊念,念啊念,念得嘴唇也乾裂边了,伏在
我身上的少卿还是不愿意起来,唉……
喂喂,就是情侣们再目中无人,你也得顾及周边的环境吧?少卿,你没看见
隔壁那位先生的家人眼珠都快跌出来了吗?喂喂……
没办法,以我这般软弱的臂力,还是等著被压死吧。
到後来,就在我想上厕所想得快要毙了的时候,少卿就开口了:「都怪你,
你为什麽说著这种不祥的话……」
你瞧他,开口就往别人推卸责任,多麽没承担啊这男人………
可是道歉这种事我做的习惯了:「对不起,少卿,对不起。」
对不起哦,因为我不想被埋到土里慢慢的烂掉,这多麽的呕心啊,还有,那
幅山地的多贵啊,听说就是用租的每年也上十万……算了,还是把我烧成灰,然
後把风一扬,那多麽的浪漫多麽的有意境啊,不过,我也有听说有人逆风放吹得
一脸灰的啦……
想起少卿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结果,某人再一次生气的压在我上头:「你笑什麽的笑?」
「没有……真的没有哦……。少卿!你看我眼睛!看我眼睛……我没笑什麽
啊……」
然後,少卿眼中的火光越来越烈,就在我以为「完了!」的瞬间,却又泄了
气似的摊倒下来。
他慢慢摸著我的脸说:「柱,你为什麽都不生气,你怎麽不生气呢?这样对
你,老天怎可以这样对你!你不生气,你为什麽都不生气呢……。」
啊,少卿,我当然生气过啦。
不过,还好,要死的还不到你。
那麽我就可以尽情在你宠爱里放松。
「你为什麽不生气?」少卿抱住我,喃喃的还是说那一句话,我不知道别人
现在有没有看我们,可是我却看不到他们了。
我看到的,只有少卿而已。
「若是我死了,你还会有别人吗?」然後,我跑题了。
「会!一定会。麦柱良你等著瞧,你死了我马上就找别人!」他信誓旦旦的
说著,握住我的手却抖过不停。「然後……然後我就带著他去你的葬礼……」
瞧他,本来还是很酷的,结果,又哭了。
「呜,你等著瞧,你死了,我就不要你……。」少卿环腰抱著我,怎麽甩都
不愿放,我既然没气力了,也就不管他了。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你当然要再喜欢上别人,好好的过活,然後死去。
因为,
我也是这般活过来,然後又死掉了的呢。
少卿,少卿,你知道吗……
我看向天花板,又摸摸那个不顾一切扑到我身上的人,好久好久,就像我们
一直在做这件事一样。我心里很平静,虽然有一点不舍得,可是亦足够让我放开
了,自自然然,就像我们当初出生那样……
只是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天啊,再怎麽说隔壁也不会以为我们是「感情很
好的兄弟」了吧……
++++++++++++++++其实我最不擅长第一人称,很别扭呢~~~~~
他我
我每天都杀害一个人。
很自然地,我为人所怨恨。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活著,他们就死去,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曾经有一个母亲,抱著她垂死的孩子向我喝駡,我没有反驳,我亦无需反驳,
不久以後,我让这个母亲随她的孩子而去。
其实我不明白人们为何恨我。死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
结婚,所有的叫他去结婚。
他明白,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他其实没有办法结婚。
换了在荷兰,也许可能吧?
他笑笑,换了杯酒。
他其实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不自然的事,而消灭所有的不自然正是一件
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他应该停止,接著慢慢的推门走。
然而,他还是开口邀约:「喂,一个人?」
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喝酒的时候,会微为用牙齿咬紧杯边,几滴酒下来,在迷蒙的空气中,数
个男人吞了吞唾沬。
我有点喜欢他。
可是我活著,他就要死去。
我甚至听到他血管中每一个频率,他正鼓动心肺,在说:「一个人?」
嗯,我还是有点喜欢他,再自然不过。
…
他把房门关上,重新审视著那一位受他邀约的人。
假如人体的各部份都是按著一定比例成长的话,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一点麻
烦——那家伙的宝贝他可能无法承受。
「洗澡?还是就这样?」压根儿没有理会对方的回答,他自行解了皮带。
「嗯嗯?」对方一动不动,哦,原来是一个呆头鸟。
没关系。他哼著愉快的音调,主动伸手去解开那人的裤头。
有什麽硬硬的东西正抵著他的手。
好吧,他承认他的麻烦大了。
一把牛肉刀正沿著男人宽广的背直下,冰冷无声。
…
假若我活著,他就要死去。这是早就规定好的事。
现在我有点想说脏话了。
看著他四肢瘫软,白目一翻,突然跌坐下来,满脸红颊的倒下,我实在有点
不忍心。
是下决定的时候了。
他活著,我就死去。
「喂喂,先生,你没有问题吗?」一个声音,几下来自脸颊的疼痛激醒了他。
「我是怎麽了?」他明白这是一个傻问题,其实答案不外是被洗劫一空,又
或是直接上了天堂。
这里的颜色都好白,难道他真的死了?
「不,先生,你没什麽,你好得很,你只是在酒店昏倒了而已。可是,伴同
你来的同伴身上被发现藏了攻击性武器,现在正被警方问话,你有什麽知道的吗?」
有人向著他这个病人嚷了一通,他轻微的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难道是那个打劫他的傻瓜救了他吗?
他拉住了来者的衣角,询问:「请问,那个人的名字是——」
真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是,甲形流感病毒……。
+++++++++++++++++++++++++++++
' 这回是二目发言'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恶搞。
增殖
1 「十一月是「流感」的高峰期,请各位同学要特别小心注意保护自己的身
体。」王国梁第二百次的在卫生教育课中念出空洞的课文。「各位要特别注意日
常卫生,多嗽口勤洗手,小心不要在公众场所留有自己的气味,在人多挤迫的地
方要戴上口罩……咳咳,叶敏聪!你来告诉同学们为什麽要注意?」
被点名的学生可怜巴巴地放下手上糖果纸,小心又极力地摆著老实的脑袋,
在有限的方圆内倾听著同学们虫蝇般吱吱的声响。他点一下头,似是十分明白了,
忽尔被老师的厉目一瞪,却又全都忘了。
空调的声音隆隆有力,叶敏聪热红了涨鼓鼓的脸,也不敢大声有力的回答:
「嗯………那是因为「流感」会害我们生病……」
班上的学生同时静默了一下,忽然不守秩序的大笑起来。叶敏聪的脸孔渐渐
吹成一个涨圆的气球,缓缓的就要爆开散出眼泪,在喧闹的笑声中,就只有王国
梁老师不为所动的问了下一个问题:「答得很好,叶敏聪。你再来告诉大家「流
感」是长什麽样子的吧?」
「它们……它们就长得跟我们人类一样。」叶敏聪低下了头,更是小声的回
答。
「嗯,对了,就像叶敏聪所说的一样,各位同学千万别因为对方长得像人类
就大意。虽然一般感染不会致命,可是像你们这个年纪,感染「流感」的伤害还
是很大的。」王国梁还想说些什麽,忽尔感到心头的指针恰时啪了一下,於是他
敛敛唇又道:「所以各位同学,尤其是女孩子特别要注意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接触
……。好了,在下课以前大家再把「流感歌」再念一遍吧。」
「勤洗手,多潄口;除体味,戴口罩;陌生人们要小心,睡前紧记关窗户…
…」
2 十一月是「流感」繁殖的高峰期,它们依靠人类的体味辨识可寄生母体,
藉此进行「落苞」、「著床」等繁殖工序。患者一般在受感染的头二、三个星期
出现头痛、胸闷、咳嗽、低温发烧以及呕吐等徵状,假如出现以上病徵,患者应
该先於……」
——节录自《卫生常识》第二课第五章节
「咳咳……咳咳……」王国梁偷偷乾咳两声过後,马上又把苦涩的咖啡把声
音吞没。香港小学教师的工作量相常繁重,学力评估、小组附导、个别面见、家
访、兴趣小组、默书、测验、教务会议……今年期中考的题目他还没有弄好,又
哪许在这个时候倒下来?
王老师强撑精神力摆笔杆,一叠叠单行本自左至右屡减屡增,咳嗽声或是间
中夹在簿页中间,可转息又会被红笔给重重划去。
可惜在小小的香港里从来没有秘密,更莫论是私隐,在第二节的小息钟响动
过後,王老师的努力很快就被办公室中的「天文台」——梁老师所挘薄!赴ィ
王老师,你还好吧?看你这个样子,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我没事。」王国梁镇静地又吞下了一口咖啡。五十年以前的人大概很
难想像,在一次莫名奇妙的爆发以後,「流感」已经从「病毒」突变(亦有些说
法认为是进化)成「生物」,拥有与人类相似的外形与体态,却又把生殖系统「
寄生」於人类体系中,藉由感染人体进行所需的「繁殖」。
当这变异被发现时,亦曾一度引起全球恐慌,可当那好奇和新鲜刺激的紧张
感过後,「流感」又再度变回疏爽平常然却又很麻烦的「疾病」。事实上,王老
师本人对於「流感」并无任何特别的反感,可碍於世情,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感到
很麻烦而且为难的样子。
其实在王国梁有限的童年回忆当中,「感染」是一件甜蜜又幸褔的事情。他
彷佛还记得,当时来访的「流感」有著一副漂亮而青涩的少年脸孔,双手冰冰的,
每每自门缝之间溜进,擦过卡通图案的门帘,认真又小心的站立在王国梁的床头
柜前看他。
「流感」著实好得很。最少它会耐心的听王国梁说的每一句新鲜见闻,为他
画的每一幅幼稚图画付出一片真心观赏。「流感」又会为著他的每一滴眼泪伤心,
为著王国梁的情感波动。因为「流感」愿意对他付出,所以尽管那摸上肚子的冰
冻很不舒服,王国梁亦会为著对方的微笑感到幸褔。可是因为当时人类对於「流
感」的理解不足,所以它和它的「後代」都被药死了……
抚心自问,其实自己还是有点想和「流感」再见一次面吧?所以,昨晚才放
著开得大大的厨房掩窗没管……咖啡的杯子乾了,可他还是把发黄的陈迹抵嘴贴
著。
不出所料,在王国梁说出「我没事」到陷入深沉冥想的五分钟期间,校长马
上表现出「关心友爱,同事互助」的亲切,不辞劳苦御驾亲临到来教员室看他:
「王老师,你的身体没什麽吧?虽然你人长得硬朗,可还是去看看医生才好。学
校的事你别担心,同事们都会替你担下来。」
王国梁当然知道校长心里打什麽算盘,与内心恰成反差的微笑亮丽灿开,他
温和而感动的对校长道:「多谢校长关心,我下班後马上就去看医生。」
3 「呵呵,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像你这样的病患了。」医生爽朗愉快的笑著,
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对,低下眼镜又故作深沉。「咳咳,王先生,我记得你
应该是卫生科的老师吧,怎麽放著自己的病这麽久也不管啊?」
咇的一声过後良久,王国梁才把八达通收回皮夹之中,只懂对著萤幕上的病
历表苦笑。他舔舔嘴,开口又问:「医生,已经到了什麽程度了?」
医生推推眼镜,与书有「杏林圣手」的横匾一同闪过神秘的闪光:「嗯嗯嗯,
像你这个年纪连「防疫针」都没打过的人已经很少见,真稀奇……啊,老实告诉
你,现在已经到了「著床」的阶段了,现阶段唯有……」
「唯有?……」他想起二十一年前的际遇,只感到嘴舌一乾。
「唯有顺其自然的了。」医生开朗的笑笑,转息放下严肃的态度在转椅上瘫
软了身子,他把原子笔在王国梁眼前挥来摆去,就似是摆弄著一个极有趣的玩意。
「过去是人们误解了,以为非要把「流感」全面歼灭不可,其实只要顺其自然等
到「生产」的阶段就自然会好了,也用不著用猛药损害身体正常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