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到后来,幕布上出现了投影机照上去的很多图案,多数是山水景观。
黎耀辉离座出去抽了一根烟,回来的时候愣在了音乐厅进门的台阶上。
那时,幕布上出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正随着幕布的轻轻摆动而蜿蜒流淌。
像极了记忆中旋转的灯。
散场后,黎耀辉和小张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刚下了一场小雨,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台北的夜色笼罩在旖旎的灯光中,有些梦幻有些靡丽。
小张有点过意不去的说:“阿辉,是不是真的很闷啊?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
黎耀辉说:“也不是很闷,也许我不懂得欣赏吧。你喜欢听高雅音乐?”
小张说:“我听的不是音乐,是感觉。好象每一个曲子都有一个故事,要靠听者自己幻想。”
黎耀辉问:“那你听出了什么?”
小张神秘的说:“我听出了坐在最左边的那个小提琴手在拉第2个曲子的时候拉错了一个音。”
黎耀辉笑着说:“是吗?原来你懂音乐?”
小张说:“不是很懂,一点点而已啦!以前我会弹吉他,特别是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很无聊,就天天弹琴。”
他看了看黎耀辉说:“其实我觉得耳朵真的比眼睛更灵敏,可以听到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黎耀辉犹豫了一下说:“小张,秀雯……?”
小张截断他的话说:“秀雯是以前的邻居,她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黎耀辉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张急切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黎耀辉说:“这几天,看到你的家人,我明白了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一个人,而你不是,你还有家人,你做的事情也要为家人考虑。”
黎耀辉没有看着小张,继续说:“所以,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小张从黎耀辉脸上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的走到停车场。
上了车,沉默了一路。谁都没有说话,仿佛黎耀辉那句话不是问句,小张没有回答,黎耀辉也没有再追问。
车子开回家,小张的父母还没回来,小张和黎耀辉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黎耀辉听到敲门声。
门口站着的是小张。
他进来看看黎耀辉,半晌,认真的说:“阿辉,其实我想过。”
黎耀辉看着他,小张的侧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的明亮。
又沉默了片刻,小张开口:“我想过我喜欢的不一定只是男人,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我也能感觉到你心里一直不开心。”
他的眼光微微向下瞄了一眼隐藏在衣领中黎耀辉的脖子。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一点都不怪你。因为我知道,爱是很难克制的。”
他把脸转过去,淡淡的说:“我知道这样的关系也许不能长久,但是我真的没有要求你什么。我也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决定跟我在一起。如果以后,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你就告诉我。如果是我后悔了我也会告诉你。”
小张一口气说很这些话,说完了竟然感到一些轻松,有时候越是不敢面对的问题,越是让人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但真的面对了才发现并不是那么难。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朦胧又暧昧,说没有牵扯并不客观,却谁都没有勇气真的摊开来明说。
他突然又转头看着黎耀辉。
“你是不是现在就后悔了?”
看着小张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急切和期望,黎耀辉说不出任何词语。
小张有小张的执著,自己有自己的痴傻。
每个人的牵连和缘分都不同,和小张,黎耀辉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是此刻心里却有种歉疚的感觉。
良久,他摇摇头,轻轻的道:“没有。”
小张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抱住了黎耀辉,印上了自己的唇。
对方要求的不多,仅仅是情人间的一吻。
不忍心拒绝,黎耀辉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异乡的夜晚,身边有人温柔的拥抱,为何还感到怅然失落?
香港。
顾琛站在大厦淡蓝色落地玻璃前,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夹着烟的手支在玻璃上。
从他这个角度,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通往香港伊丽莎白医院后门的一条幽静的小路。
小路上安安静静的,正是黄昏,过往的行人很少,偶尔开过几辆的士。
他回身,坐在宽大的转椅上,桌子上摊开的报纸上是一整版关于宏升集团和顾业天病情的报道。
黑色的铅字标题大而明显。
顾琛叼着烟慢慢的看着。
“本报记者采访顾业天先生主治医生了解到,顾业天肩伤康复情况良好,但因心脏因动脉硬化产生心肌梗塞,近日从外科转到了心内科,继续接受治疗。”
“警方怀疑这次的枪击事件是境外职业杀手做案,但案件本身并未有更多的进展。”
“昨天,顾业天先生的家人表示对警方的工作效率十分不满,并敦促联合警署尽快破案。”
看到这里,顾琛合上报纸,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接起电话。
“喂。”
“顾琛,情况怎么样?”
顾琛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道:“你们既然跟我合作,就要相信我。”
“两个星期了,我们老板没耐心跟你耗。”
顾琛眯着眼道:“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这几天。上次你们失败,就是因为时机没到,你们太心急了。”
“现在时机到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顾琛低笑,摇着头道:“不对,现在也还没到,但是马上就要到了,你可以耐心等待。”
“你到底想怎么做?”
顾琛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们除掉顾业天,只有我可以想办法接近他的病房。所以,你们现在除了等,没有任何办法。”
说完,他又抑制不住的低笑了起来。
“我帮你们除掉顾业天,相信你们老板应该知道怎么报答我。”
“这个不用你来教我们老板。”
顾琛道:“叶老板是个聪明人,会好好衡量一下轻重的。”
他在转椅上舒展开身体,眼睛注视着那条安静的小路,一辆黑色的林肯从医院驶出,停在小路旁的林荫下。
顾琛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好了,开始了,叫你们老板准备好钱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
起身,手机又响了,他接起电话问道。
“他答应了吗?”
“琛哥,这个老家伙很顽固,他没有答应我们的条件。”
“哦?”顾琛站在玻璃旁,看着小路上的动静,微微一笑:“枪给他了吗?”
“给了,但琛哥……”
“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做的,顾业天的命重要还是他儿子的命重要我想他应该能想明白。等我,我马上下来。”
抓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在目光移开玻璃外的小路之前,不经意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体又重新转到玻璃窗前,冷酷的眼中发出冷冽的光,嘴角却玩味的扬起,目光随着那人的走动而慢慢移动。
拨通手中的电话。
“琛哥,什么事?”
“何宝荣从医院出来了,现在正在你们后面。”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
“我看到他了。”
“他看到那个小孩了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现在要怎么做?”
顾琛眯着似笑非笑的眼睛。
“把他一起带回去。”
何宝荣被强行拉上车,那些人动作敏捷果断,毫无疑问是练家子。
被猛的甩在后座上,双手被麻绳绑在背后。抬头,看到经常跟在顾琛身边的一个叫阿杰的男人。
他的旁边躺着一个昏睡中的孩子,何宝荣只见过他一次,他是老王独生儿子,半年前才刚过完十岁的生日。
何宝荣皱着眉,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些端倪。
刚才劫持他的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坐在身边,何宝荣不能轻举妄动,他不动声色的问。
“阿杰,你为什么要抓我?”
阿杰道:“何先生,这个不是我的意思,我想你也明白我们这些人都要听琛哥的。你也不要多问了,过一会见了琛哥你问他吧。”
语毕,他启动车子沿着小路开了出去。
一路上,何宝荣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身边的男人警惕性很高,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使他们非常戒备的肌肉紧绷。
老王的儿子还在昏睡,他的脸被座位靠背挡着,一小节细嫩圆润的手臂荡在两排座位的空档中。
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这声音在异常安静的车厢内听的恨清楚,厚重的乌云低低的压下来,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宝荣越来越紧张,而车内的气氛也同样紧绷着,大家都像是在焦急的等待什么。
夜幕中,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何宝荣被拖下了车,朦胧中大概能看清这是一栋房子。
不待他多看,就又被推着往前走,进了大门。
走了一段,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暗暗的似乎没有人。
但阿杰却开口道:“琛哥,人都带来了。”
黑暗中,顾琛转过来,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火光中他的脸更加阴郁。
他点了一根烟,对着阿杰说道:“你做的很好,刚才医院那边有消息了,顾业天死了。”
随着他这一句话,何宝荣浑身一惊,室内的灯突然全部打开。
何宝荣有些适应不过来,侧身低头避着光,眼睛的余光看到顾琛朝他走过来。
“何宝荣,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何宝荣转头看着他:“你终于成功了,顾业天死了。”
顾琛哈哈大笑:“不错,我实在太高兴了,你不是也如愿了?”
他的脸虽然在笑,却那么的阴冷无情。
何宝荣冷笑了一声:“顾琛,顾业天死活跟我没关系。”他看了被抬进来躺在角落的老王的儿子一眼。
“跟他也没关系,你放了他。”
顾琛说:“顾业天死了,我会放了他,他的命这么宝贵,要两条人命来换呢!”
顾琛看着何宝荣的表情继续说:“你不懂吗?我告诉你,刚才顾业天死的时候,老王也自杀了。”
何宝荣差异的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顾琛说:“他为了他儿子的性命必须要杀了顾业天。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死忠,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下手灭口。”
何宝荣惊了半天,突然狠狠地说:“顾琛,你太没人性了。”
顾琛笑得更肆无忌惮。
“何宝荣,你跟我说人性?”
他挥了挥手,阿杰等一群人把孩子抱了出去,然后退出了房间。
顾琛凑近何宝荣的脸。
“还有更没有人性的事,我告诉你,我也没准备让他儿子活。”他的脸几乎贴到了何宝荣的脸上,低低地说着:“还有你,你让我怎么处置你?”
何宝荣极力的躲着他不断前倾的身体,双手在背后使劲挣扎。
突然,绳头松动,顾琛竟然解开了他的束缚。
何宝荣飞快的抽出双手,推开顾琛的身体,伸手拉门。
手还未摸到把手,背部就遭到狠狠一击。
身体一软,何宝荣瘫倒在门口,背部靠着门,惊恐的看着尚在微笑的顾琛。
他的笑里带着寒意和残酷,一步步地逼近何宝荣。
何宝荣无从退缩,挣扎着想要起身拉门,明知道外面那么多的人根本逃不出去,但是此刻的顾琛周围散发出的迫人其事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最可怕的是,哪怕他在笑,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阴冷的如同鬼魅。
顾琛突然揪起何宝荣,恶狠狠的道:“想逃?你现在知道怕我了吗?可惜……已经晚了。”他突然松手,把何宝荣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何宝荣咬着牙,抱着疼得发麻的手臂,瞪着顾琛。
顾琛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揪起他的头发,道:“这个时候你还不服气吗?”
何宝荣转过头,嘴角的血染红了他的嘴唇,脸上五条分明的手印使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有了颜色,一双眼睛里含着愤怒和惊恐。
突然,他露出不在乎的轻蔑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顾琛,你干脆也杀了我!”
顾琛看着何宝荣的脸,眼神中有了一丝变化。
他微妙的勾起嘴角,一只手强硬的托起何宝荣的下巴。
“我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顾业天会看上你了,即使这么狼狈,你看上去还是这么美。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他慢慢的低头,眼神中闪动异样的火苗。
在嘴唇即将接触到何宝荣时,突然冷不防的被何宝荣一拳打在了肚子上,手一松,何宝荣挣脱了他的桎梏。
他伸手去抓,何宝荣飞快地拿起刚才顾琛打在自己身上的木棍朝他打去。
顾琛眉角开裂,血一滴滴的流了出来。
何宝荣拿着木棍,顾琛用手背擦着眉角上的血,两人相持而立,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是何宝荣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的发抖,根本克制不住,如同蚁行的刺痛和酸麻感不断的涌上来。
他绝望的闭了一下眼睛,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顾琛审视着他的脸,阴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