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一直没有说话,始终站在船尾伏在栏杆上看船底晃动的海水。
墨绿的海水如同他现在的心情,黯淡又漂浮。
对于未来,他不敢过早设想。因为没有人能控制未来,也许当眼前的事情都一件一件过去了,未来也就到了,不需要刻意去设计或者担忧。
只是对何宝荣,他的未来是否也能如此对待?
是否自己早已认定了一些事情,只是怕伤害别人也怕自己受到伤害呢?
进入禁岛石鼓洲需要事先申请,耽搁了一些时间后他们在下午3点左右到了康复院。郭医生的同学、几名医生和警卫等在接待室里,但并没有看到何宝荣。
黎耀辉虽然急于了解何宝荣的情况但还是必须要维持镇定。
康复院里一位姓郑的官员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本来这样的事情在康复院里也算普通,病人之间发生口角甚至动手也没什么,康复院里有专门的治安警察来处理。但是这次情况有些特殊,被打伤的病人想要告何宝荣故意伤人,我们院方希望最好能私下调节,事情不要闹大。”
黎耀辉等三人对看一眼,郭医生开口说:“好,郑先生,我们也希望如此,如果可以调节的话,对方提出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
“那好。”郑先生对身边的医生说:“把波仔带出来。”
没多久,从门外就走进来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他一瘸一拐的进来,狠狠的瞥了满屋子的人一眼。
郑先生说:“波仔,这几位是何宝荣的朋友。”
波仔坐在凳子上,不耐烦的抬眼:“干什么?你们别想我会放过他,我要告到他坐牢!”
郑先生道:“告他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动手了,真的告上法庭你也不一定能赢,如果你肯好好谈,或许这件事情会处理的更好。”
波仔哼道:“郑SIR你别废话了,我就是看他不爽,他算什么东西?敢动手打老子!哼!你叫他们都回去吧,等着接传单。”他整了整衣服,冷笑着说:“还有啊,你们当他是什么好人?他也就是个被人上的贱货!”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看,波仔晃晃脑袋:“怎么?你们还都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看看铁青着脸的众人:“认不认识前不久才摔死的那个顾琛?告诉你们,以前我跟顾琛混的时候,就看到他被琛哥硬上过了!不过……我想,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需要用强的!哈哈……”
他靠在椅子上笑的猖狂,完全没注意到面前出现的黎耀辉,笑声还没结束,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整个身体已经跌飞下椅子倒在了地上。
意识没完全反应过来,第二拳就袭上来,他“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拳头还没接触到他,黎耀辉的手腕就被戴立斯紧紧拉住。
“别冲动,阿辉。”
郭医生适时的过来挡在他面前,几个人把波仔扶起来,他嘴角出了血,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操!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小心我连你一起告!”
黎耀辉甩下拳头,紧盯着他:“随便你!”转过身看着一脸惊讶的郑先生。
“我要见何宝荣。”
这句话直截了当,郑先生下意识的点点头,交代了一下就带着黎耀辉和戴立斯走出去。
波仔一时也惊的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发出一连串的咒骂。
郭医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波仔是吗?”
波仔摸着嘴角皱眉:“干吗?”
“在你告人伤害之前,我们会考虑告你诽谤。”
以前没想过戒毒康复院是什么样子,以为和普通的医院差不多,但是真的接触到实质才知道,原来其实更像监狱。
郑先生带着他们走过几条走廊,两边经过的病房窗口都装有铁栏杆,同时,走廊里的警卫和医生护士一样多,这样的感觉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很难想象何宝荣每天是如何面对这样的生活,又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戒毒的。
虽然送他戒毒是正确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和发生的事情让黎耀辉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本来想要冷静的处理这次的事件,但刚才打波仔的一拳彻底打破了需要维持的冷静甚至根本不及思考后果如何,也许再冷静的人也有一个底线。
眼前他更在意的是,近十天的戒毒生活,让何宝荣摆脱毒瘾了吗?他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郑先生停在一间小门前,转身对黎耀辉说:“不好意思黎先生,因为他伤了人,所以现在暂时被安置在禁闭室里。”
门从外面锁了起来,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因为窗户都封着房间里很黑,也很安静。
何宝荣靠着墙壁站在角落里,房门打开的声音惊扰到他,他抬起头,看到黎耀辉向他走了过来。
灰暗低垂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他也扶着墙壁直起身子走过去。
互相探索的眼神碰触到一起,撞击出暗流的火花,在今天之前黎耀辉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当再次见到何宝荣的这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他要的也很简单,只是何宝荣一个信任依赖的眼神而已。
从前明知道他还会厌倦还会离开,可是当他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接纳他的放纵。
以为这样的接纳会有期限,可是黎耀辉却始终等不到这个期限,两年前他不给自己再次看到何宝荣的机会,两年后的今天还是没有功亏一篑。
对何宝荣,他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执著。
也许这就是宿命的纠缠,让人无法摆脱也不能逃避。
他们的相视涌动着别人难以体会的情感,有依恋有矛盾也有挣扎,却不需要任何语言。
黎耀辉转过身对郑先生说:“我要帮他办出院手续。”
郑先生迟疑着皱眉:“现在?”
黎耀辉点点头,拉着何宝荣从他身边走过。
“哎!”郑先生还来不及开口,戴立斯笑着说:“不好意思郑先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再留在这里不是很合适了,需要办什么手续我可以跟你去办。至于波仔的事情,不论他想起诉还是有其他处理方法,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们。”
郑先生叹了口气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看着黎耀辉何宝荣的背影,他说:“请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波仔最终同意私下调节,也许他叫嚣得张狂不过是想得到更多的医药费,既然得到了也不再需要死缠烂打下去。或者,他心里也明白,若论起因事情是他挑起来的,到了法庭上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像他这样混江湖的人,不会真的愚蠢到想把对方送入牢房而自己毫无所得。
能进能退也成了他们生存的定律。
郭医生和戴立斯的同来帮了黎耀辉很多忙,他们很快办完了出院手续,简单收拾了何宝荣的东西后坐上回长洲的船。
回去的船上多了一个静默无声的人,从离开康复院开始何宝荣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坐在船上的长凳上看着木质的地板。
黎耀辉靠在他面前的墙壁上看着他。
他们很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偶尔何宝荣会抬头看看黎耀辉,但是无论对视多久,他们始终都没有说话。
戴立斯和郭医生站在甲板上,戴立斯问到了何宝荣现在的情况。
郭医生说:“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毒品应该戒掉了。但也仅仅是生理脱毒而已,最关键的是要维持住这样的脱毒状态而不复吸,很长一段时间后那么才能说真正戒毒成功。”
戴立斯点点头:“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不需要依赖毒品过日子了,以后的事情慢慢解决。”
郭医生淡淡笑道:“不错。”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色:“天快黑了,好像也要下雨了。”
不久,前面出现长洲岛码头的导航灯。
将要下船的时候,何宝荣突然发现远处海面上的另一个岛屿。
黎耀辉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座小岛上灯光点点,如同镶嵌着夜幕中殒落的星星。
何宝荣迎着风站到甲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
黎耀辉走到他身旁:“何宝荣?”
何宝荣看着他,终于开头说话:“黎耀辉,你记不记得那里是什么地方?”
黎耀辉点头:“记得,我们一起来过。”
何宝荣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浅笑,对面的光越来越近把他的眼睛也照得格外明亮。
不错,我们一起来过,我们也曾一起坐在岩石上看海。
我们还说好要一起去看瀑布。
原来去哪里不重要,在乎的是在一起。
在追逐前面一个一个梦想的时候,回过头才发现,我们也有共同拥有过的事情。
在南丫岛上,就有我们共同的足迹。
此时此刻,面对这一片海,黎耀辉和何宝荣第一次想着一件共同的事有着共同的感触,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黎耀辉说:“起风了,进去吧,马上就要下船了。”
何宝荣转过头:“黎耀辉,我想去看看。”
黎耀辉看着他期待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
从长洲分手,郭医生和戴立斯转乘了上回香港的船,黎耀辉与何宝荣到再次到了南丫岛。
过了这些年,南丫岛并没有太大变化,上次来是冬季,而现在这个季节正好似旅游旺季,所以岛上有很多游客。
时间不算晚,岛上餐厅酒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没有带钥匙,所以他们没有去何宝荣家的老房子,而是找了最近的一家靠海的度假屋。
吃过晚饭,黎耀辉跟着老板娘去办入住手续,在走廊里给戴立斯打了一个电话,得知他和郭医生已经回到了香港,他正赶回公司拿明天去珠海出差的文件。
无论如何黎耀辉是赶不及去珠海了,所以戴立斯安排了小张和他一起去。
关上电话,黎耀辉接过老板娘递上的登记本,签了名。
抬头一看,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势渐渐增大,打落在木头和竹子做的房屋上,声音格外响亮。
回到房间,何宝荣正半躺在床上看敲打在窗上的雨。
“怎么不关窗?雨溅进来了。”
黎耀辉走过去把窗关上。
他们住在度假屋四层小楼的四楼上,楼下是一片海。四面空旷,使得窗外的风雨显得更加猛烈,吹得窗户“呼呼”响,一道强光闪过,瞬间照亮了房间内的昏暗,又在瞬间恢复昏暗,紧接着一阵轰鸣的雷声响起,何宝荣不自觉的扭头看向窗外。
黎耀辉说:“我去开灯。”走过床尾,何宝荣直起身体跪在床上拉住他的手,黎耀辉被他拉坐在床上。
何宝荣放开他的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我以为能到海边去看看星星,可惜下雨了。”
黎耀辉说:“明天天气好的话再去看。”
何宝荣的呼吸吹拂在黎耀辉后颈:“去年刚回香港的时候我来过这里。”
黎耀辉听着,没有说话。
何宝荣的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锁骨和胸膛:“我看到那棵树上你的名字了。”
闻言,黎耀辉想转头,颈项却接触到何宝荣柔软的嘴唇。
柔软的碰触慢慢游移到耳后:“你什么时候来的?” 冰凉的手指伸进了黎耀辉的衣服中,引得他一阵战栗。
手指缓慢滑到他的肋骨,黎耀辉微闭了一下眼睛:“很久以前。”
何宝荣的吻印上他面颊和他的下巴,一只手慢慢的一颗一颗的解开他的扣子。
他动作缓慢得如同进行一场仪式,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
或许爱情真的需要这样才能完整,当彼此接近到无法再接近的时候,拥有和占有对方的身体能够获得安全感。
当肢体真实接触纠缠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对方因自己而沉醉。
或许寂寞的时候谁都一样,但是在爱情里面更是如此,黎耀辉不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对自己没有感情,付出了感情就希望得到感情的回馈,即使不想认真都做不到。
何宝荣每次离开又回来,能拒绝的也只是他的身体而已,对于他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
时间或许真的能冲淡一些事情,很多与何宝荣相处的点滴记忆都模糊了,但是有一些场面他却永远记得。当他在郊区仓库抱着满身是血的何宝荣的时候,当受伤的何宝荣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当他用无助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希望自己带他出戒毒所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何宝荣脆弱的让人疼惜,他就像一个小孩子用顽劣掩饰着自己的无助,然后,弄得遍体鳞伤。
那些放荡不羁是否让他得到了快乐?他是否真正开心过?
如果今天听到的事情让自己也忍不住动手,那么这件事情带给他的伤害一定比任何人都大。
背后的身体贴的越来越紧,交缠的气息愈加灼热。
何宝荣或许在寻求温暖,自己又何尝不想得到温暖?何尝不想以此填补空虚的心?
看向何宝荣迷醉的眼睛,那双眼睛含着浓浓的情潮,像一汪温柔的潭水几乎把黎耀辉淹没。
侧过头,嘴唇在同一时间向彼此贴合,一只手向后轻抚上何宝荣的脸,胶着的唇齿温柔的抵触,偶尔睁开眼睛,看着何宝荣的脸,他的脸在窗外的闪电照射下忽明忽暗,扇形的睫毛拉出一道优美的阴影,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薄汗。
闭上眼睛,把吻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