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门关上的同一时间,Tommy冷酷地一把推开了小护士,迅速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打给花仔全,这段时间仁义社的动静主要都是他通过花仔全这个以前的手下知道的。
花仔全这一次给他的消息很不妙。仁义社的几个元老还是支持老爷的,对于老爷准备将镪水扶上主事人地位都没意见,而且几个老奸巨滑的老头子还准备彻底将Tommy推出去做社团的替罪羊,把很多警察已经追查出来的犯罪事实打算都推到他头上,老爷据说是默许他们这样做了。而且仁义社内部也在清洗,几个对Tommy比较忠心的下手都被调到下面去了,花仔全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轮到自己,让Tommy自己小心。
妈的,墙倒众人推,人还没走茶还没凉就都倒了。要不是Tommy对花仔全还够意思,扣下老爷子的钱也给了他一份,Tommy相信花仔全也会出卖自己。每个人——有关的无关的,都恨不得这时候来踩他一脚。仁义社那帮老家伙是彻底不能指望了。
看了眼瑟瑟发抖在整理衣服的小护士。她不过是不懂事又胆小如鼠的小丫头,稍微让兄弟几个打了些电话骚扰一下她的家人她就屈服了,任他摆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沉吟半晌。对于威胁年绍衡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命只有一条,赌也要赌得谨慎点。
如果他以此秘密与于佑和做一笔交易会如何呢?他那么爱他老婆,应该很想知道真正杀害她的凶手是谁吧?如果交易达成,那么,之后呢?
念头一动,迟疑之间,他已经打了于佑和的号码。
没通,那边手机没开。打了几遍,Tommy终于放弃。忽然醒悟到自己的做法何其愚蠢,于佑和的性格在酒店时钟孝礼已窥得一二,他固然不会杀了自己,但也不会按自己料想的结果来做事。谁知道他会不会最后又把自己交给警察?钟孝礼对于佑和没把握。
后来又查看了一下年绍衡的资料,查到他现在表面的身份是年氏企业执行副总裁,除了老爷子外,在年氏,就在于佑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他的行为有时让Tommy想不通,不过不妨碍他推测到此人应是相当忌惮于佑和的。
他查到资料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国外新闻网站的商业新闻,里面有些照片,正式或非正式的社交场合里两人经常一起出现,年绍衡与于佑和的关系在外人眼里看来很亲密。
也是黄金单身汉一枚,有名的花花公子,至今未婚。
当时对着电脑屏幕,钟孝礼打量那名男子,冷冷一笑。
晴朗的温哥华,清山绿水,不愧是世界上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之一。
一觉睡到第二天,洗过脸,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不错。
从卫生间回到卧室穿好衣服,于佑和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了机。不一会,几个未接电话的提示接连响起。全都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于佑和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没想起这个电话号码,于是按了连续删除键。
删除成功后,有关那个陌生号码的所有,就此消失得一点痕迹也不留。
十
——执着和放弃在一念之间
温哥华。
总裁办公室里。年绍衡坐在办公桌的对面,翻看着手上的一叠文件。
“还有什么问题?”于佑和浏览着电脑上公司内部最近整理好的电子数据,边看边关注了下年绍衡那边。
“这次我们和另外一个公司联合展览,产品都是商量好的,都已运到美国,这上面还有一项核潜艇企划书是怎么回事?”
“这是临时添上的。美国五角大楼原本委托制造潜艇的托普集团(本文涉及公司机构纯属虚构)下属的造船厂最近卷入贪污款项的丑闻,美国军部有意另觅合作者,全球够实力的造船厂都能参与公平竞争。”于佑和头也不抬地说。
“话是这么说,可美国会放心把这一军事项目交给外国企业来做?”年绍衡合上文件。
“别忘了我们的意向合作者在美国的政治势力。哈里森公司的休斯总裁也有意竞争这个项目,他的一位表兄是国会议员,不过他的公司旗下没有实力足够的造船厂,而我们有。”
年绍衡大悟,“明白了。我们与美方的合作项目再深入一下也无妨,一个你情一个我愿,什么都好商量。”
于佑和脸上泛起微微的笑容,年绍衡觉得自己此时已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眼前闪耀着的,应该是一个任他主宰的王国。
年绍衡摩拳擦掌,“若是能取得美国军部的订单,对我们的助益可不仅仅只是利润上的,还有技术上的……”
行动电话响起。
年绍衡掏出手机接听。他交游广泛,经常有认识的人换了号码后一样找他,所以陌生号码也会接。“喂,哪位?”
“年绍衡?”有点蹩脚的中文口音,不像是认识的人。
“我是。你是……”年绍衡面色严肃起来。
于佑和对他电话繁忙的情况也很习惯,并不在意。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了解我掌握了你一个秘密,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你的上司很快就会明白你在一年前对他老婆做过什么。”
“你……”年绍衡眼里倏地一抹杀气掠过,顾及于佑和在场,向他示意了一下,想步出办公室,另觅谈话场所。
对方却清楚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正跟你那位上司在一起,别急着走,一走你上司的电话可就响了,你听……”
走到门前,身后传来《lean on me》的悠扬曲调,回头,于佑和有些疑惑地拿起了手机。
一般的人是不会知道于佑和的号码的,年绍衡对他的这一习惯很了解。
“你到底是谁?”年绍衡压低了声音质问。
顿了顿,对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嘛,算是他朋友。你也清楚,他从不轻易对别人透露号码的吧。哎呀,你还在考虑,他可接电话了……”
“你想要什么?”年绍衡小声问,本想拖延一下多套点对方的话,一年前的本以为没人知道的事突然被人提起,年绍衡紧张地盯着于佑和即将按下接通键。“不管你要什么,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OK。”那头的声音得逞地一应。
年绍衡看见于佑和拿起手机听了听,不一会儿又放下,摇摇头。清澈的目光已顺着他的目光回看过来,赶忙别开视线。
“我下次联络你,如果你做不到,不出几天,你的上司就会收到一个好心人的告密了。”那边的电话挂了。
“该死的。”年绍衡暗自诅咒了一句。
于佑和深思地看着他急急忙忙步出办公室。又看看手机,很眼熟的号码,大概是上次被删的陌生号码。欲再删除,想了想,摁下了取消删除键。
香港。
从小护士的手机上取下一次性的储值卡,Tommy把手机扔还给了她。刚才是他用她电话打给年绍衡的,之前还与年氏总裁办公室的秘书套了好一会儿话,他谎称是某客户公司的经理,与那秘书预约与总裁的聚会时聊了下,确定年绍衡和于佑和都在办公室后,便实行了自己的计划,听声音估计把那小子吓得够呛。
年绍衡对于佑和的忌惮有点出乎自己的预料。既然有胆杀了于佑和的老婆,他对于佑和应该也存有杀心才是,听年绍衡口气,好象他只是怕于佑和知道。有钱人家的家族内斗,自己是不想了解得太清楚的,好奇也要有个限度,有的利用就够他偷笑了。想那于佑和倒也不简单,让想杀他的人都这么忌讳他。不过,生存之道就是如此,能做上那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的接班人,没有两把刷子还不早给人干下去了。Tommy想着,之前对那个白白净净的家伙似乎小看了几分。
Tommy相信,年绍衡绝不会任他摆布。但是,他也不需要一直依赖年绍衡的帮助到最后。这两天日思夜想,下一步的具体行动还得等年绍衡到底打算怎么帮他才能决定。
昨天,他查到老爷在国外的一笔黑钱汇到原本自己管理的帐户上了,这个是他以前接收然后要帮老爷洗白用的其中一个帐户,警察还没查到这里,仁义社的那帮人还没人知道。在仁义社原来的几个话事人当中,属Tommy学历最高,还专门学过一些国际金融的知识,这些都为他帮老爷洗钱提供了方便,也为他曾经的私吞部分赃款的行为提供了便利。他明白老爷始终只把自己当作工具而已,一旦出事第一个被卖的就会是他,所以他与老爷三七分成之外,会多贪一些,老狐狸知道他的心思,只要他不过分,通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那些钱Tommy都存在国外的银行里。目前这笔暂时还没人察觉的钱Tommy是不吞白不吞,他借用医院的传真机将银行里的钱转移了几次,最后才转到他在国外的私人帐户上。如果他必须离开香港,这笔钱是他最后的本钱。
半夜三点。Tommy给年绍衡打了第二个电话,要求和条件开得清清楚楚,没有磨唧太久。医院还没允许条子在病房里装窃听器是让他欣慰的少数事实之一,但小心谨慎总是没错。
年绍衡知道了没有退路后,也很爽快,说会尽快想办法,声音冷静得没有任何感情。
Tommy说最多两天,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则两天后还没有消息于佑和将会收到一条陌生消息。
Tommy其实很想听出那边其实咬牙切齿的心情,可惜年绍衡没有再给他探询弱点的机会,只答应了一声就挂机了。终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这是Tommy对他的评价。
事实证明年绍衡的手段的确不简单,而且快速得出乎Tommy的预料。
第二天半夜,睡得不沉的Tommy直觉地睁开双眼,发现床前站了两个人,年纪不小,可也不确定到底多少岁,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黑道混得很老到的人。
“你是Tommy?不错嘛,我们老大卖他以前老大一个面子,让我们来接你。”
Tommy从床上一跃而起,“现在?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废话少说,想逃就跟着我们走。我们老大不能得罪常爷保你无罪,顶多让你离开香港,给你安排路线先偷渡到大陆,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不想走你就留下。”一个家伙说。
Tommy看看病房外,两个菜鸟已被揍晕,倒在过道上,想来值班室的人也被放倒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时候,继续待在香港处境只会越来越糟。考虑不超过两秒,Tommy对两人点了点头,快速收拾了一点东西,随他们走出病房。
还没走到电梯那儿,迎面是正从洗手间出来的小护士,恰好今天也是她值班。
小护士看见三个大男人睁大惊恐的眼睛的同时,两个家伙中有一个已抽出了随手包在报纸里的砍刀。Tommy想起她为自己也算做了不少事,一步过去堵住她的口,在她耳边很快地说,“这里没你的事,今天的一切就当作没看见,以后也不会有人再骚扰你家人了,懂了没?”
小护士点点头,完全被吓傻了,还闭起了眼睛。Tommy这才发现,她的睫毛也很长,微微的卷,会有扇形的纤细而淡薄的阴影。猛然吻上去,几秒后突然放开她,在她手里塞了一叠钱。“再见。”
等到三人都坐进了电梯。小护士倚着墙壁慢慢滑下来,看着手中凌乱的纸币发呆,脸色绯红,那个激烈而粗鲁的吻的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去。那个狠毒到令她害怕的男子,从此再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很多年后,她从恐惧中脱离之后,对于他,剩下的居然是一丝丝在平淡生活中偶然掀起的涟漪的无法遏止的感叹。
快速随那二人出行到一个小渡口的途中,Tommy想着自己偷渡后的出路。他想起前些年去印尼办事时认识的一个大陆来的人,做毒品生意的,与老外讲英文有点困难时他顺手帮了一下忙。当时是有目的地想在印尼为老爷开出一条贩毒路线,后来被鸡精抢先另谋了更好的路线,Tommy的如意算盘只得作罢。那大陆人不明就里,认为Tommy够义气,要Tommy以后有什么事到印尼去就找他。目前没个落脚地,先去印尼投靠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临时渡口的“马仔”专做偷渡生意,不过大多数是大陆人偷渡到香港,最近十多年以来,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吸引许多非洲国家的人也会想办法先飞到香港暂留,再通过“马仔”偷渡到中国大陆。
今天的一只小汽船是专人安排接送Tommy的,目的地是深圳。同行的一人对他说。Tommy心中突起警觉。
黑漆漆的渡口,那两个人把他送到目的地与船上的人接头交代了一下就很快离开了。Tommy沉默地上船,迎风立在甲板上。
风,太冷了。
十一
——纯净 归还蓝天
船在茫茫的水上行了两个小时。
开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看面色八成是个瘾君子。另一个十八九岁身材剽悍的小子一直不说话,坐在船舱里看着他。
风吹到身体发冷,Tommy缩了缩脖子进了船舱。一只灯泡吊在中央,光线还是昏暗不清。
“兄弟,借个火?”小子掏出一根烟,朝他点下头。
Tommy应了声,开始唏唏嗦嗦地在身上衣服里摸起来,小子的头已伸过来,一只手扶着嘴上的烟,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