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就像寺中壁画上的飞天,每一张脸,每一个动作,都是你。
你看我。眼神流露诧异。我抚你发,轻吻你眉心那点要滴出血来般的朱砂痣,问你,你可愿为我一舞。
你笑,问为何知你会舞。
我说飞天本为舞神,你亦当善舞。
你大笑,眸光流动在妩媚与凌厉之间。你问我要在哪里,是遍地琼花的阆苑,是莲叶亭亭的碧池,是九曲断肠的回廊,还是云聚雾迷的缥缈之境。
我回答,要在镜室。巨大的房间,四壁光亮的铜镜。华美精工的雕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龙凤麒麟,什麽都有。
你的眼神更讶然。再一次问我为什麽。
我说铜镜里有无数个你。我躺著,坐著,站著,哪个角落里都有你。
微卷的发浓如春水。发簪非金非玉,绿如碧血。
长袖如流云垂地,彩带舒卷如霞影。
我仰躺於锦榻上。锦榻密密地织著花,是重瓣的莲花。红莲如血,像我忘却一切地进入你身体而你也不顾一切地接纳我时,像我用力地撞击到你身体深处时从花蕊深入缓缓溢出的颜色。
一盘荔枝搁在我枕边。玉枕。金盘。
娇欲滴,带著不刺人的刺。
这样的刺只想让人拔掉,然後撕掉皮,一口咬在水汪汪的晶亮的果肉上。
你的衣裳很美,像七彩的云霓。不是朝霞,是晚霞。朝霞是轻的,却没有晚霞的残。
我把一颗荔枝抛了出去。铮地一声轻响,击在一面铜镜上。
流霞的长袖如云霞舒卷,唰地一声也击在那面铜镜上,那颗荔枝被你的衣袖卷住了,抛回给了我。
我剥开。真想连核都不吐地吞下去。
会不会从我头顶上长出一棵荔枝树上,结上一堆大大小小红的荔枝?
我又把荔枝抛了出去。这次是两颗。一颗打在最东边的铜镜上,一颗打在西边最角落的一面铜镜上。
你的身姿舒展腾挪,如行云,如飞雪。你无羽,无翅,无圆光,踏於虚幻之云上,衣襟飘洒,飘带飞动,你的舞如是。
天花旋转,云气飘流。
我突然抓住自你肩头上垂落到我手边的飘带。用力一拉,你便自空中落下,落到我怀里。
把方才还在飞舞的人困在自己手臂里是多麽快乐的事。
”有一件事你没做对。”
你的眼睛像被你的衣裳抹上了一层彩光。”什麽?”
”飞天是赤裸上身而舞的。”
霓裳四散,像被风吹散的彩云。
叶知秋伏在榻上。锦带缠於身上,。
沈笑松的手一寸寸地抚摸过他的身体。月光下,象牙般的色泽。丝缎般的触感。圆滑柔润优美的曲线。
”你为我舞,我为你画。”
”你要画什麽?”
沈笑松将他轻轻放平。床四周的铜柱雕龙镂凤,沈笑松拉下缠在他身上的锦带,把他的手缚在上面。
就算是仙人,也飞不走。
”你要画在哪里?无纸……”
沈笑松笑,在他胸前轻轻一拧。”这不便是现成的画布?还需要纸?”
光洁柔滑的肌肤,如同象牙。叶知秋脸色骤然红如喷霞。
沈笑松俯下身,轻吻他。
”还记得我为你画眉吗?就像那时那样。什麽都不用害怕。”
见榻上的人眼中有怯意,沈笑松在他胸腹间轻轻地抚摸著,渐渐滑到他两腿之间。”你看窗外是什麽?”
”湖。”
沈笑松顺著他的腿根,慢慢向下抚摸。慢慢地把他的双腿向两侧分开。”画得不好,就用水洗掉。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笔尖点染,柔软的兽毛拂在腹间,低柔的呻吟自紧咬的唇间溢了出来。
沈笑松握住他两腿间笔直挺立的玉茎,温柔地轻轻抚慰著。”不许动,你乱动,我会画坏的。”
纤细的花枝,曲曲弯弯,自胸前向下,没入小腹之下。没入隐秘的幽境,消失在臀缝之间。
梅本无叶,枝条疏落,却一花也无。
叶知秋盯著四面八方的铜镜,轻轻道:”只有枝,却无花。”
沈笑松笑:”当然有。”
笔尖轻点,在胸前挺立的樱红上揉动。
”花本不就该是开在这里的?”
妖丽的红,仿如四下里散落的荔枝,熟透了,水灵灵的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水色。
添上花瓣,一瓣,一瓣,又一瓣。
红梅便盛放在白玉般的胸膛上,雪地红梅,鲜夺目。轻轻按压,红的花蕊便在雪地里颤动。
手掌顺著他腰间滑下,声音已然微带著些许沙哑。”还有一朵,你说该画在哪里。”
叶知秋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双腿已被分开屈起,沈笑松缓缓分开丰嫩挺翘的臀瓣,伸出手指在花蕾处轻柔地按揉打圈。不多时,花蕾便逐渐绽放成一种诱惑人的柘榴色。
沈笑松指间拈了一枝梅。没有分枝,光秃秃的枝干。只有枝头上盛放著一朵红梅。他是从哪里摘来的?哦,对了,寺後有梅林,这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这一朵……”
是啊,红梅如血,就像百年前的那天一样。自己为什麽没有注意到呢?自己的眼睛除了沈笑松,什麽都看不到了吗?
”是不用我画的……”
扶住他的腰,轻柔地把梅枝插入那绽放的花|穴中。
”是会自己为我……”
梅枝渐渐没入花|穴之中,一点一点地没入。
”开的……”
丽的红梅,盛放在花|穴的入口。五瓣的梅花,与堆雪般的臀相映生辉。
叶知秋瞪大眼睛,却已经连呻吟都出不了声。沈笑松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修长美妙的身体,无助地落在榻上。柔软的腰微微地扭曲成一个勾人的弧度。
红梅开在他的胸膛上。枝干细细地自胸腹蜿蜒而下,从小腹延伸到腰後,消失在臂缝之中。
沈笑松轻轻地抬起他的腰,叶知秋唇中发出低低的呻吟,努力挣扎著,圆润坚实的臀却被用力抬得更高,一朵丽如血的红梅盛放在花蕾的入口。
”你真美。”
猛然间那梅枝被扯了出来,叶知秋还未回过神来,只觉一团坚挺的火热便深深埋进了自己的甬道内,那瞬间被撑满到撕裂地步的感觉让他晕了过去。
那天夜里很快乐。虽然疼痛,虽然血顺著大腿不停地流下,但撕裂般的剧痛中,也有无法言说的快乐。
你在我身体里。你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像咒语。我就笑著,点著头,疯狂地回应著你的吻,疯狂地随著你狂热的律动而迎合著。
一晌贪欢又如何,那一刻的眷恋与满足,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不会懂。
30
金炉里的香嫋嫋升起,模糊了人的脸,也模糊了人的眼。
“你在想什麽?”
叶知秋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突然笑起来,“奇怪,鬼魂也会有心跳。而且还是能让我安心的心跳。”
沈笑松低笑,道:“换作从前,我又如何会信鬼神之事?临到了自己头上,却是不信也得信。”
叶知秋去咬他的耳朵。“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沈笑松微笑,笑容弥漫在烟雾里,看不分明。“我在想,很多年很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金炉的香,也是这样,又甜又腻,让人的心都醉了。是正午间,阳光很刺目,你把房中的帷幔全都拉下来了,但一线阳光还是透过那连琐的窗棂,射了进来。无巧不巧地,便落在榻上,给红罗绛绡镶了一道金线绣的边儿。”伸出手,在叶知秋面颊上轻轻地滑动著,“也在你熟睡的脸上,笼了一层很美丽的金色的光晕。那时候的你,虽然一丝不挂,但那麽安详,那麽宁静。就像是壁画中的飞天,虽然赤裸著,但美得却让人感到温暖,详和,和圣洁。”
叶知秋也笑了。他眼中的雾气,在香炉的烟雾里摇摇荡荡,似乎要坠出来。“你把世间所有最美丽的词都给我了。”
沈笑松笑:“那我就不说了。”
叶知秋继续去咬他的耳朵。“不说就咬。”
“我的梦里,都是一片红,像血海,血一般的红。我想,那是因为,那场毁了你的大火。那个夜里,你穿著大红的衣裳,像一只著了火的蝴蝶,赤著脚,站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是鬼,你被你父亲关在家里,逼你成亲。你被活生生地烧死了,我後来去祭过你的坟,那时候你已经离开我了,要不是想著人都说入土为安,我真想把你的棺木挖出来,抱著你痛哭一场。”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烧死的人很难看,你在发现我画皮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著了?”
沈笑松略侧了侧头,笑了起来。“说来也奇,就是今晚,我做梦就梦见了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你背对著我,我把你拉过来,就是被活活烧死的模样。就像是那夜里,我发现你容颜早毁,是以画皮来维持容貌之时的模样。不过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还是直直地对著你的眼睛,只是觉得心痛,酸楚,而并不恐惧。”
叶知秋把自己更深地蜷缩在他怀中。“我几乎不敢回忆,我有过那样的经历。杀人,把人皮活剥下来,然後画成一张美丽的人皮,给自己……”
沈笑松把手覆在他眼上。“不用回忆了。以後你什麽都不用想了。”
叶知秋的脸看起来,有种奇特的美,脆弱得像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你见过我从前在寒冰狱的苦楚。”
“记忆犹新。”
“前世,我滞溜人世,杀人画皮,造孽太多。我不想再下地狱,受无尽折磨。”
沈笑松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别怕。跟我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怕。前世是前世,你在寒冰狱里受苦,我修善一直做到八十余岁,我们都还够了。”
叶知秋涩然而笑道:“是吗?那为什麽到了这一世,我们还是没有个好结局?我们遗世而居,并没有干涉到任何人,而你的族人,却非要来插手,以至於我二人惨死,你化为厉鬼誓杀你族人满门,而我们,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沈笑松笑道:“这个我可也说不清楚了。也许,还有前世,再前世?也许那冥府的生死薄里,是注定了你我都不得有善终?也许我们在十世之前造的孽,足以让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叶知秋笑著,道:“这岂非太不公平?”
沈笑松笑道:“这世上又哪来什麽公平?阳世间,贪官污吏,多如牛毛,冤案错案数之不尽,你我都是生於官宦人家,这些事情难道还见少了?阴世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定了你的罪,定了你我永不得善果的罪,我们去问谁?问老天爷,说你对我们不公?”
就这样,我们一起走吧。也许再转生十次,百次,还是一样的悲惨结局。永远重复同样的轮回,相遇,相知,相爱,然後……死亡。
够了。就这样,够了。结束这可悲的轮回。
本来人生也不过就是一柱烧尽的香,谁又分得清起点和终点。倒是轻轻碰一下,香便成了灰。
天上的神佛,他们没有眼睛。即使有,也不会看我们。
所以,让我们自己把握自己的命吧。不能生,还能死。
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呵,这句话说得实在很正确。太对了。
“笑松……我冷……”
沈笑松看著怀里的人。他在发抖,嘴唇发紫,整个人在他怀中颤抖。他更紧地拥住他,细细地吻他。你每次跟我交欢之後,都会难受吗?而今,你自身也已经到了尽头。
比起你来,我惭愧。对你的折磨,永远都是如同细水长流般,一点一滴。画皮如是,此次相逢亦然。画皮,天天看著自己容颜改变,仙子变为厉鬼,冰玉般的肌肤逐渐化成焦炭,如画的五官一天天地分辨不出。画中的每次的欢悦於你却是痛苦的折磨,一点点,把你自身耗尽,却还要一天天地对著我笑,阻止我去发现那个真象。
我虽然也是鬼,但我至少是活得干脆俐落,死时便死了,杀人便痛痛快快杀了,要魂消魄散时也是说来便来,没有那个痛苦的等待的过程,而且……还有你在身边。
“就快不冷了。永远都不会冷了。你不会再去那个寒冰狱。那里不配你,也不配我。”
沈笑松伸手,从散落一旁的衣衫里摸出那对玉琐。叶知秋的眼神微微一定,继而笑了起来。
“你看这玉琐是什麽形状?”
“当然是蝴蝶了,这还用问。”
沈笑松把一片玉琐放在他手中。“我曾经送了你两次,一次前世,一次今生。现在,是第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
叶知秋没有说话,只是把玉琐握得更紧些。
“我当时喜欢这玉琐,就是喜欢它雕成蝴蝶之形。蝴蝶有翅膀,会飞。我们也可以飞得高高的,很高,到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叶知秋忽然从枕下,取出一条打造成并蒂花之形的玉质细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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