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砂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在他的语声中陷入沉睡,睡前最后一句话是:“原来是年那家伙出身的星球,我记得,是在偏僻的一个落后星球……”说著,声音越来越小,细长的眼合上,头一歪睡了过去。
青离抱著他,听著外面喧闹,满足地笑了。
二
青离确实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奇葩,但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教育无能者。一般来说,像他这样大神通的修真者,至少也该收那么几个徒弟,也好有人可差遣。
但他不,向来独来独往,从不收徒。虽然多多少少有几个朋友,也很少过于亲近,基本都是有事来无事走那种。原因自然是他的脾气──太不合群,说话太尖刻太毒,而且早年杀戮太重。
七砂原本叫七杀,当真是杀人不眨眼,下手毒辣无比。后来修真有悟,方才放下杀心。不过杀气犹在,锐气常常太盛,让人见之生畏。
因为根本不习惯与人相处,他脾气坏嘴巴坏,又没有耐性。像这样的人,要是能教好徒弟,倒也奇了。
例如修真之事,他就没跟青离解释清楚,只是简单说大概就是修炼神仙。修真的各个阶段,以及每一步蕴含的巨大危险,他就一点都没想起来说──当然对七砂而言,修真再轻松不过,怎么会有危险呢?
他自然想不到,有多少人穷极一生修真,到得死了都没有入门修成元婴。而又有多少人,在升到下一阶段之时,因为自身修炼不够或是种种原因而魂飞魄散。甚至为了抢夺晶石、异宝、良药,多少修真者大打出手,又死亡了多少人。至于什么门派之争正义之战之类,更是死伤无数。真能等到度天劫的,十中不过一二。而这一二,能抗过天劫飞升的,更再十之一二。
他更想不到,常人修真入门有多困难。
他只知道青离笨得要死,简直是朽木!教他口诀他不懂,让他吸收天地之气他不会,连晶石摆在眼前,他都捏不碎……他凌七砂怎么会受了个这么笨的徒弟,真是气死他了!
“笨蛋真是笨蛋,你要看你自己身体里面……那是你自己的身体啊你怎么可能看不到,那么多浊气和杂质你感觉不出来么?”青离房中,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一名坐在床上,小小的菱形元宝口吐出的是一连串斥责,加上若干意义不明的诅咒,“老子怎么会收下你这么笨的徒弟,真是给老子丢人!听著我再说一遍:修真之义,首在修心……”
要不是自己现在这德行,不得不欠他的情,他才不教这笨蛋什么修真呢!
七砂郁闷著,话语更加粗暴,耐心更是全无。最后只是把入门口诀重复几遍,让青离背下来,好好“体悟”去。
他记得他自己当年是在山中自悟,一下子就从凡人蹦到元婴后期,哪有这家伙这么费劲?教这么多都不会,真是笨啊!
又笨又没用!
“阿嚏!”七砂打了个喷嚏,正在呆呆念著口诀的青离连忙跑到床边,熟练地抱起七砂,把被子整理了下,不让冷空气从空隙透入,然后把七砂放下,仰面躺在床上,垫好枕头盖上被子,又掖好被角。
“我看你也别修真,直接看看有哪家需要长工算了。”七砂翻个白眼: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擅长照顾小孩的修真者,他还修什么真,跑去看孩子多好。
青离憨憨一笑,坐在床边继续念著口诀。
“内视见气,浊者集于肾水,清者升于心田。气凝成核,后聚为婴……”他念叨著,“但是怎么才能凝气啊,七砂──”
七砂说不认他这徒弟,称呼时也就都以名字相称──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七砂只叫青离笨蛋。
青离叫著他,想问他具体怎么做,结果转过头去,却见七砂仰头闭眼,竟是睡著了。
虽然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还会打呼流口水,不过七砂外表毕竟是婴孩,而且是很可爱的婴孩。安静下来便显得格外乖巧,粉扑扑肥嘟嘟的脸,弯弯的眉毛细长的眼……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呃,男孩不应该用美形容,那就是俊俏吧。
前提是,他不说话的话……
青离叹口气,按照七砂教的姿势打坐,开始控制体内所谓的“气”。七砂念的口诀字字在他脑中飘过,个个认识,却不懂得。
为能离开左家集,为了报仇,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青离按照自己理解,开始运起气来。
半晌没有反应,他有些失望,集中的精神也松了一刻。便这瞬间,体内忽然一股冷流一股热流生出,上升下沉,泾渭分明。
“混不著意,一气化形……原来是这样!”
青离心中大喜,生怕忘了这感觉,盘膝打坐,闭目凝神,分起体内气息。
其实他适才那一瞬,当真是生死一刻。七砂把修真入门完全不当一回事,他现在是灵婴状,可以说什么能耐都没有,装备药物更欠缺,因此也不能帮青离去杂气改造经脉。本来条件就很差,偏偏他连解释的耐心都没,让青离自己摸索。若青离一直按照先前设想修炼,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走火入魔。
幸好有那瞬间的走神,而青离又及时发现体内变化,总算他小命不当绝,而且,走上了修真正途。
……当然,有那样的师父,他将来的路,还长。
“一粒米,两粒米……”桌上的婴儿在用勺子拨弄清得能看到底的粥,同时数著。
桌子另一头坐著的徒弟明白他的意思,多少有点羞愧:“这个……开春的时候比较紧张,过些曰子就好了……”
小婴儿给他一个白眼:“你这么无能,估计到收割的时候也会被人抢去一大半,能留下点做种就不错了,还能好到哪里去?”
“话说仙人不是不用吃饭的么?就算我修真还刚刚入门,可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也要吃饭啊?”青离转了个话题,正好问到七砂的罩门上。
他被千重打得修为倒退,重结元婴。而由于肉身完全损坏,元婴留下来也是类似于灵体之类的存在,是非常脆弱的。此刻他有两种选择,一是索性修炼灵体,由于已经是半灵体了,又是元婴修行,入门会非常容易,可以说马上就会具有一般灵体修炼千年的水平。但是同时,他以后就无法再修真。而灵体修行是非常困难的,且不说会被修真者甚至神仙觊觎,就算能抗过外界危险,灵体也无法修炼到太高境界。
另一种选择就是把所有灵气都凝结起来,自己塑形,重新修真。好处自然就是最后还是走上修真老路,而且由于境界已到经验十足,很容易就能拾回原来的修为。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开头太不易──他现在灵力极有限,又无法直接吸收,从青离身上弄到那点全用来维持这个婴儿的形态,还很吃力。自然什么修炼之类都谈不上,恢复了凡人的需求状况。
当然这些没面子的话是不能说的,七砂瞪青离:“谁叫你那么没用,连赤灵石都找不到。我老人家怎么收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徒弟!”
虽然说其实青离修真进度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在师父那么打混的情况下,居然能入门到开光,实在算得上奇才。不过在他师父眼里,他依然是愚笨无比就对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七砂这个奇才必须仰仗青离这笨蛋。以七砂的心高气傲,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成为灵体那么弱的存在。当然同样,以七砂的心高气傲,也很难忍受眼下这般不方便就是了。不过两相比较终究取其轻,毕竟若成了灵体,将来再被千重找到就糟了。
也是青离很听话,虽然穷又没用,但态度很端正,修行又勤奋。如果换了个刻薄的,七砂怕早气得直接修灵体了。从这点上而言,七砂应该是感谢青离的。不过他那性子,能少骂两句,已是赏识。
青离听他这么说,便又问:“可你又不知道哪里有赤灵石,我也没办法找。我说要去问别人吧你又说不可以……”
“你努力修炼就得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七砂道。赤灵石在初级修真者看来是珍宝,他不愿青离惹来麻烦,“你好好修真,等到了辟谷期就可以把食物留给我了……在找到赤灵石之前,我大概进度比你还要慢……”
虽然很郁闷但也没办法,小婴儿不高兴地嘟嘴,痛苦地喝粥。
“对了七砂,我今天可以凌空控物了!”青离忽然想起,献宝似地说道,“以后砍柴就省事多了,生火做饭也方便……等到我学会你说的‘穿透’之后,估计播种也会简单很多。”
“噗──”正在喝粥的婴儿一口水吐出来,青离不在他身前,倒没遭殃,桌上可就丰富多彩了。幸好这粥甚稀,拿抹布一擦也就是了。
“咳咳……”最重要的是七砂被呛得不停咳嗽,青离连忙敲打他后背,半天才平息下来。七砂瞪大眼睛瞪青离:“你以为修真是什么?用来干农活趁手的?”
“既然方便,也没什么不可以吧?是用来活著的,不是么?”青离反问。
七砂看著他,眼神微变。
“是用来活著的……”他低声重复,闭上眼睛,竟然入定了。
虽说……修真之人有悟便可修炼,但是至少要先从桌子上下来吧?
拿著抹布,两手湿答答的青离这么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青离蓦然发现小婴儿竟然长大了一点点,嫩嫩的小胖腿已经可以站立,缓缓走出几步,想来是他昨晚顿悟之功。
青离已经渐渐掌握了修真的要诀,有了更多感悟。修真之术,修炼真气和法宝当然很重要,不过最重的还是心性。七砂虽然现在一无所有,身体也是半灵体,连修炼都不行。但他本身境界就很高,可以说根本不必再下功夫,只要身体实力跟上就好。
而青离为人豪迈,多年来被欺负虽然让他心性略微有些偏激,但大体上反而练就了他的豁达,很多事都看得开。修真最重心性,而他在这方面甚至比七砂还有优势,修真之时进境迅速,倒比婴儿七砂快得多。
自然同时,他还在村子里被人欺负。左家集内人欺负他已经成了习惯,反正也是孤儿一名,受了欺负也找不到撑腰的。
青离以前是忍辱负重,而现在,随著个人能力增强,虽说不是特意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但再看那些人的行径,就觉很好笑了。而那些身体上的欺负,对已经修真到凌空控物程度的青离而言,实在比蚊子咬一口重不了多少。
他本就对那些人不是那么的在意,现在境界到了,就更不会跟他们斤斤计较。不过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不代表别人不找他的。左家那几位少爷眼看要出村回城里,他们实际上在城里不怎么得意,因为出身并不富贵,人又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也不过是村里土包子而已。
他们在外面受了气,回左家集自然要找回来。左家集年轻人不少,不过别人至少也都有父母之类,只有青离是孤儿,欺负起来也格外肆无忌惮。
青离一般也不理会他们,心里打的主意是只要修真再进一步,大概到辟谷期后,就离开左家集,到城里去。娘说进了城,再往北走上两三个月,就是京城了。而那人,就在那里。
再忍一忍就好了,这种小人,却也无需与之计较才是。
“喂,大哥,这家伙这些曰子以来,好像抗打了很多啊!”左二动手打完青离之后,见他面不改色好像没受伤的样子,心里不平衡起来,道。
青离倒也心疼,虽然说身上挨这么几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衣服破了还是挺麻烦的,回去还得自己缝补。虽是不怎么在意,也不由眼神微变。他现在神光内敛,眼光一扫之间,竟有些凌厉之意,让左家几人呆了一呆。
左大嚣张惯了,被他这么一瞪,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大怒:“哼!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是不是找晶石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啊?”
左家其他几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他每次回家,第二天出来那些伤就都好了,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们去他家里看看!”大家说著说著,便达成以致,高声道。
青离脸色大变。他身无长物,本是不必怕其他人找什么麻烦。但现在他房间里,多了个宝宝。突然出现一个婴儿已经很奇怪了,何况是那么古怪的婴儿。
他直起身来上前一步,拦在几人身前:“左少爷,我家里简陋,不敢有劳各位大驾!”
左家几人本来也只是说说,虽然觉得有些可疑,但并没有真当回事。此刻见到他这样子,心里倒起了疑惑,互相看一眼:“有问题!我们走!”
他们便要推开青离,然后去他屋子。在他们想来,青离那么没用,竟然也敢来拦他们,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结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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