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哥!” “戚兄弟!”……
左右进出兵士见到戚少商,纷纷都面带尊敬打着招呼。初来时的冷漠生疏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均是坦诚于心。
班察耶多正背对着帐门坐在地铺上,低头聚精会神看着什么。听见门口声音,急忙回头,一边慌忙把手上东西往枕头下面塞。
“你干什么?”戚少商打趣地问。他已看到那是一幅画像,心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是他媳妇儿!哈哈……”周围有人大吼了一声,顿时全笑开了。
真是难得看到班察耶多难为情的样子!搔着头看着戚少商,笑得别扭又尴尬。
“这小子天天晚上把他‘媳妇儿’搁被窝里头睡,亲热着呢!”又有人冒了句!
“猴崽子找死啊!”班察耶多瞬间脸涨得通红,又窘又急,抡起拳头就要去揍那人。众人又打趣起哄起来,瞬间融成一片。
“你们什么时候先行动身?”戚少商问身旁的兵士。
“戚大哥都知道了啊!天一黑我们就走。”
戚少商道:“先行探路的任务最是辛苦,夜间出发的话,遇伏会不会不易逃脱?”
“多谢戚兄弟关心,不过我们也早有准备。”一年纪稍长的兵士说着,抬手指向帐内的一口大缸。戚少商走过去,见里面满满地装着一种|乳白色的稠液,闻起来有点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戚少商问。
几名兵士围了过来,一人一句:“戚兄弟是成国人,可能不知道这种产于骆原岭的白脂。呆会我们会把这种白脂涂在身上……”
“还有硝粉!如果真的踩到埋伏,我们就把硝粉也洒到身上!”
戚少商不解:“这……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白脂遇到硝粉会产生高热爆炸!到时候我们不但可以给主队示警,也可以跟那些乌玺鸟兵同归于尽!” “对!” “对!!”……
一声高过一声。
戚少商心头一震。夫有士无畏如此,何愁不胜?!
“有什么我能帮到的?”
班察耶多插进来说:“戚大哥你伤还没好呢!我们这儿不缺点儿!”
有人道:“戚兄弟,你冒死救我们的兄弟,你便也是我们的兄弟!你为我们受了伤,大伙都会记在心里的!”
戚少商心下受动,道:“今日抵死抗敌,他日得胜归朝,等到你们回来,我再为各位开坛庆功酒!”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样的一群生死兄弟,大伙一起拼敌寇、杀辽狗的日子,肝胆相照、视死如归……
“顾大哥,我们再往上面去一点吧!”
两人朝着山顶攀登。这山说陡不陡,爬起来却也甚是累人。
“把手给我。”顾惜朝单膝跪在坡石上,对站在下面、横竖不知如何着力的人伸出一手。
阿钰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手递上去。
双手接近时,转念之间,下移两寸握住他的袖腕,用力将人拉了上来。
在高处又找到几味没有的药,阿钰四下采集着,竹篓渐渐装满……
顾惜朝朝山边走了几步,蓦然抬头看向天边,剑眉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夕阳悬垂的远方,呈现出三色天空:紧裹着红日的是一片红霞——这红,不是刺目的血红,也不是耀眼的金红,只像是从沾着露气的海棠花瓣上,被晨风刮下来的一抹娇红,恬静、柔和,让人心平心明。在红霞外层,笼罩着一圈华紫,由浅入深,再由深变浅,色彩极美;华紫之上,又是一层墨绿晕染开来,淡淡叠影,消失在与红云相接的天际。
“咦?”阿钰闻言看向天边:“是三色霞光啊!”
一边走到顾惜朝身旁,“都说三色霞光的最最上面,就是三十三中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十三中天?”
“就是帝昊神住的地方啊!”阿钰偏头看他,“老人们说天边出现三色霞光的时候,帝昊就从三十三中天的泉眼里探视人间。”
“这是你们的信仰?”随口问道。
“帝昊是风与羿之神,掌管三十三中天,风神之牙当然是要祈求他庇佑的。”阿钰笑笑,转身边走说,“药采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天边勉强挤出最后一丝余光。
戚少商立在军营门口的一排尖木栅栏前,怀抱双臂,缓缓左右踱步,两眼不断望向营外。天马上就要黑了,视线相当不好。渐渐地,从远处走近一对人影,观得较高那人行走身形,戚少商方才淡吐一口气。
顾惜朝单肩挂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和阿钰朝军营的方向走着。远远地,也看到了守在营口的那人。
隔着距离相视一笑,彼此的挂念,无需言语已然明了。
三人走近,阿钰伸手接下顾惜朝肩上的背篓,“我先回去把药草分了。顾大哥,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顾惜朝看他转身走远。眼光回到戚少商身上,才发现他双臂中揽着一条厚实的毛皮?也不知从哪弄来的。
戚少商低头看了眼手中之物:“这是豹皮做的袍衣,你别老是穿得那么薄,把这个添上!”
顾惜朝却有些嫌地摇摇头,别开脸要走:“我不喜欢兽皮的味道!”
“惜朝,”单手往他衣袖上一拽,跨到面前挡住去路——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的眼神颇深:“别让我担心。”
九现神龙有九现神龙的固执,九现神龙也有九现神龙的柔情,不然那些江湖上的女子为什么都要传言:嫁人就嫁戚少商呢?
顾惜朝脸上五官柔缓下来,任凭戚少商抖开手中的豹皮袍披到他肩上,再将领口处系好。
忽闻他一阵朗声大笑,同时一只手拍上戚少商肩头毛茸茸的坎肩,道:“这下我跟你可倒真的是‘臭’味相投了!”
戚少商双眼弯起,打心底里叹道:“这是好事啊!”
8。
“嘟——!!”
在医帐中合衣睡到半夜,忽然被一声响亮的行军号给惊醒!
顾惜朝“唰”地撩起帘布走出帐篷,随手抓住一名赶去集合的士兵:“出什么事了?”
“十五公里外发现乌玺国主力大军,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就会到达这里,麾主下令立刻拔营!”
戚少商也提着剑匆匆走出来,见到眼前人影晃动一片,来回奔走的士兵大多数去到营子中央整队集合,气氛很是紧张。四下还有人喊令:“营中军帐维持原貌,所有旌旗都不要拆下!火堆火炉全部浇湿掩土,别让他们估出我们的拔营时间!”
顾惜朝脸色微白,突然转身朝军中大帐急走而去!
冲进大帐并不见彦烨人影,只有一小兵忙着收拾杂物,顾惜朝上前问:“你们麾主呢??”
“在前头整顿三队集合呢!”
顾惜朝眼神闪现一丝愠怒,甩袖便要出帐寻去——却被戚少商一把拦住:
“算了!紧张关头不要去麻烦他了!再说,我们现在也根本没法走!”无月夜方向难辨、乌玺大兵不知从哪个方向赶来不小心可能撞上、也许会面临再次迷路、毫无准备地进入大漠无疑死路一条、整件事情的迷惑越来越多——这些都是不能走的理由!
顾惜朝不甘心地猛一甩头,双眼紧紧一闭又睁开,“可我不想让你再卷进什么民族大义、江湖纷争!我不想你再做回‘戚大侠’你明白吗!?”
戚少商紧紧扳握住他的双肩,沉叹口气说出一个事实:“我们已经卷进来了。”
接着,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往帐外走,“时局不由人控制,现在非随着军队撤离不可!”
阿钰正在外面四处焦急张望,忽见戚顾二人走出大帐,忙大声喊着跑过去:“顾大哥!戚大哥!……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军队已经出发了,我们也该走了,快点啊!”
见顾惜朝一脸的执拗,阿钰急道:“那些乌玺国兵认得戚大哥了,你们现在离开风神之牙落单的话,要是被他们抓住肯定会死得很惨的!先跟我们走,以后再慢慢打算呀!”
奈何!顾惜朝深深一闭眼——
这一去,就不能回头了!
索珞峡谷,呈东西走向贯穿整片柯亚山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惊世之作。
置身谷底,颓然感受到的便是种神秘,与魔魇般的气魄!谷中两侧青黑色的崖峰壁立连绵,高耸破天,座座相连却又独立成形,由下望去犹像两排刺出地府的锯齿,夹着中间的道路不知通向何方。垂直的崖壁上不见生半寸草,裸露的岩层如刀锋削过般嶙峋错列,凌厉非常,表面还笼罩有若有若无的雾气。路无尽,壁无尽也。
静静流淌的红河无疑是索珞峡谷中最艳丽的点缀。河水在峡谷中顺势蜿蜒漫行,时而开山劈道,时而让路回流,不分昼夜滋润着大地。‘红河’——顾名思义,它的婀娜身姿赤而不骄,流走千年,染红了水天交接的远岸。
索珞峡谷形态多样,从西到东大致可分为三段:前段多支路,地形较复杂;中段有一大片广阔的浅滩溶蚀平地,少量山脉匍匐其上,多发成簇的石塔石林;后段则是单一曲折的狭长谷道,宛如一条桀骜不驯的蟒蛇之身。
关于索珞峡谷,还有一个不是传说的传说。很早以前,太仞山附近生长着一支古老的部族——佐兰族。佐兰人历来崇拜太阳金乌,他们为了寻求永恒的白昼,便开始朝着日落的方向远行,试图找出金乌每日消失的原由。可是,当这次浩荡的远行经过索珞峡谷时,却发生了场不为人知的意外,所有的佐兰人似乎凭空消失了般,再也没有从峡谷中走出。从那时起,佐兰一族就从这个世界上绝迹,关于他们的遭遇,各族各国众说纷纭,民间也流传有好几种说法,但大抵上是个谜。
“你是说,索珞峡谷并非通往太仞山的必经之路?”
目光顺着行走的队伍擦向前方,移向数十丈开外的队首,顾惜朝确认道。
“是呀,除了峡谷这一条,走北边的大平原也是可以到的。”阿钰努嘴,“就是不明白麾主为什么要选索珞峡谷,这里的景色怪吓人,感觉……不舒服。”
顾惜朝眼光一转,似是明白似的微一扬头:“他的决定没错。换作是我,也会这样选。”
“啊?为什么?”阿钰不解地瞪大眼。
“敌军几万人,我军却只有几千,如果是在平原战场上,人数的优势会更加突出,到时一旦拼杀起来对我方就会很不利。而山地峡谷则不同,敌方大军在这里难以展开,战线也被拉长,队伍首尾难顾欲战不能,反而处于被动地位。所谓两害相衡趋其轻,自然是选威胁性较小的一方。”说完,却像突然想到了其它什么,低下头暗暗思忖。
戚少商插道:“但是这种地形也是兵家上的险地,如果遭遇埋伏或者两头受敌,不是很容易就全军覆没?”
顾惜朝没有立即搭话,反而转问另一人:“阿钰,你们是不是还有另一支队伍走大平原?”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奇了!真奇了!
戚少商也很奇怪地看向顾惜朝。只见他面露一丝得意,淡扫二人一眼:“无非是八个字:‘以正为引,以奇相制’。”略一停顿,抬头环顾四山,语带风凉道:“虽是万不得已,却也是一着险策!”
旁边队伍的伤兵中有人叫唤,阿钰忙跑了过去。这些伤兵有的互相搀扶,有的被担架抬着上路,行走在整军队伍的中后段。再后边,就是押运粮草、物资的后勤兵,以及最后队尾的护卫箭兵。
俯瞰峡谷,红色流淌的‘血脉’旁像是多了条短短的深色筋脉,在宽阔的河滩地上井然有序地前行着。‘筋脉’后面,渐渐尾随而来一只飞鸟,巨翅投下的阴影在队伍后方的土地上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轨迹,轻巧如羽。
鸟?!!
于是忽闻有人大喊:“是鱼鸲!”随即有人抬弓取箭,连发三支梅针箭,干净利落地将那巨鸟射下穹苍。重重一声闷响,摔起几层土灰。
“啐!”有人上去吐口唾沫,“想来刺探军情?叫你有来无回!”
戚顾二人回转身,正迎上前方跑来的传令兵,抱拳过头顶道:“麾主请两位前头谈话!”
顾惜朝没甚好气:“他要跟我们说话,干吗不自己过来?!”
“顾公子别为难小的!”传令兵快几步跟上他:“麾主是一军之首,要在前头主持大局……”
话没说完,就齐齐看见数十米远处的队伍外边,靠河岸候立着一人,银丝耀眼,正对着这边淡定礼笑。
顾惜朝嗤笑一声:“还不是过来了?”
传令兵哑然。又见彦烨走了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径直走向戚顾二人,彦烨拱手道:“昨夜军情突变,匆忙拔营中没能兑现对二位的承诺,彦烨心中有愧,特来赔罪!”
戚少商两手托起他双臂,道:“军情如火,个人小事岂能与之相提并论,麾主不用放在心上。”
“忘都忘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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