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粉驱除蛇虫,潇湘虽然老妖一只,不过……也毕竟是只虫子。
潇湘依旧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东西出来。接过纸包,楼何似瞟了那人一眼,忽然从缝里倾了点粉末,朝潇湘脸上抹去,道:“我看你还说鬼话!看你日後说人话不曾!”
潇湘依旧猛然闪躲,苦笑道:“使不得……好何似,不如你进去罢,我在外面等。”
楼何似哼了一声,道:“想的倒甜,现在爱嫁谁嫁谁,可没得贞洁牌坊了!我进去,然後由的你鬼混,是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到这里,觉得太亲热了些,脸一红,回身就上了骨鸟,狠狠一拍长脖颈,望前便走。身後风声一响,潇湘依旧扑上鸟来,一手搂住他腰,笑道:“好何似,既然你不放心,我便陪你一道进去……”
瘴林
奔了数里,果然人烟稀少起来,以至於无。地势低落,空气潮湿,呼吸也略觉难受。
楼何似停住骨鸟,道:“可是此路?”
潇湘依旧手指一搓,一只彩蝶翩翩而出,向前方飞去。不一会儿翔回,没入他手指。
“隐有小路,湿草分开,应是有人常踏。”
楼何似颔首,轻拍骨鸟前行,缓缓踏在土路上,随著深入,土路便成了泥路。巨脚爪一步一个脚印,几乎陷进去半寸。
细长而厚的叶子从肩头擦过,一只小虫跳下来,落在衣上,被手掸了去。楼何似向前眺望,隐隐一条小路,大概就是平素采药人走的,其余的地方都是茂密的树叶。又更深入,小路也淡化入草中。
“到这里,应该不太平了。”
楼何似道。
潇湘依旧微微一笑:“那也未必,我们方才一路行来,见了些尸骨,却不见任何蛇虫,难道是因为这药粉?”
楼何似淡淡道:“自然不是,是因为咱们这两头老妖。”
潇湘依旧撑额大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麽?”
楼何似嘿了一声:“你以为你就是最老的了?”
潇湘依旧嗯道:“这谷深处已长年无人去过,不得不防,只是……”
“你能不能别说我老……”t
楼何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他身上一靠,道:“我也老,行了吧?”
树叶哗啦一声,肩头一重一凉,视线旁闪过黑白颜色,一条手腕粗的蛇竖起头来!
楼何似转首,同红色的信子对上。
蛇有些迷惑。
他微笑,喉咙的形状突然变化,粗哑的一声嘶鸣,属於乌鸦的嗓音。
黑蛇的脖颈猛然後缩,哧溜一声下了地,眨眼窜的无影无踪。
楼何似笑倒在潇湘怀里,叽叽咯咯的翻身。那人弹了指额头:“欺负小辈!”
他心情甚好:“欺负又如何,只准你使坏,不准我欺负?”
潇湘依旧抚著掌中的细腰,喃喃道:“那我就使坏一次……”
气氛暧昧起来,唇寻著唇,密密细吻,连这谷中潮湿阴暖的气息也抛在脑後了。楼何似仰靠著,轻轻挪动下腰,突然一掌将伸进衣衫的狼爪打下去,道:“有点分寸!”
潇湘依旧轻咳一声,将他扶正了,道:“看前面……我们已经入到一半了……”
身下突然一沈。
楼何似一惊,喝道:“退後!”
座下骨鸟左右挣扎,长腿却已深深陷入,拔之不出。那泥沼表面毫无异样,一脚踩上去,却深没至顶。
泥水缓缓流动,不但抬不出腿,反而更加吸向中心。两人对望一眼双双跃起,一闪之下,乌鸦飞旋,蝴蝶翩跹。
乌鸦蹭啄黑羽,叫了一声,骨鸟化做阴气,飘入体内。
翠凤蝶落在一枝叶上,翅膀微动,随著乌鸦展翅掠过沼泽。一前一後飞了一柱香时分,乌鸦旋落在小树上,利喙折断一枝,掷在地上。
最末一点树皮没入泥中。
乌鸦口吐人声,道:“这沼泽实在蔓延很广。”
黑绿的蝶触须一动,发出的声音清越悠扬:“便是不让人进去。”
飞一段便扔一枝枝杆,好容易到了正常的土地。
楼何似黑衣轻旋落地,反手将一条大腿粗的蟒蛇斩成两半。残躯疯狂打滚,鲜血四溅,落到脚前土上。
潇湘依旧挥袖,道:“且小心!”
突然血淋淋断口中各窜出一头来!黑红交错,眨眼生出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大蛇,各各盘起,血红信子吐出。
楼何似轻响指尖,阴气骤然聚集,两头白骨蛇鹭从地下钻出。
双方纠缠在一起,又啄又咬。两人抢在前面急走,穿过大片的树林,楼何似突觉脖颈一痒,潇湘喝道:“小心!”
长指虚捏,一只蚊子扭曲了翅膀。
那虫子比寻常要大两三倍,黑黄|色的腹部,分外骇人。潇湘将它扔至一边,道:“这东西有毒,被咬会发疯。”
转声又道:“恐怕会来一群……”
才落,一阵嗡嗡声在右边,铺天盖地而来。
楼何似一把拉住潇湘,道:“快走!”
往前一路飞奔,他不住放出阴气鸟儿,潇湘依旧大袖拂动,无数黑绿色蝴蝶纷纷扇出,迎向巨蚊群中。一只燕子骨骸一口啄了两只蚊子,碾成浆泥。蝴蝶舞动触须,利用身体优势将蚊子压到泥水中闷死,嗡嗡叽叽声不绝。
回头一看,如同一片密密麻麻乌云,遮盖天空。
两人都知道绝不能陷入与它们缠斗,同掐法诀,脚下蓦然加速。急奔一段路,望後一挥袖,阴气岚然竖起,形成一道屏障。楼何似又掏出那药粉掷在上面,屏障颜色略有改变,散发出淡淡艾草药香。
那些虫子一闻味道,便不愿前进,纷纷在原地飞舞。几只巨蚊大胆向前,却触在透明壁上,登时坠落草里。另几只更巨大的从高处绕来,楼何似拈了药末,一弹而出,顿时又跌死泥中。剩下的一团团一片片,嗡嗡嗡的表现烦躁。
毒气
两人不再停留,唤出使魔骨鸟,继续往前。周围树叶愈密,空气也愈湿热,而白日转向夜晚,原本被遮的天光更暗,已看不清周围事物。
掀开一片大叶子,楼何似道:“可是这边?”
潇湘依旧皱眉道:“恐怕迷失了路途……”
楼何似见右边一棵大树,虽然枝叶繁茂,主干尚算较直,看著也较干净,腾身而上,回头道:“在这歇息一晚罢,深夜赶路,毕竟不妥。”
鼻端隐隐闻到一阵腐烂臭气,却不知从何而来。这林子的味道虽然一直湿腥,却不曾遇到如此浓的臭味。他皱了眉,又自觉还是矮了些,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好的落脚处。直起身来,将上方一大枝树叶拨开。一张腐烂的面孔突然垂了下来,晃荡了两下,几乎贴到面上!
他著实一惊,右脚下意识一退,登时踩了个空!腰上一紧,潇湘依旧猛的揽住他,旋身落下地来。
“何似!”
楼何似抬袖抹脸,平息心跳道:“无事,只是一时惊吓……”
两人又重新抬头,他挥手幻出阴气,将腐尸平平托下,放在地上。观察那具尸体。
全身骨肉完整,四肢俱在,而且腐烂的也均匀,不见野兽啃咬痕迹。好似就是睡著了,然後再也没有醒来,就这样由生到死,渐渐腐化一般。
楼何似嗯了一声,道:“有蹊跷。”
潇湘依旧想了一想,道:“你还记得方才麽?这人若是被叮至中毒而死,也不会有伤口。”
楼何似道:“只是你也说,中毒者便会疯狂,疯狂必然乱奔乱跑,以至击打碰撞身体,若一点伤口没有,显然说不过去。何况疯狂者,又怎麽会呆在树上?”
潇湘依旧沈吟道:“毒液过多,也有可能猝死。若夜晚正眠,群蚊忽至……”
楼何似抚了抚额头,道:“还是防范著好……”他一转身,往潇湘怀里一靠,道:“这棵树臭了,实在不吉,另寻一棵去,我懒的走了。”
那人笑道:“遵命。”手一转,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虽如此说,还是留了个心眼。在栖息的树下生了个火堆,又拿火把在树上熏了又熏。一面赶走蛇虫,一面作照明之用。拿了干面饼出来啃,楼何似有人作垫背,舒爽的紧。
潇湘自从复合後,倒是极宠著他了。他心里思忖,只是婉叹。
拧开水囊盖,回身递过,道:“你渴了罢?”
潇湘抱他的臂一紧,低头亲了一口,道:“是渴了。”
楼何似没好气的道:“渴了就喝!”
潇湘在他脖颈上蹭,道:“你喂我。”
当真要喂,楼何似只想把水袋扔他脸上,但要不喂,心里却又有那麽一点点不安。
两人纠缠一会,好半天才把水喝下去,饼也吃完,终是楼何似妥协。翻了个白眼,道:“今日晚上,只可小憩,你我轮流守夜,听见没?”
潇湘笑道:“何必轮流,我守就好。”
楼何似笑道:“谎话!你若不答应,就我先守,你睡。”
结果自然是很完美,潇湘守前半夜,楼何似化作乌鸦,蜷在他衣中,沈沈睡去。
夜渐深沈。
周围无声无息,只一直有隐隐虫鸣草动,悉嗦出声。
似乎有什麽无形的接近。
衣襟里的乌鸦动了一动,小眼睛张开半只。
潇湘依旧低沈声音响起,道:“你也感觉到了?”
他们的原形都是动物,动物的本能反应永远比人快。
乌鸦跃到树上,身形一转,化出了楼何似。透过睫毛的目光锐利,缓缓抬起右手来,伸到潇湘背後,定格在空中。
“实在是……很神秘啊。”
雪白的指尖上,淡淡的桃红色渗入,烟雾缭绕,映在他瞳孔里。楼何似手指一曲一张,黑气吐出,将桃红色蓦然逼出。但那暧昧的颜色翻卷著,盘桓不去,就像弹一指尖不可能驱散烟雾,扇一扇也不可能驱散一般。
五指再张,一股阴气团然涌出,飞快的弥漫开来,将两人紧紧包围。
楼何似透过玻璃一般的防护壁,看见外面的桃花色飞快的席卷过去了,一眨眼,便越过了两人。
潇湘依旧也往外看,道:“这是……”
楼何似道:“所谓瘴谷……大概就是瘴气,倒是很漂亮。”
潇湘依旧将长指按上透明壁,道:“是否嗅之即死?”
楼何似淡淡道:“就算不立刻死,也是让人不知不觉的死。”
潇湘依旧笑道:“不知道手伸出去会怎样……”
防护壁透明且流转,它并不是一个固体,而是一层气体。
楼何似啪的打下他的手,笑骂道:“你非得受罪才高兴是不是?”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掉落的声音,击晃草叶,都听的清清楚楚。凝目望去,一只褐色羽毛的鸟儿躺在地上,双腿开始僵直了。
潇湘依旧颔首道:“看来此瘴只在夜晚方有,幸好不曾连夜赶路。”
楼何似又靠了回去,眨眼道:“是啊,既然不赶路,只好睡觉了,听著,该守的夜一样要守!”
方说到此处,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低沈。不像人的呼声,也不是鸟雀的叫声,只是沈沈的,混合在瘴气之中,逼近过来。
两人身周的防护壁突然变形!
植物
楼何似噫了一声,五指再张,半透明障壁猛然鼓起,又回复原状。外面的桃花色愈流愈快,急速擦过,竟发出哧哧声。
潇湘依旧眉尖微动,道:“似乎不是普通瘴气。”
话声未落,突然嗤的一声,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薄片击破防护壁,射了进来!纤指反腕在潇湘眼前抓下,电光石火,只在一瞬。
楼何似缓缓的,摊开握紧的手掌。
一瓣桃花娇嫩的躺著,衬著旁边一抹嫣红的血。
雪白的掌心中,一抹桃花红飞快的蔓延,转眼到了腕部!
潇湘依旧脸色早变,一把抓住,道:“你中毒了!”
楼何似目含沈水,眉心乌光一闪,黑气顺经脉下流,将那妩媚的红逼在小臂。耳边又是哧哧两声,两人恰恰闪过,桃花瓣飘落下来。
“西南?”t
“略偏左。”
阴气蓦然一暴,化做无数青烟!楼何似伏身而下,化作亮翅乌鸦,刷的闯入树林。潇湘依旧衣袖一挥,扫去瘴气,急速跟上。身边淡淡灵气拖後,一层护身。
树叶大幅度摆动,乌鸦以气护身,立於粗枝之上,侧头仔细谛听,眸中转动阴利之光。粉红的薄雾弥漫四周,遮住视线。风渐渐大了,忽而轻利声再响,杂在其中,从左侧飘射而来!
振羽而起,恰好擦过肚腹。又是几声响来,乌鸦射过树梢,晃喙啄个正著,偏头反射了回去!
夺夺闷响,不见动静。
乌鸦展翅落枝,正欲偏头再听,脚下猛然一滑,跌进了一个洞里!
头上一黑,有什麽盖上。
足爪扑通踩进水里,那其实不像水,楼何似在黑暗里挪动,只觉一身黏糊,翅膀胶的动弹不得。护身阴气也不住流失,好似被腐蚀去了。那洞壁十分光滑,甚至有一种丝缎之感,怎麽也扒不牢靠。
眼神阴鸷,正要逼出眉心阴气,突然哧啦一声,猛的一晃。洞壁上一道裂缝出现,随後哗的撕开!乌鸦猝不及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