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何似怔然,似是听了一个悠远流传的神话,心中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便开口道:“他叫什么名字?”
凤凰淡淡道:“楼长消。”
楼何似想起那对联,心中愈加不安,道:“王上……”
凤凰手一抬,中断的他的话,淡淡道:“我说这个故事的原因,是要告诉你,你若想复兴鸦族,必须从此处着手。”
楼何似张了张嘴,仍旧闭上,望向凤凰的眸子中,却见丝丝动荡,丝丝隐蔽。只是心中的不安,似乎是天命师的直觉,压抑在心中无法散去。
凤凰转身,缓缓走了几步,在大圆床边坐了下来,看向他道:“楼何似,你过来。”
楼何似走过站定,见凤凰道:“你的朱印呢?”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了出来,那张纸到如今,已经颇为破烂了……
凤凰也不在意,只是一弹手指,将其烧了个干净。只见纤长晶莹手指一垂,大红嵌金丝袖中滑出一块淡金色木牌来,上刻张翅凤凰,长长尾羽环绕牌身,竟是朝凤令。
令牌右下角刻着两个小字,是为掠影。
凤凰轻叹道:“这面令牌的作用,相信你知道。鸟族只有两人拥有此物,便是朔饮羽同白如琢,如今赐你一面,望你好好使用。” 楼何似怔后也叹,双手接过令牌,道:“何似多谢王上,何似知道拿捏轻重,不会肆意而行。”
他颔首,又道:“我还有一事可言。”
“我的名字。”
凤凰坐在床边,大红金衣袂长长拖曳在地上,凤目悠远,缓缓道:“我的名字是,九咏萧韶。”
如琢
亲口说出的名字,代表认可。
突然门口外传来轻声的叮叮当当,然后而止。外间又传来珠帘轻敲之声,一个孩童轻轻进了来,道:“禀王上,雪镜到了。”
凤凰立起身来,道:“很好,楼何似随我去见一个人罢。”
楼何似听那雪镜,突然心中光芒一闪,道:“王上,现在是雪镜在伺候,那青心呢?”
凤凰偏首瞟了他一眼,道:“她走了。”
两人出了门来,夜色中白纱黑宝石的雪镜提着一盏素纱灯笼,在门口等候,见了凤凰道:“王上,还需要多叫几人跟着么?”
凤凰淡淡道:“不用,带路。”
雪镜看了楼何似一眼,随后行了一礼,当先在木铺小路上冉冉行去,凤凰跟在后面,长裾而行,楼何似跟在他右边稍落后一点。只见过了几座木制楼阁,又穿了一片桂花树林,竟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只见面前景致逐渐开阔,突然一个大湖出现在眼前,湖边一片园子,园中一座高楼阁,竟是分外眼熟。
三人又走近一段路程,楼何似蓦然见那湖中一团雪白,近看居然是一只倦着的巨大天鹅,身上的羽毛皆是雪白,只是头顶黑绒流光,分外优雅。那天鹅似是不知有人来到,仍然合目休息,身上淡淡一团白光围绕。
雪镜停了脚步,躬身道:“白总管,王上来了。”
那天鹅脖颈一动,张开眼睛来。只见双翅一展,登时身周白雾缭绕。中间一幻一闪,人影出现,袭袭婷婷踏着水面,走上岸来。额上黑玉温润流光,腰间玉佩不见半点叮当,却正是楼何似认得的那人族国师,白弁星。
白如琢步到岸边,正要行礼,突见楼何似在后,神色一惊,道:“王上,这……”
楼何似向前一步,笑道:“国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即使忘了何似,也不该忘了倾城的兄长。”
白如琢神色一变再变,突然一正,行礼道:“如琢见过王上。”又转头对楼何似颔首,道:“是白如琢失礼,让楼大人见笑了。”
楼何似还了一礼,笑道:“总管怎会失礼,前日长袖善舞中将何似耍了个团团转,却又礼节面子都拿尽,却是厉害的紧。”
白如琢淡淡道:“前日之事,乃是如琢不得已而为,万望大人恕罪才是。”
白如琢居然就是白弁星,他以另一个身份侵入人族,控制皇帝,利用宝物与兽族交战,只要人族与兽族开战,无论如何都是对鸟族有利的。等到最后再截走楼倾城,水族救走楼何似,人族与兽族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以他冰雪聪明,凤凰既带楼何似至此,断断是朝凤令已到手。既有令牌,他们三人的身份必然相等,称一声大人并不为过。
凤凰微一举袖,道:“如琢,你的伤势可有好转?”
白如琢微一点头,道:“有湖中灵气滋养,不久将愈。”他将三人引进屋内,各在位置上坐定。凤凰颔首,道:“因为饮羽不在宫中,所以才让你们先见一面,日后便是同僚关系。”他说到这里,突然瞧向雪镜,道:“你先下去罢。”
雪镜垂头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凤凰拈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道:“楼何似的身份,我并不打算对外公开,所以掠影便是机密。”
楼何似颔首,他又道:“如琢控制整个情报机构,你若有需要,便可向他问讯。”
三人商议一夜,直到白昼来临。凤凰自回寝宫,楼何似回自己所居之处——凤凰居然为他在宫中盖了一处居所,就如同朔饮羽与白如琢。楼倾城也有自己的居所,他在这里住了四年,如何会没有,只是楼何似一回到自己的新房间,就看见楼倾城扑了上来。
“哥哥——”
粉唇嘟起,在楼何似身上蹭啊蹭,道:“哥哥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娃娃好担心哦!”
楼何似摸摸倾城的头,道:“哥哥没事,在王宫中自然是安全的,娃娃难道一晚上也没睡么?”
楼倾城点点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道:“娃娃等哥哥!”
楼何似皱眉,然后心疼……
把人拖进去,关门,然后两人挤到一张床上,睡觉。
兽王其实是很难暗杀的,在某个程度上,胜过凤凰。
因为要刺杀凤凰,还有目标,而且很大,但是目前,就连白如琢也不知道兽王到底是谁。他会公开出现,但第一次出来是少年,第二次出来是老人,第三次出来又是中年男子。
所以……
一只纤手伸了过来,取走了他面前的茶杯。只听水声一响,一杯八分的热茶递了过来,沙哑柔软的声音道:“哥哥,先喝杯茶罢。”
楼何似接过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仍然停留在夜幕中,店外来往的人群上。
屠合城,是靠近兽王所居,又各族杂糅的地方。他们在白如琢那看够了兽族关键人物,重要据点,人力分布等资料后,施施然来到这里实地调查了。
倾城从后面环住他,下巴搁在肩膀上,一双秋波往外瞟去,道:“哥哥,你说,我们势必要从兽族重要人物下手,找谁好呢?”
楼何似沉吟不语,突然街道外面一阵兵械声响,金铁撞击有声。循声望去,却见一队兽族侍卫从街上经过。刚要说话,突然噤声,楼倾城刷的一声,白木羽扇全部张开,将两人面容遮住。
那队侍卫后面,走来的居然是莫心中,与另一个劲装黄衣,他们不识得的男子。身后各跟着几名侍卫。
那男子一面抱拳,一面对莫心中笑道:“莫大人何必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鸦族奇兵突出,金猫同样损失惨重,又何止大人。”
如果这是安慰,必定是让人越听越气的安慰。
莫心中面色难看,冷冷道:“期大人初战告捷,自然春风得意,莫某这张脸,倒是扫兴了。”
楼倾城凑到楼何似耳朵边,悄笑道:“这人肯定是云豹族长了,性格么,也就是这样高傲,这两人凑到一起,肯定没什么好气氛。”
楼何似见那两人越行越远,左手抓住楼倾城的手,低声笑道:“我们跟去看上一看。”
两人漫步出茶楼,不近不远的随着那两人,却见他们拐了个弯,走进了旁边的一条石子道。道边红色灯笼高挂,上贴美人皆是衣裳半脱,香艳之极。莫心中与那男子一到门口,登时有三四名穿的轻薄的女子围上前来,莺声笑语。
楼何似呛了一下,正不知说啥,就听身边的倾城道:“他给我一扇子扇下去,居然还能到青楼晃悠……真是好精力。”
楼何似只觉手一抬,给倾城一把抓住,道:“哥哥,我们跟进去看看。”
天罗
还没到门口,突然一阵人流拥来,将两人连接挤退几步。只听人声道:“天罗公子来了,各位快去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只见刚刚众人还各干各事,突然一窝蜂都向那边涌去。楼倾城一手拽住一个书生,道:“这位大哥问问,这天罗公子,又是什么来历?”
那书生急着走,偏偏给倾城一扯衣摆,就一步也迈不开了似的,只得道:“他是个神仙,你们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平时天下到处走,我们哪能见到一次,现在是因为游览至此,兽王盛情款待,才暂住了几天,你给我松手,等下人里人外,哪还看的见半点!”
倾城方一松手,那人立马奔向前去没了影儿。
两人对望一眼,楼何似道:“不可不查。”
楼倾城一颔首,身形一闪,刷的进了那青楼中,楼何似则理了理衣衫,施施然朝人群的方向挤了过去。
拐过街角,只见那里也有座小茶楼,不过布置典雅,甚是干净。人群都挤在楼下叽叽喳喳,不住仰头望楼上看去,却没一人敢踏进楼内。
楼何似抬眼一望,只见一位年轻男子坐在二楼靠栏边,容貌俊秀,一身黑衣,只是上面细细绣着白色条纹,袖口嵌白绸边,甚有潇洒之意。只是寻常人细看眼珠,都是黑褐色的。他一双瞳孔却宛如黑珍珠一般,黑的有点诡异。
只见掌柜恭敬又有怯意的上前来,同那人对了几句话后奉上茶来,又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微微一笑,似是点头应允了什么,那掌柜立即喜笑颜开,连连吩咐身后小二,楼何似听的真切,知道是要那人写一副对联。若真是那书生说的身份,这对联一写,茶楼将身价飞涨了。
只见纸笔送到,那人蘸了墨汁,正欲提笔,楼下突有一位妇女挤了出来,哭的满脸是泪,扑通一声跪在楼前道:“求公子替我找找女儿……我的女儿大前天不见了,一直到现在也都找寻不到……小妇人家里无财,自知卑贱,只是…求求公子了……”
黑衣男子贯神于纸,却并未看她一眼,只是蓦然落笔,在纸上一气呵成。下面的妇人以为无望,哭的更伤心了,岂知那男子书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下,转首望向下面,微笑道:“往城东卖烧饼陈家,或有所获。”
妇人如同绝处逢生,连连磕下头去,一边擦泪一边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多谢公子大恩大德!”一边说着一边挤出人群,往外面跑。下面人人惊叹,不住议论,又有几人欲上前,楼何似突然扬声道:“不知公子替我一算,是否可许?”
他声音沙哑,众人纷纷回头看来。楼何似悠然迈步向前,那些人慑于直觉,自动的退让开去。那黑衣男子目光下落,同他对了一眼,微笑道:“这位何不上楼一叙?”
楼何似信步从楼梯转上,走至男子对面坐定。那掌柜在后面左瞟右瞟,连忙上来斟茶。
端起茶喝了一口,楼何似笑道:“若公子不觉劳烦,在下倒有一个问题。”
男子颔首,道:“请。”
楼何似微一沉吟,道:“在下漂泊至今,也算颇遇苦难,只想问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否能成功?”
黑衣男子也沉吟片刻,笑道:“阁下之命,乃漂浮有主之命,漂浮者,便是一生难以安宁,有主者,却是掌握一方,众人之上。阁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所谓是否成功,只是从不同的方向去看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楼何似放了杯子,笑道:“好玲珑的回答。”
那男子也笑,道:“问的玲珑,自然只能答玲珑。”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极细呼哨,似近似远,若有若无。楼何似心里明白,当下站起身来,道:“在下告辞。”那人也站起身来,道:“不送。”
在众人的目光中翩然下楼,楼何似拣个角落一闪,没了身影。
潜进青楼,跟随灵气牵引来到一间房门口,推开而入。楼倾城正坐在床上,贴在板壁上细看,见楼何似来了,便道:“哥哥过来,莫心中给降级了,想要个机会立功,那云豹不肯给他呢。”
楼何似知道房间已经被布下法术,便伸指至墙上,将板壁的缝切的大了点,然后也凑了过去。
隔壁房间五六个美人坐在其中,围裹着莫心中同黄衣男子,只是莫心中脸色冷若寒冰,以至那些美女都在他身边坐着,也不敢动手伺候调情。反观那黄衣男子,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莫心中垂下眼睛,整了下神色,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