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方提起的话题,却令我立即沉下了脸,作出哀悼的悲痛状,扼腕长吟:“那个人……已经为了搭救本王,以身相护,中箭……身亡了。”言罢,我生怕自己不够写实的眼神出卖了真心,连忙转身,头也不回的奔向不远处粗设的灵堂。而身后的脚步声原地踬躅了两下,随即跟上。
雪白的丧幡迎风招展,往生的经文此起彼伏。
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我麻木般的走到了未钉盖的棺才前,俯视着草草打扮之后,被入敛的“自己”。生机勃勃的时候就算不上好看,死了以后一脸灰白,更是摸不到艳鬼的边。但我很自爱,很喜欢每天早晨镜子中的这张脸,鼻子像爸爸,眉目像妈……在我这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有家的温暖,寄托着血缘的羁绊。那些~都将是我再也追不回来的过往了……
屠林死了,梵玖霄还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我道是什么美人蛊惑了王爷的浪子之心……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张……呃……朴素的脸。”厌恶地撇了撇唇角,唐宓的红唇吐着残酷的话,可人却依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哼哼~该不会是你肉食吃腻了,偶尔清粥小菜反而对了胃口吧?真是~输在这么个人手里,简直糟蹋了我唐宓的名号!” 自 由 自 在
“你够了没有……”我承认对方说的句句在理,也明白做为一个男人,我十九年来免不了以貌取人,用外表将女同学分成三六九等的劣根性。可是豁然间,我在唐宓的肤浅中检讨了自己,是的,我凭什么去要求别人,既然自己都如此的庸俗?!但……我就是不允许唐宓继续侮辱我父母给我的这张脸,我无法允许他继续侮辱我与自己的世界最后的联系:“唐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自 由 自 在
“你说什么?!”笑容一僵,似乎作梦也想不到我会说出绝交之词。唐宓一直以我最契合的床伴自居,配合默契的云雨生涯让他强压住呼之欲出的不快,冷冷地反问:“王爷!你要为一个死人赶走我?!”
“……糖啊蜜啊的~吃多了甜的会牙痛的!哼。”嘲弄地白了他一眼,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压抑了几分,我正想从唐宓冻结了一般的表情中推测出一丝端倪,却见一个家仆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打断了我们的面面相觑——
“报、报王爷!画晴园那边出事了!您最宠的戏子,唱青衣的那个琉官、他、他坠楼了!”
“什么——?!”大惊失色,不是为了有人掉楼的事,而是为了……梵玖霄什么时候连唱戏的也招惹了?!真是,他的记忆拥堵不堪,别人不提醒根本想不起周围的事来。琉官……琉官……好熟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来着……
“啊?!快、快备轿!随本王速往画晴园——”TMD的,我想起来了!琉官是梵玖霄在七个月前丘丞相六十大寿的宴席上看中的小倌,也就是旧社会男唱女角,类似于梅兰芳那种反串演员!模模糊糊地,我还能想出对方那张梨花带雨的秀美容颜,以及一双大而温润,比兔子还无害的柔弱双眼!宛如前女友贴了满宿舍的日本杰尼斯系,男生女像的美少年!
只是……怎么我想起琉官,脑子里自动带出了洋洋洒洒,成堆成系列的性玩具啊?!有什么玉雕男根,牛筋绳索,珊瑚内珠,梵烟线香等等……该不会……梵玖霄这个没节操的家伙在民族幼苗身上玩的是SM的摧残手段吧?!
天啊!要是琉官那么脆弱善感的美少年因此而想不开死翘翘,那我跳进黄河也挽回不了梵玖霄的禽兽骂名了!想到这,我顾不上灵堂里的“自己”和兀立棺才边许久不语的唐宓了,二话没说的冲出刚进来没几分钟的王府,往橙布八抬轿里一坐,迫不及待的吩咐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往城里最有名的戏苑画晴园飞奔!
天灵灵地灵灵~~琉官~~你才十四岁啊~~~千万别一点好日子都没享受过就香销玉损!我会作恶梦的……
轿子四平八稳的停在画晴园的外面,我撩起袍摆冲下轿,揪住迎上来的戏班子头目,挑眉瞪目,不怒自威:“快说!琉官怎么样了?!他人呢?!”千万别死~~千万不要死~~~!
“王、王爷吉、吉祥——”颤抖着陪笑道,老男人还想说两句客套话,但我的白眼不给他机会:“啊啊!我说我说——琉官他、他没事……只是断了条腿……吐了几口血,估计是胸骨断了扎到了肺……”
“……”我呸!那能叫没事吗?!义愤填膺的摔掉班头儿,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跟随轻车熟路的下人转进了画晴园,在角落里一间布置简陋的小房中见到了平躺在硬板榻上,美丽的大眼睛圆睁着,黯然无光,神色空洞的琉官!太过分了……那个班头肯定是见美少年摔得漂亮的小脸蛋上有了一道伤痕,便不再照顾他,把他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王爷——”坐在床边照顾琉官的少年见我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吓的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而不自知,只是手忙脚乱的跪倒在地,四肢并用的爬过来,重重的给我磕起了响头:“王爷啊!您发发慈悲吧——今天琉官是真的不能伺候您了……您看他这样子……您就行行好,给他十天半个月养养伤吧……他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啊……王爷……您就行行好……今天饶了琉官吧……他骨头都断了,连大夫都没钱请啊……呜呜……”
“我……”尴尬地收住走势,我不知所措的立在离床两三米远的位置上,俊颜青一阵黑一阵的,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唉~谁叫梵玖霄素行不良,到处留前科呢!我分明是来救人的,却被可怜兮兮的白毛女当成了来向杨白劳讨债的黄世仁……
心道解释也不会有人信。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挥手招来一个下人,厉声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最好的医生、不、郎中来!对!就把宫里的御医请来!说是摄政王亲自邀请,还有这个面子吧!”
“这……小的立刻去办——”犹豫了一下,仆人被我跺脚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唆,再不敢迟疑,飞速奔出了画晴园请御医出马!见状,拦在我前面的少年哑然了片刻,回头看了看纹丝不动,生若死人的琉官,又看了看“慈眉善目”犹如来给鸡拜年的黄鼠郎的我……权衡之下,似乎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再拦住我了,乖乖地退出了小屋,合上了柴门。
屋内只剩下望着琉官的我,以及望着屋顶,不知思绪飘到何处的对方……
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喜欢男人,可我还有一个人最起码的人道主义良知,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孩子从身心双方面虐待自己了,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温柔的,不带任何猥獬的,握住了琉官冰镇一般的柔胰,把掌心的暖分给他一份:“琉官……伤口痛不痛?你……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从楼上落了下来?”
“……”得不到回答,少年空洞无物的大眼睛依旧淡漠。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你不要害怕……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了!等御医给你检查完,我就带你回镇国王府享福去~乖哦……”我是独生子女,从小就羡慕电视片中那些做大哥的威风凛凛,眼前的琉官就像个易碎的娃娃,需要我全心全意的去呵护的小弟弟。不由自主的……这个受经苦难的孩子,值得人去疼他……
“……琉官命贱,享不起福……还请王爷放琉官一马吧……”终于,泪水盈满了眶,美少年侧开头,泪珠无声的滚落在枕被上。我想伸手替他抹去,去越擦越觉得透心的凉。是啊~~想必梵玖霄对待他的方式比坠楼还残忍吧,难怪这孩子有心求死,却仍不敢尝试常年伺候梵玖霄的恐怖。
“你放心!我、我绝对不会动你的!”慷慨激昂的许诺道,怕琉官不信,我立刻发誓:“若是有违此言,叫老天爷罚梵玖霄万箭穿心,死于非命!”呃~反正这个已经是即成事实了……梵玖霄自己造的虐,我拿他名字发誓应该不算奸诈吧?
“王爷……”惊讶地呆了呆,琉官似乎被我的斩钉截铁所震撼,脸颊瞬时通红,不敢置信的回眸望了过来,抖动着弱不胜衣的纤细身躯,颤抖着咬唇,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又有几滴泪花破碎开:“您……您竟向我这戏子立此毒誓……我、我值得吗?”
凭良心讲,我那个誓一点都不毒……
但没料到古人把发誓看的如此重要,我温和的笑了笑,顺水推舟的捋了捋琉官长长的黑发,像哄弟弟入眠般轻拍着他的手心:“别看不起自己……琉官,我从现在起,会尊重你,会听你的意见。你是自由的了,我替你赎身,以后等你伤好了,你喜欢留在王府就留下,不喜欢的话,我会出钱出力,帮你另觅归宿的。放心好了……”
“……您变了……王爷……您变得好陌生啊……”不愧是艺术表演工作者,对人性的敏感性就是非同一般。见他戒备地缩了缩,我连忙出手客气地拥住他的香肩,苦笑着自嘲:“没错,我变了……自从我失去了一个人后,我豁然开朗,大彻大悟了!你不用怕~~安心养伤就好,我在这里陪着你等御医,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别怕啊~~~”
“王爷……”蠕动了一下泛紫的薄唇,小兔子两眼红红地,垂下浓密修美的睫羽,嫩声嗫嚅着,选择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了:“我……我今日唱戏时……京西贩官盐的陈老爷吃荤了酒,硬是当众动手动脚,我害怕……不停的躲,惹恼了陈老爷,被他踹了一脚,站不住跌下了二楼的戏台……才……才……”
“哼!不过是个卖盐的!琉官别担心,我给你作主,叫人抄了他的家充公!”有人皮么人性的东西!横竖朝中我老大,多少要让他出点血,给琉官补补身子~嘿嘿嘿……
“王爷……别、别这样!陈老爷他也是喝高了……他……我……我掉下来是自己不小心的……您问了我不敢隐瞒……我不是、不是要您替我报仇……我……”果然是善良无害的小兔子啊~~人家都那么欺负他了还要为对方说话,让人不心疼也难啊!微微笑着,我更加温柔的抚摸着琉官哭肿的眼窝,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他的手心,哄他忘记不愉快的话题,安心等医生赶到:“算了~琉官说不抄,咱就不抄。来来~别想那个家伙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咱们开开心心的等御医来……不哭了哦~~~”
“呵……王爷也会讲笑话吗?”没有辜负我挤眉弄眼的苦心,琉官抿了抿唇,怯懦地笑了笑,安安静静地躺好,大眼睛感激地一眨不眨望过来,清澈的倒映着我伟岸的身姿。
“当然了!不要小看我~~本王的笑话足够让你笑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喽~~”耍宝的耀武扬威道,我想也不想,顺口就祭出了耳熟能详的一个笑话,只希望这边的古人还觉得新鲜就好:“嗯~~比如说:有一家父子三人,每天吃饭的时候不炒菜,只在饭桌上方悬挂一条咸鱼,父亲规定家里人看一眼咸鱼吃一口饭,这样饭就有味道了~~哈哈~~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大儿子抬头看了咸鱼两眼,小儿子就丢下碗起身向父亲告状,父亲闻言大怒,抓起大儿子边打边说‘你这个败家子~~怎么如此贪嘴~~~’哈哈哈~~好玩吧~~~~”
“呜……”自得其乐的说完笑话,谁知我话音刚落,美少年非但不笑,还给我当即哭了出来?!没、没搞错吧?!喜极而泣我听说过,但至于哭得花枝乱颤,险些断气吗?!
“琉、琉官?!你怎么哭啊?!”
“王爷……呜……您说的不就是我家里的事吗?要不是家穷……爹也不会把我卖给戏班子受这些活罪了……呜呜……我家里七八口人……连饭都吃不上……何况咸鱼呢……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琉官脸一白就要昏厥过去,吓得我急忙冲到门口,忙不迭的催促:“可恶!来人啊!御医呢?!怎么还没到——”
完蛋喽~~中国的古典笑话多如牛毛,我好死不死的干嘛偏讲这个?!勾起了琉官的伤心事,我……我这是来是救人还是来害人啊——真是笨呐——唉唉唉唉~~~~~
折腾的人仰马翻,终于迎来了御医,安顿了琉官。
回到王府,花了点功夫摸到自己的房间,我边庆幸梵玖霄的体质足够强壮,耐得住操,能挺过这一天以来的大起大落,边担忧到底这条淫龙还欠了多少糊涂帐,幸而他的兴趣只在男人生上,否则怕是抱着管我叫爹的孩子的女性要从王府外排到城门口了……
倒在床榻上,眼睛酸了,神智却越发清醒。
我开始静下心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梵玖霄是当今皇帝的四叔,当今皇上是梵玖霄驾崩的大哥的儿子……梵玖霄的父皇一共生养有六个儿子,大儿子梵玖廷以太子之位继承大统,治世十年,留下十二岁的儿子驾鹤西归,享年三十三,足足大了梵玖霄十二岁。他死后,梵玖霄虽然只有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