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著我批阅奏折?他临走前,我依稀记得那抹形影孤单的背影声音如蚊鸣:如果你还能出去,千万不可再轻信他人。我当时想笑,可笑不出来,他是对的,我不可再不顾一切去相信别人了。
冰冷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既然不再去相信别人,为何仍选择信我?”
我嗤笑,一口咬住他的食指,“没有你就没有我,我的命,是你的。”
当日他坐於床边喂奄奄一息的我喝药,我吐了一身,既然宇轩已经死了,我活著还做什麽,我也死了吧,那会儿我还怨寻风,为何不干脆一剑了结了我,非要辛苦将我从暗室中救出来。
他放下带著缺了口的瓷碗,看著我,借著月光,与我对视。
他说,想不想听故事?我问,什麽故事?他说,我的故事。
莲是我家中的丫鬟,从小在我家的厨房帮佣,有次我在书房看书,饿了,唤厨房给我做些糕点,是她端来的。当时我顾著看书,直接伸手从她端著的盘子里拿点心,却摸上了她的手,看得正起劲,我根本没有发觉,而且早忘了要拿什麽,就一直抓著她手不放,等我看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後的事。我一抬头就瞧见一个满脸通红的丫头望著我,之後发现自己做的傻事又气又恼,为了补偿她,我让她做了我的贴身丫鬟。那就是开始,我与她的开始。我们的爱情来得很慢,我天生冷感,她其实喜欢了我许久,也暗示了好多回,我都没发觉。等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她时,是我母亲提出要她出嫁的时候。那时我极力反对,我家人已感觉有些问题,可终究没有说破。她纯洁善良,带著些傻气,特招人喜欢。我十分宠她,她喜欢看雪,她常常说雪很干净,洁白的,不带有一丝瑕疵。她还说,夜里的雪最漂亮,无声无息却可以包裹住整个月都,润物细无声。
三年後我家人发现了我与她的关系,我提出要娶她,父亲不同意。那时我已是‘祭司’,身为神官傲视整个朝廷,多少闺中佳人盼著嫁入我家。我不顾父母反对非她不娶,我母亲扭不过我,说若是让她做妾倒也罢了,可正室不能由个丫鬟做。一开始我不同意,可後来莲说,她身份低微,能做我的妾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求我答应母亲。我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有不忍,就应下了。其实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受到家中下人的孤立,常常还有人在背後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用妖术迷惑当朝神官。她什麽都没有告诉我,独自饮尽。
新婚当晚我向她承诺,我的家中,只有她一人为妾。她当时哭了,後来又笑了,我至今仍清晰记得她的笑容,两个小酒窝,脸颊带著泪水,可爱极了。我们常常一起赏雪,她怕冷,就窝在我怀里看雪,高兴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在雪中翩翩起舞,哼著曲子,一步一步转圈子。我本以为生活会这样幸福的过下去,可莲病了,日渐憔悴,脸色也像雪一样白,我为她寻医,治了好久都不见起色。那时我母亲说要我娶正室,可以冲喜,我不答应,整日与家中起争执。莲常常在房里劝我,冲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仍是不答应,除了莲,其他女人我都看不上。她从此一病不起,吃什麽都犯恶心,日渐消瘦,最後只剩皮包骨。
一日一位先生路过我家,听闻我家有个重病之人,愿意为其一看。那先生看後告诉我,莲被人下了毒,那毒是慢性毒,每日吃一点点,日积月累,一年後便会发作,先生还说,这毒如今已到了致命的剂量,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床上之人。我那时气极了,我知道那毒定是母亲下的,她从莲过门的第一天气就开始下毒!从此我断绝了与家里的关系,我做的我‘祭司’,父亲做他的三品官,见面形同陌路。
可这样并不能挽回莲的生命,那晚她已经不行了,天又开始下雪,她说她要看雪,我不答应,她笑著说,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场雪,求我陪她一起看。我含著泪抱她在院子里看雪。我们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在我怀里,裹著毛毯,抬头便是鹅毛大雪,我们俩什麽也没有说。她的身子越来越冷,我抱著她,哭了。她说,别哭,寻风,能做你的妻子我死而无憾。
我看著她闭上眼睛,抱著她渐冷的身子,坐在院里,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下人们来找我时,我已满头银发。
银发是莲送给我最後的笑容,我一直这麽认为。
他说,林宇轩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一剑穿心。
他说,我活了下来,你也能活下来。
他说,你若死了,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
那次,他哭了。
抱著满身淤血的我,他说,对不起。
後来我开始喝药,开始疗伤,我接受他每一分精心照料,我日渐恢复,我对他说,我要为宇轩做最後一件事,我要为他尊敬的君主打下这片江山,然後,我就陪著你一起老死。
那天,他笑了。
我扑在寻风身上,摸著他冰冷的身体说,“寻风,陪我一起下山吧,我需要你。”
他没有吭声,我知道,他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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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偏僻的地壤经济越发滞後,这句话我今天终於完全掺透了!日落山位於水月国与金耀国接壤处,地处偏远,人烟稀少,方圆十里只有一个小村庄,被称为“两不管”地区,曾经一度被群山臣贼子占为己有,霸山为王,民不聊生。不过在前几年,这个格局被打破了,一位即将成为‘隐者’的男子负锦帝之命前来救百姓於水生火热之中,铲除恶霸後,这儿便成了青山环绕,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也恰恰是因为它的“世外桃源”,害我与寻风连一匹马也买不到,无奈之下我们只得求一家农主卖了头骡子於我们。於是,两个意气风发的蒙面男子骑著一头骡子往金耀国皇城赶路中。。。
“寻风,你觉不觉得别人都在看我们?”我随意靠在身後人坚挺的胸膛上,笑得狭促。
“。。。一会儿你在客栈休息,我去买两匹马来。”他又皱起了眉头。
本来我们是准备隐蔽的赶路,可如今看来。。。。。
我们找了一家简单的客栈,登记了两间地字号客房,寻风去买马,我坐在大堂开荤。
“喂,听说洛帝已经死了。。。”耳尖的我隔著!纱听见隔壁桌两个正在吃花生的人侃话,对於那个敏感名词,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真。。真的?!圣上不是说只要他写降表就封他为王麽?!”另一个人剥了颗花生说道。
“傻子,尝过做皇帝的滋味怎麽肯再做回王爷!”那人白了一眼。
“这倒是。。这倒是。。”
环视大厅,几乎所有人都竖著耳朵听这二人闲侃,这也难怪,金耀国吞并水月国不久,民心不安是正常的。
“听说‘星星’失踪了,‘祭司’也失踪了!”那人继续小声道。
“哎呀,那不是一下子没了三位神官!”那人惊呼後又觉不妥,赶忙掩口。
“是啊。。。不过洛帝的确不是什麽好人,竟然在战场上当众杀了‘隐者’!那是逆天的呀!”
“嘘嘘。。。你这麽爱嚼舌根,小心被官府抓去!”
那人一哆嗦,“走了走了,不吃了。”推开花生二人迅速离去。
他们走後大厅里炸开了花,大家纷纷聚集讨论刚才那两人漏出的口缝。
“小二,拿些酒来。”我喊了一声。
“客官要什麽酒?”小二赶忙过来招呼。
“一壶女儿红吧。”我叹口气。小二立刻端来了一壶女儿红,还拿了只小杯子。
酒,是用来浇愁的。
‘星星’失踪?不,‘星星’并没有失踪,‘星星’死了,与洛帝一起死了。我一口饮尽,苦涩。冷寻风救我的那天,我还纳闷他怎麽能突破重重关卡轻易将我扛出宫,後来耳边隐约听见许多人呼喊救火,才发现气势恢弘的皇宫中火气冲天,乾坤殿失火了,或者应该说是有人纵火。而那个人,除了曲洛自己,恐怕便无人有这麽大的胆子了。
与金耀国的一战曲洛输了,战前宇轩突然倒戈,对著战场上所有的士兵呼喊金耀锦帝必胜,两国军心大动。洛帝大怒,冲上前与‘隐者’一番打斗,所有士兵都惊呆了,最後曲洛盛怒之下一剑穿心杀了‘隐者’,军中一片哗然。弑神官,被视为逆天之举,特别是大战当前,是万万使不得的。曲洛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呢,他当然明白,而且他还明白就算他不杀‘隐者’这场仗他仍旧会输。水月国并未完全准备妥当出征之事,可是有人在背後大大推了一把,他被逼无奈,草率出兵,其实曲洛心中明白,这场仗必输无疑。最终,水月国军心涣散,溃不成军,输得很干脆,伤亡人数也很少。对於曲洛来说,弑神官其实就意味著无形的降表。
锦帝昭天下,只要洛帝亲自奉上降表,就愿封其为王赐其良田。可那曲洛高傲如雄狮般的心怎会允许自己投降?他回到月都,独自一人在乾坤殿坐了三天,第三天半夜忽起大火,一烧不可收拾,前来救火的妙灵,得知殿内只有陛下一人,不顾众人反对只身扑入火场。那场火烧到第二天清晨才熄灭,将整个乾坤殿烧了个精光,什麽也没剩下。
至此,金耀国吞并了水月国,水月国神官悉数纳入锦帝名下。而在背後重棒推了洛帝的辉帝,早已成功趁乱吃下了赤魅国,如今,正是金耀国与木野国对峙紧张时期。但木野国拿下赤魅国时,并未大举进军,反而通过其内乱里应外合,顺应民心所得,如今十位神官皆顺从辉帝;反观金耀国,举兵後人力物力财力花销不说,十位神官中,二死一失踪,已是元气大伤,若是木野国现在发难,定措手不及,就算勉强应下战事,国力损耗也定不小,民心不扰自乱。
举杯再饮,倒有些了伤感。我不知道那个如火的女子奔入火场时是抱著什麽样的心情,我也已无法回忆起她在漫天飞雪下那火红的笑容,只是依稀能想起,曾经有一个有著强烈存在感如火般妖娆而又奔放的女子,为了自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