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的葬仪师》BY:蓝旗左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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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黄昏来得很早,才下午四点,靛蓝的天幕已染上一层鹅黄。
还差两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当各课职员正处於忙碌的颠峰时,一道颀长的硕人,悠哉的踩著小步,提著公事包,懒洋洋的提前离开喧嚣繁忙的公司。
身为帝唐集团协理之一,同时也是堂门四官之南官的司寇巖岫,边为自己提早脱离苦海而沾沾自喜,边閒懒的朝离公司最近的捷运站走去。
并不是他翘班,而是三十分钟前,他老娘直拨专线给唐副总,说是家里有要事,要他尽速回司寇府。
啧啧。。。真麻烦。。。他已经好久没回老家了呢。。。。
由於是离峰时间,乘客三三两两,各有目标,但是当司寇巖岫出现时,众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朝同一个点集中。
太过出众,太过显眼的男人。其衣著打扮,和不断散发出的英锐气质,透露出此人的身份地位,并非泛泛之辈。
这样的人怎麽会出现在捷运里?他的存在太过突兀。就像是有间牛肉面店被取名叫〃克丽丝汀〃,一整个不搭轧到极点。
司寇巖岫进入车厢後,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修长的双腿,从容的拿出方从东官司徒暘谷办公室〃借〃来的八卦杂志,慵懒的阅读了起来。
呼呼呼。。。这个月的新闻依旧是精彩到让人拍案惊奇。。。公司的宣传部门如果有这种人才就好,商品一定大卖。。。。
不过,到时候可能会被告诈欺。
空气中弥漫了种诡异的气氛,就像是顶级的鱼翅汤里却扔被了团油面。非常非常的不协调。同车厢的乘客纷纷注目於司寇巖岫,上上下下的打量,仔仔细细的审视,企图看出些什麽端倪。
司寇巖岫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自顾自的沉浸在光怪陆离、比小说还像小说的真实事件里。
这是他的兴趣,或者说是兴趣之一。
司寇巖岫对很多事都有兴趣,一有兴趣就会去钻研,像是剑道、花道、钢琴、编辑、电吉他,甚至是缝纫、串珠、水电。。。,司寇巖岫几乎都会,学习的也很快,却总是只有三分钟热度。虽然会很多,但是全都不专精。
列车缓缓停止,僵硬的广播操著作做的腔调报著站名。
喔,到站了。。。
司寇巖岫将杂志收入公事包中,从容的走出车厢。接著,悠哉游哉的朝他的老家,司寇府迈进。
***
『晚安,娘亲,你心爱的大儿子回来了。』
司寇巖岫推开嵌有华丽花纹的钢板大门,华丽的旋身入屋,像是芭蕾舞者一样,夸张的奔跃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前方。
商净亭抱臂,涂著蔻丹的长指不耐烦的打著拍子,鼻子冷冷的哼了一声。
『怎麽了,娘亲?』司寇巖岫扔下公事包,奔至母亲身旁,『为什麽您的脸色这麽糟?』
『哼。。。』商净亭怒目瞪了儿子一眼,重重的又是一阵冷哼,『你自己明白。』
死兔崽子。。。
司寇巖岫搔了搔下巴,『难道是您电波拉皮失败?』
『电你个头!』越说越不像话!商净亭愤然拍桌,『我三点半打电话给你叫你尽速回府,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八点。』还早嘛。。。刚好赶上八点档的时段。
『你还有胆子讲!』该死,这儿子是专门生来忤逆她的。。。
『。。。没办法啊。。。』司寇巖岫翘起脚,随性的拿起转台器,开始洗频,『你也知道本家这里很偏僻,下了捷运之後还要转搭公车,公车又很难等。。。』
『谁叫你坐大众运输了!你自己不是有车!?』
『车子放在公寓那边,我懒得走回去。』他的公寓就租在帝唐集团隔壁,距离十分钟路程的大厦里。他有车,但是很少开。当初会去学驾驶也只是为了好玩,学完之後开车上路的次数少到用手数得出来。
『你这死孩子。。。』商净亭一手抢过儿子手中的摇控器,用力关掉电视。『专心听别人说话!』混帐东西。。。真想拿鸡毛撢子痛揍这小王八蛋一顿!
司寇巖岫乖乖的支起头,看著母亲,『您叫我回来,是到底是有什麽要事呢?』
『帮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他的眼睛闪著好奇的光茫,期待母亲指派他有趣的任务。
『代我去参加一个人的丧礼。』终於切入重点了。
『谁的?』
『商平澜。』商净亭扬起一丝苦笑,『你外祖父的丧礼。』
司寇巖岫看到母亲眼底的苦涩,便收起笑容。
商平澜,他的外祖父,同时也是黑道组织〃鏐觞〃的首领。三十年前商凊亭不满父亲指派的婚约,在婚礼时把新郎打昏,让司寇巖岫的父亲:司寇峻德,换成新郎装上场。两人在一片哗然声中完全婚礼,同一天,商净亭也被断绝了父女关系,逐出商家。
司寇巖岫知道母亲心里还是敬爱著外祖父的,只是一直忍著,期待有一天能得到谅解,一家团圆。
很可惜,现在只能等全家都做古了,再一起到黄泉路相见吧。
『为什麽你自己不去?』司寇巖岫好奇,『你不想见外公最後一面?』
『想是想啊。。。』商净亭故作潇潇的苦笑,『但是我不想去参加那场丑恶的丧礼。』
『什麽?』
『你外祖父死得突然,听说没有立下遗嘱。』她不屑的轻哼一声,『律师会在公忌那天出场,我想,到时候场面一定丑态百出。。。』人性是很可悲的。。。虽然她对那些遗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她知道,她的出现一定会引起宣然大波,必然会受到攻讦诋毁。
她轻叹了一声,『我不想去那个讨人厌的丧礼。。。』
司寇巖岫抽动嘴角,『你不想去,所以儿子就得代替你去参加那个讨人厌的丧礼?』
『嗯哼,』商净亭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有事弟子服其劳啊,况且还可以向公司请丧假,何乐不为?』
『那为什麽不找和硕、和颐他们去!』司寇家的恶魔双胞胎,去那种勾心斗角的场合最适合了。
『喂,拿出点兄长的风范好不好。。。』商净亭没好气的皱起眉,『小硕和小颐还是学生啊。。。成|人的世界太污浊,我不希望他们去那种地方污染了心灵。』
『他们的心灵早就黑到发亮了。。。你应该要担心的是他们去那里精益求精。。。』司寇巖岫低吟。
『嗳,你就帮娘亲个忙嘛。。。听说当天晚上定的便当是喜莱登饭店的呢!』商净亭眉飞色舞的提出利诱。
『妈。。。』司寇巖岫抬起头,本想推脱的,但当他在母亲的眼里看见悲凄和哀伤,所有的抱怨之词都吞入了肚子里。
『巖岫,就帮娘亲这个忙嘛。。。』商净亭的脸保持著无所谓的笑容,但是声音里却带著点哽咽。
看著母亲,司寇巖岫无耐的重叹了一声。
哀。。。娘亲大人。。。您知道儿子最孝顺,就故意使出这招。。。
『我去就是了。』
算了,至少还有喜莱登的便当。。。
商府豪气华丽的独栋别墅,宽厂的玄关外门户大开,著深色衣物的人往来不息。大厅中原本富丽堂皇的装饰也被白幔给遮起。
司寇巖岫站在大门口,往内观望了一会儿。
啧。。。搞这麽大排场。。。哀凄的丧礼弄得像是要登基一样。。。
还真有孝心。。。大概吧。
轻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入。
厅堂上黑压压的一片,纯白的空间中,那一点一点的黑色人影看起来就像是圬垢,玷污了庄严的大厅。场面虽然平和,但是看的出来,底下的人心中正在为某事而骚动,焦躁的窃窃低语。
司寇巖岫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但是也只是多看两眼,似乎有更令他们在意的事,使之无暇分神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低调的站在那儿,冷淡的观察著整个大厅。
巨大的灵堂的上方挂了一帧大的头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外公。严谨的脸,不苟言笑,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看得出主人生前的个性。
司寇巖岫看到那张凛然脸,反而想笑。
啊。。。这个表情他看过。他娘亲每次拍照时都会莫名其妙的僵硬,洗出来的每张相片都挤了张臭脸,看起来活像是要去和人斗殴似的。
和灵堂上那张外公的照片一模一样。
果然是父女。。。
他不自觉的扬起嘴角,无奈的苦笑。
妈妈的臭脾气大概也是遗传自外公吧。。。
他缩在角落,默默的看著仪式进行,司仪抑扬顿挫的声音让他想起国小时的升旗典礼,法师的诵经声,不断的散发a波,令他昏然欲睡。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悲伤。并不是他不孝,只是,对一个从未见面,从未相处过的人,怎麽可能一瞬间就为他的死产生深刻的悲伤?就算对方是亲戚也一样。
况且,场内的人似乎比他还冷静呢。。。
没有人在啜泣,没有人在叹息,只有不时的提腕看表,希望这冗长的仪式赶快过去。
好闷。。。。
丧,与其易也,宁凄。。。。。
下次建议主办人别搞得这麽复杂。。。。不过,好像也没有下次了。。。
司寇巖岫打了个呵欠,眼皮不受控制的垂下。
颂经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场内开始骚动了起来。
『你还好吧。』一个低音男声从司寇巖岫耳边传来,将他从梦里拉回现实。
『呃!嗯。』他揉了揉眼,『没事。。。』
『请问您是商先生的什麽人呀?』男子不怀好意的刺探,『我从来没看过你呢。』
啧,来了。。。司寇巖岫认命的低叹,勉强撑起笑容,『我是他的外孙。。。』
『外孙?』男子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吓然露出惊愕的表情,『你。。。』
『我是商净亭的儿子,司寇巖岫。』
除了眼前的男子的惊呼声,四围早就拉起耳朵倾听的人也一阵哗然。
『司寇?』有人不可置信的对著他质疑。
『是的,司寇。』他礼貌的回应。
『你是商净亭的儿子?』
废话,『难不成,您觉得我看起来是商净亭的女儿?』什麽烂问题。
『你来做什麽。。。』
『参加丧礼。』
『八成是想来分遗产的!』一名贵气的中年妇女怒瞪了他一眼,『他一定别有所图!』
『我。。。。』他图的只有喜莱登便当。
此起彼落的讨论声不客气的响起,句句带有攻击性。
司寇巖岫硬是僵著笑容,企图解释,但是完全插不上口。
唉。。。他终於知道为什麽娘亲那麽不想来参加丧礼了。。。
『太难看了吧。』一阵冷淡却带有威严的声音响起,『人家只是个孩子。』
众人朝声源一望,只见一名男子,严肃的望著喧哗的大厅,男子的眉宇间,和灵堂上那张照片有几分神似。
『商少爷。。。』
男子冷冷的扫视了现场一圈,『林律师已经到了,等会儿就过来。你们想让他见识商家的丑态,请继续。』
『执竞,这小子是净亭的。。。』原先那位中年男子不悦的开口,
『叔父,我知道他是姐姐的儿子。』他微笑道,『您可以不用担心姐姐会来抢爸爸的遗产,一来是她不会想要;二来,她已经在三十年前被爸爸断绝关系,没办法分商家的财产。』他停顿了一下,『这样,你们安心了吗?』
叔父悻悻然的念了几声,不太高兴的离去。
其馀的人,在确定司寇巖岫不构成威胁之後,也纷纷散去。
『真是丑恶的人性,是吧。。。』男子不屑的轻笑。
『谢谢。。。』司寇巖岫迟疑了一会儿,『你是执竞舅舅?』他记得娘亲曾经和他提过,她有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弟弟。
『是。初次见面,巖岫。。。』商执竞感慨一叹,『姐姐近来过得怎样?』
『还不赖。』他记得娘亲常感叹自己没把弟弟管好,独自把弟弟留在污浊的环境中,为此深深自责。
不过,他看这小舅人还颇正常的,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娘亲的顾虑应该是多馀的。。。
『这样啊。。。』商执竞点点头,本想继续多聊,但後方传来了一阵喧哗,拉住了他的注意力。『抱歉,律师好像出来了,我先过去。晚点在聊。』他歉然开口,朝喧闹的人群移去。
接下来,庄严的灵堂前上演了全武行的戏码。不知道是哪两家的亲戚,谈著谈著发现肢体语言的沟通效果较口述语言来得佳,便你来我往的〃沟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