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他也最多再坚持5分钟。”
9
话音未落，赵虎就泄了气，父子俩谁不知道谁呢。早几年前小虎子就把老爸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了。他的地位，他的尊严，他的权威感，早就随着小虎的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此消彼长，慢慢走向荡然无存。怒气下去之后，浮上来的是愧疚。要不是自己太穷，小虎何至于为了双鞋跑去给人当童工。
“爸，”赵小虎活动了几下脖子一如平常没事人一样问：“菜买了吧？我去做饭。”
赵虎冲桌上的塑料袋们一努嘴。
张龙还以为他们在说笑话，等看到赵小虎真的把它们拎进厨房，动作熟练地开始干活，才好像看见外星生物一样傻了眼。
一探头，赵小虎还问：“张叔叔也在这吃吗？”
张龙没等赵虎回答就发作了：“你真让他做？你还有人性没有！”然后冲进厨房一把关了龙头，按住赵小虎的手，这个心痛啊。
小虎，新社会了呀，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在这当喜儿。张龙心里百爪挠心百味杂陈，泪花在眼眶里翻涌，捧着小虎的手无比深情地说：“叔叔不在这吃，叔叔今天来是专门请你们出去吃的。你想吃什么？麦当劳还是肯德鸡？必胜客还是棒约翰？”
赵小虎看看赵虎，后者不置可否，但最终在儿子充满期待的强大眼神下勉强点了点头。
“我想吃自助餐，”赵小虎眼神发亮地说：“中西合璧的那种。”
赵虎知道没人能敌的过金钱攻势。他阻挡不了，也不能阻挡，张龙为亲生儿子拼命造钱的心意。这阵仗一旦开始，赵小虎将迅速沦陷，自己的下场只能是一败涂地。他看着赵小虎坐在车里的皮坐垫上扭来扭去东摸西摸，看着他在商场里终于捧到那双鞋时的兴奋雀跃，跟着到了全城档次最高的饭店璇宫亮晶晶的餐盘一水在眼前铺陈，看着赵小虎欢呼一声穿花蝴蝶一样这扑那扑。。。。。。一错神间，仿佛另外一个自己在不远的将来某刻也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小虎被张龙牵走，转过头去，留给自己一个决绝的背影，且不再回头。
赵虎点上烟，眼睛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夜，就好像严姐刚把小虎交给他的那个晚上一样黑。一眨眼，多少年了。时间快得就象刚才坐上来的直达电梯。
张龙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小虎东拿西拿的身影，父子俩兴奋贪婪的表情都溢于言表。他搓着手：“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太会点了，太有品位了，我还真怕陪他去吃那些垃圾食品，多不健康啊。。。。。。太象我了，这基因，没话说了。”
赵虎转过头来一看，小虎终于托着餐盘过来了。
张龙这才注意到餐盘里满满登登一托盘堆成山一样黄灿灿的东西，完全怔住。
赵虎倒笑了，摸摸儿子出了汗的脑门，就知道他会这么干。
张龙过了10秒钟才问出来：“合辙你忙了大半天，就光把一盆薯条全拿来了？这么多你吃得了嘛？”
赵小虎嘴里塞了五六根含糊地笑：“吃得了，今天吃完，我这一年都不用再吃了。”
10
吃完饭，张龙把卡递出去：“吃饱了吗？”
赵虎跟赵小虎同时点头，都一脸痛苦：“吃饱了，都快吐了。”
张龙挺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赵虎捂着肚子警告儿子，打工这种违法活动必须立刻停止。张龙旁敲侧击地表示赞同。赵小虎双手难敌四拳，撅起嘴说：“我工钱还没拿呢，这个月不白干了？”
赵虎后来特别后悔自己多了句嘴：“就你那老板能给你几个钱，不要也罢。”
赵小虎说：“一小时8块。”
张龙跟赵虎同时倒吸冷气，两个人都义愤填膺。
张龙说：“太黑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剥削！”
赵虎说：“没天理啊，比我挣的都多！”
操场上人声鼎沸。大喇叭里王玲玲的声音念着广播稿：“东风吹战鼓擂今天的世界谁怕谁，运动场上真热闹，运动健儿呈英豪。。。。。。”
男子三千米赛程已经过半，丁峰跟赵小虎始终半肩之差。
加油声，声声入耳，两个人在烈日下汗出如浆。赵小虎保持实力，不紧不慢地一会超前一会落后，但也都是前后脚，虚虚实实，弄得丁峰一阵阵得紧张，完全摸不透这小子到底是在勉强力撑还是游刃有余。长跑就是考验耐力。
赵小虎的脚力是天生的，但耐力的确是后天打磨出来的。吃过苦，受得了累，也知道咬牙坚持最终能换来什么。在赵虎身边耳濡目染，从小到大，看着老爸骑自行车从城南到城北地送快递，或者一个人扛四桶矿泉水上7楼。跟这比起来，三千米算个屁呀。
最后100米，他漂亮地冲刺，跑鞋发威，爆发力震惊全场，轻轻松松地红线绕胸，把长跑王丁峰甩下4秒钟。
王玲玲在广播里以惊人的分贝疯狂地尖叫。不光她，全年级一半以上的女生重新发现了赵小虎的存在，觉得他汗水打湿了的背心裤衩都透着一分别样的帅气。
赵小虎转过身，看着刚过终点弯腰岔气一脸气愤的丁峰，仰天大笑，把鞋脱下来，往天空扔去。
同一个时间，赵虎正坐在张龙2米6的弧形红木大班台前，百无聊赖地听他掏心挖肺。
“你觉得呢？”，张龙看赵虎一脸茫然，继续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我觉得我得打入你们内部，我不能看着小虎的生活与我无关地进行下去。我总不能光当一个旁观者，然后忽然过来宣布我是他爸爸吧？这样他肯定接受不了。我得先跟他培养感情，介入到他的生活里去，再慢慢地水到渠成。”
赵虎心说，他可是跟我一起生活的，你这一介入，不也直接介入到我生活里去了吗？可他没说，只是懒洋洋地问：“那你打算怎么介入啊？”
“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你上次不说我是你朋友吗？你看，我能不能就以你的朋友他的张叔叔这个身份介入进去？呃，你看我搬过去住怎么样？”
赵虎吓了一跳，心想你也太快了点吧，摆摆手说：“连阳台一共就30平米，除了厨房就是厕所空着，你能住哪？”
张龙想想也是：“那你们搬到我那去住吧，我那宽敞。”
赵虎说：“算了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
“不配合了不是？闹情绪了不是？”张龙几次接触下来，已经有点摸着赵虎的软肋了：“我又不是要撇开你，我只是尽我所能地想给小虎更多的关怀更多的父爱。”
赵虎不说话了，过了会，轻轻地嗳了口气。
知道这就算表示默许了，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张龙有点兴奋起来：“其实小赵啊，咳，你比我岁数小，我就托个大说声我是你哥哥，你看，咱们接触了几次，我知道你为人还是不错的，一个男人把小虎拉扯大不容易，现在也该是时候有人跟你分分担子了。”
赵虎听到小赵两个字就开始皱眉，等听到哥哥，分分担子，就忍不住连脸都皱起来了。
张龙背对着他，完全没看到，光顾着透过办公室悬空的玻璃幕墙居高临下地眺望城市展望未来了。
“等我跟小虎打好了感情基础，腾出手来，哥哥打包票，给你找个有钱有貌有房有车的女大款赘了，让你彻底摆脱过去和现状，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砰”！
赵虎一拳砸在大班台上，火了。
“姓张的，你想当小虎爸爸我没意见，但你他妈别想连我爸爸也一块当了！”
晚上下了班，张龙早早就侯在外面了，亲自弯腰开门，满脸笑容。
“小赵，辛苦了。”
赵虎不大适应，说：“那我车放哪？”
张龙说，“明天我送你上班，车就别带着了。”他还真怕赵虎那破车把后备箱的漆给刮了。
一路上张龙态度亲切，语气关怀，什么累不累？想不想换个轻松的工作？平常有什么娱乐？跟小虎这几年都怎么过的？
赵虎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张总。”
“叫老张。”张龙和蔼地微笑：“亲切一点。”
“老张，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胡总书记走进老乡家中视察民情的口气说话？”
张龙挺委屈：“我这不是想跟你拉近距离嘛。现在咱俩可是好朋友啊，朋友不得互相了解嘛。”
赵虎想，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好”字，谁想跟你当朋友啊，打量了一下张龙的侧脸，恩，当炮友还行。
回到家，一看鞋在那呢，赵虎喊：“赵小虎？你张叔叔来了。”
空气中只有些灰尘的震颤。
赵虎换好鞋有点诧异，找了一圈，才看到自己床上放着的金灿灿的奖牌，还有一个包装好的袋子，写着“老爸，生日快乐”，打开一看，一套运动衣。
赵虎象被点了穴一样，半天没动。那一瞬间，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都化了。
张龙凑过来看见，嫉妒得脸都青了，还要故作大方地打哈哈：“呦，今天你生日啊？看看咱们小虎，多孝顺多懂事啊。”
赵虎也不理他，径自到大衣柜里把蜷缩着的人拎了出来：“回回都躲这，你有点新鲜的没有？”
赵小虎笑嘻嘻地：“家里就这能藏啊，怎么样？惊喜吧？”
赵虎在他脑袋上一拍：“惊喜，惊喜也要做饭啊。”
赵小虎看见张龙，赶紧拍马屁：“有张叔叔在，还做什么饭哪，咱们出去吃火锅吧。”
张龙赶紧点头，表示非常之乐意化身成父子俩的巨型人肉饭票。跟在背后看着赵虎搂着小虎肩膀溢于言表的亲密无间，心里暗暗咬牙叫劲。张龙啊张龙，忍耐，忍耐，没有付出哪来回报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得让小虎给我买身同样的运动衣！
11
赵小虎知道丁峰肯定不服气，但光顾享受胜利喜悦了，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运动会第二天，下完操上课前的几分钟，就当着全班同学，主要是女生的面，被围堵了，被轮流推搡了一会之后，丁峰才歪着脖子分开众人，站出来。
“小狗日的，敢耍诈，昨天最后超我的时候撞我肩膀干嘛？”
赵小虎瞪着眼说：“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撞你！”
丁峰手指向后一戳说：“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然后伸手用力拍拍赵小虎的脸：“你还敢说没有，你怎么这么卑鄙啊，什么叫体育精神你懂不懂？”
赵小虎说：“就算撞到你我也不是故意的。”
丁峰嗷的一声怪叫了起来，扭头说：“你们都听见了吧？”然后冲赵小虎：“那你是承认了？”
赵小虎的确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撞人，但最后争分夺秒你死我活的瞬间不排除这个可能。
丁峰说：“你承认了就好。”
赵小虎瞅准空档手一分窜了出去，卯足了劲往前跑，身后一连穿的呼喊和脚步奔跑声，追了一串。
终于被前后包抄了，几个男生上来按住，动作麻利，抽裤带，拢裤腿，校服给扒了个干干净净。王玲玲和几个女生在走廊里捧着作业本回教室，正看上赵小虎挣扎中雪白花花的肋条骨和裤衩不小心脱落半截露出的半个屁股。
“啊！！”女生们尖叫着捂眼，王玲玲发怒：“丁峰，我给你告老师去！”
丁峰过来一巴掌把作业本全打掉在地，说：“你去告下试试看！”
上课铃响起，他恶狠狠地瞪了赵小虎一眼，然后一挥手，跟众人把赵小虎的校服扔来扔去嘻嘻哈哈地起着哄回教室。
赵小虎穿着背心拎着裤衩，还丢了一只鞋，挣扎得鼻青脸肿的。
跟王玲玲和几个女生的对视上，一扭脸走廊里的人都在看，羞愤难当，猛转身一脚高一脚低地扎进男厕所里。
就这么挨了一堂课，终于放学了。
“赵小虎，赵小虎。”
王玲玲要回了赵小虎的衣服，站在男厕所外喊他。
“校服我拿回来了。”
“外面。。。。。。外面还有人吗？”
“没了。”
过了一会，赵小虎说：“你给我扔进来吧。”他实在不好意思穿着小裤衩站在王玲玲面前。
换好了衣服，他低头出来，两个耳朵变成了小红萝卜。
“书包。”
“谢谢。”
王玲玲还特意弯下腰转过脸看赵小虎，眼睛红红的。
赵小虎气得大喊：“别看了，没哭！那是给臭气熏的！”
12
快到站，分手的时候，王玲玲扭头说：“你的脚真没关系吗？”
赵小虎点点头。
其实暗地里直冒冷汗。丁峰那几脚踩的真不轻，踝骨一圈火辣辣地疼。这一路，好容易一瘸一拐地坚持到家，后背全汗湿了。自己卷起裤腿脱了袜子一看，脚脖子肿得象个肉包。试着活动一下，嘴都歪了，呼呼地乱叫。
听到拍门的声音，气不打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