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不说,我倒忘了。不过,这件事倒不归本尊管,生死之计,从来就归你们冥帝帝尊管,你们就照着冥帝帝尊的意思处置好了。她与玄女二人,孰生孰死,那是冥帝帝尊的职权所在。”一面说,一面还朝我斜睨了一眼,眼角带笑,比起之前更加和气呢。
我心内不免暗自得意,翘首望着自个面前那副高大的玄色身影,一双眼眸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殷殷的期盼。
他却瞧也不瞧我,只低头冷眼瞧着我身后的绿衣人,一张俊俏的面孔之上,瞧不出丝毫动容。
我歪过脑袋,故意再往他跟前凑了几分,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却硬是不敢再轻易开口唤他。
头顶的天地灵石果真往上移了数寸呢,九天玄女似也松了一口真气,这才丢了手,轻轻捂住面庞,一连咳嗽了数声。
等到再抬起头,那张苍白的素颜上,微微绽开一朵娇美的笑靥,强撑着朝他俯身叩拜道:“帝尊,灵石灭顶乃重谴,灵石落下,便再无落空之侥幸,除非是帝尊跟前的天地顶。但,即便是天地顶出世也只能救下一人,玄女自是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闯入这结界内。”
玉帝不动声色地一笑,不疾不徐地抢先接过话茬道:“这又是为何?莫非玄女一早
与这鲤鱼精相识?”
玄女摇一摇头,朝着玉帝盈盈再拜道:“禀玉帝帝尊,玄女与她并不相识。”
“哦?那我就更不解了。”
玄女转下眼眸,忽闪着两道幽深的长睫,宛如两汪春水般拂过人眼前,含笑向他软声应着:“玄女虽说与她素昧平生,不过,玄女自个愿意救她一命。”
“玄女,心甘情愿。”
“冥帝帝尊,玄女在这天地间活了五十万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早就觉得厌倦。长生未必是喜,短寿未必是悲,在玄女看来,生与死,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
“帝尊,再过片刻,即便是天地顶也抵不住灵石的分量。玄女想,左右横竖不过都是一个‘死’字,此时死与五十万年之后再灰飞烟灭,老死倒不如早死来得解脱些,就算平白便宜了这只贪生怕死的鲤鱼精也不错。”
“有些担待,总不能总让一些原本柔弱之人去担待,玄女既身为上神,就该有些上神的样子。”
她咬住嘴唇,狡黠地侧过小脸,瞧一眼远处的人群。眸光在某处刻意多停留了一会,突然间冷下一张俏脸,掉头向身旁那些冥将喝道:“诸位冥将,还愣着为何?还不赶快将这只妖孽拖出结界去?!”
我乐不可支地在她身后瞧着热闹,就连身上原先那些伤处,竟也不十分疼了呢。
只见他傲然玉立在原处,一副高大的身形纹丝不动。
一双眼眸内虽深不见底,面色却是再浅淡寻常不过,嘴角的痕迹也好像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呢,从头至尾,好像压根就没瞧见过青痕。
可是他面前的那些个冥将见了,登时吓得跪倒了一大片,好像满地的蝼蚁,一个个低头敛目,大气也不敢出。
荒野之上,只除了他和玉帝帝尊二人外,其余人等,没有一个人敢再立足,就在我眼前,跪成了五色斑斓的人山人海。
第二十八章 推波助澜
2011年01月29日22:09
天幕渐渐暗沉了下来,暮野四合,远处的苍穹之上开始有闪烁的星子隐隐浮现。
这一次,依旧是玉帝帝尊率先发的话,眸光淡淡睨一眼自个身侧之人,这才点头笑道:“都起来吧。”
他只不置可否地一笑,满山的众人瞧了,有一些才刚起了一半,待瞧见他的笑容,登时吓得赶紧再弓下身子,一副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狼狈模样。
有始终不敢起身的,埋头佯作没听见玉帝之言继续跪拜;有听了玉帝之言才要起身,瞧见他的笑意赶紧再跪回地上的;也有一些,低头一面拭汗,一面仍颤颤巍巍咬牙立着。
原先整齐异常的人海中,顷刻间乱成一锅粥。
山风拂过人的衣袂,他纵声大笑,随意挥一下广袖,示意那些人起身。
眸光掠过我,移目看向远处那些手执法器的冥将,我顺着他的眼光扭头去瞧——只见那些人的铠甲之下,不知何时竟然已叫汗水浸湿,有许多,脸上甚至已经变了色。
天地顶,分明已经抵不过灵石的下堕之势。
他收了笑意,看向莫颜的眼色蓦然间深了一层下去。果不其然,耳内随即传来一声怒喝,向我厉声喝道:“鲤鱼精,你知罪么?”
我心内虽然也“砰砰“直跳,一张小脸却是绷得再紧不过,瞧也不瞧面前的莫颜,只管歪头望着他。
歧华,我已经知道你心内其实也喜欢我呢。
头顶的阴影在一点点加重,发丝叫风鼓起,拂满了我小小的身形。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又听见玉帝帝尊低低轻咳了一声,然后是莫颜的沉声紧接着再传来。
“鲤鱼精,你胆敢于创世盛典之上犯上忤逆,要不是九天玄女为你抵住灵石,你早已——”
“咳咳咳。”
“冥帝,我知道你一向执法森严,按说天地万物也确实该依循天则法则裁夺,不可有一念徇私妄度。这件事原本也不该我多言,不过,我与这鲤鱼精倒是有几分眼缘,也算是旧交。如今,既然九天玄女都愿意替她抵罪,也算是她前世的造化,与其在这里和一个冥顽不灵的妖孽浪费口水,不如就照玄女的意思便宜行事?玄女……你可曾反悔?”
“禀帝尊,玄女岂会反悔?”
“嗯,只不知冥帝帝尊以为如何?”
“禀帝尊,小的不服!”
“哦?人家玄女自个心甘情愿,你又为何不服?”
“禀二位帝尊,玄女乃上界上神,她的身家性命又岂能与这行迹败坏的下界小妖等同视之!玄女不过出于一念之仁替她抵住灵石,若帝尊就此判定她命该为其抵罪,小的们实在心寒,心内更是不服气!”
“禀帝尊,小人也认为二郎神君说的极是。”
“禀帝尊,小的倒以为……既然玄女愿意为其抵罪,时不等人,灵石眼看就要堕下,不如就赦了这无知才无畏的小妖吧?”
“冥帝帝尊,玄女方才说过了,我心内实是厌世,是我心甘情愿为其抵命。”
……
莫颜抬头瞧一眼愈来愈近的灵石,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往前一大步,朝他埋首跪倒,高声回道:“帝尊,天地顶已然抵不住灵石之势了!”
“禀帝尊,再不收回天地顶,恐怕要折了重器!”
“帝尊——”
话音未落,火借风势,那道白色的结界陡然间又燃起烈焰,不过眨眼间,就在人眼前燃成熊熊的火圈,将我与玄女紧紧禁锢在灵石的下方。
“帝尊——”
“帝尊——”
这一回,是漫山遍野此起彼伏的高低声,除了那些冥将,山上诸人竟一起跪倒,山呼之声,叩拜之音,响彻了整座轩辕山脉。
第二十九章 去而复来的长刺
2011年01月29日22:45
我眼见不对,顾不得满身的伤痕,连滚带爬地跳起身,一头扑在那道愈燃愈烈的结界上,朝他尖声叫着:“青痕不想死呢!”
“歧……”
“不要,不要!”
“青痕不要被砸成肉饼呢!”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移开视线,低头瞧着结界内的我,一双眼眸内竟没有一丝波澜,朝着一旁的莫颜冷声命道:“即便折了天地顶,也给我救出玄女。”
“是。”
“帝尊,玄女说过——”
他果然是这天地间再至尊不过的至尊之人,不等他的话音完全落尽,天地灵石已然像等不及,我身边的火圈内应声冒出数不清的火苗,一团一团,一簇一簇,扑在我身上。
先是发丝,再是衣衫,随后,是衣衫下的小小鱼尾。
一处一处,叫那些以示惩戒的神火点燃,当我的肉身为油脂,燃出极亮眼的小团火焰,好像在我小小的身躯之上,盛开了许多许多簇春日繁花。
春日的暖风,似刮得更紧了些呢,炙热的暖风中,他瞧也不瞧我,拂袖大步扬长而去。
只落下白衣飘飘的玉帝帝尊一人,独自玉立于通红的火光面前,轻轻朝远处的天将
点一点头。
随之,有数不清的天将向灵石涌来,与原先的冥将一起,合力撑起巨大的天地灵石。再用一道又一道耀眼的仙索,将我身旁的玄女牢牢缚住,小心移出结界之外去。
在一闪一灭的光华间,她朝我低低俯下身来,低头望着灵石之下的我,一张苍白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鄙夷之色,一眨不眨地瞧着我,再慢慢摇一摇头。
我陡然想起什么,调转小脸,顾不得心内的尖利之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结界之外早已哭成泪人的师傅和赤霞,撕心裂肺般连声叫唤着:“赤霞!赤霞!”
“鲤鱼精。”
“赤霞,帮我!”
头顶的巨石,下堕之势虽缓,却仿似山一般深重。
我缩紧身子,竭力向外探出一角小脸,眼前那道火圈竟一寸一寸熄灭了呢。不但火势暂歇,就连原先岩石之上深刻的白色印记,也一并随之消去。
这一次,师傅果真不曾再拦着赤霞,任凭他一头冲进方才的结界内,冲至我跟前。
数不清的天将与冥将将灵石围得牢不可破,我徒劳地用小手撑住头顶的巨石,迭声向他尖叫着:“青痕怀内——”
“青痕怀内——”
在青痕怀内的衣袋中,一直贴身藏着那本札记,以及那些曾经是泥偶的小小泥团。
它们一个个都是青痕的宝物,青痕自个还可以再转世,可是这些物什并没有灵性,一旦它们和青痕一起被灵石砸成肉饼,化为齑粉,就再不能复原。
赤霞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伸出手掌,一把探进我的怀内。
手指才触及我的身子,忽然像被刀刃扎到一般,手臂颤了一颤,硬是咬牙自我的贴身衣袋内取出那只木匣,随后,是一坨一坨小小的泥巴。
鲜红的血渍,自他的指尖汩汩溢出,却不是我的。
去而复来的长刺,离开青痕那么久,终于在这一刻失而复得。
血渍,染红了木匣,也沾染了他手心内的泥团。一张脸孔叫火光映得通红,紧紧抱着怀内的物什,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块山丘一般大小的天地灵石轰然间向我砸落。
“鲤鱼精,你跟着我念——天地灵石,无影无形,无根无定,只为天谴而降,而且必定是重谴。”
“鲤鱼精,你给我站住!师傅才出门半日,你又要逃课不成?”
“你整日只知道玩耍,才被饿了三日,怎的如此不长记性?!”
“你歪头瞧着我作甚?你以为你这样朝我笑,我就会饶了你?这一回你休想!”
“你给我乖乖回去写字去,写不完这篇课业就不要想走出学堂!”
“鲤鱼精!”
“这是什么字?你自个认得么?”
“灵石乃天地重器,和冥帝帝尊跟前的天地顶一样,千百万年来,吸收天地之精华,早就有了灵性,你再这样顽劣,小心它瞧见你如此糟践它,专门堕下来砸烂你的尾巴!”
眼前,已经愈来愈黑,天地,也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细缝。
身上的重负,如斯沉重。
我松了一双布满燎泡与伤处的手臂,小脸伏在冰冷的岩石之上,蜷紧自个小小的身子,轻轻合上眼睫。
第三十章 心所在
2011年02月02日14:59
眼前,果然又是那处熟悉的殿宇。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呢。
直着脖颈,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青痕——”
“有没有叫青痕的?!”
可他明明已经瞧见了我,偏要故意叫得如此起劲,怀内捧了一本名册,恶狠狠地瞪着十步之外的我。
周遭那些排队等着投胎的凡人们闻言,登时一起移目看向人前的我,那副神气只当我是耳背一般。
我佯作充耳不闻,理也不理,低头扶着我身边的石栏,故意磨蹭着,往前小步小步挪着鱼尾。
青痕浑身都痛呢。
“鲤鱼精,你没瞧见我手里这碗忘川么?”
“一个个看什么看?!给我按次序排好!没见过忘川水,还是没见过奈何桥?这一世没见过,下一次就都熟门熟路了!”
“我说鲤鱼精,上一次就让你从我跟前溜了,小爷我居然为此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你给我抓紧点,别尽在那磨蹭,是不是还想着溜号?”
“我说,自打小爷在这奈何桥边当差起,还从未见识过像你这样的妖精也有轮回之说!轮就轮吧,居然七年间就轮了两次,真是白修了那么点道行!就连那些赤手空拳的凡人,我看也没有你这样短命的!”
我像被人硬生生戳到了痛处,顿时拉下小脸,圆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眸,怒目看向他。
旁边那位黑衣夜叉瞧一眼我的形容,伸出胳膊悄悄捅一捅他。
他头也不回,眼睛只瞧着我,一面向自个身旁的同僚道:“你那天在轮回道跟前当值,你当然不知道我被阎君罚俸一事。老哥你有所不知,当时,我也是站在此处当差,只因她身量小,我只顾和一个凡人纠缠,竟不曾留意她从我跟前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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