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冀云笑了:“老大,一切听你的。”
其实我对老爷子的人从来不残忍,还常常能化敌为友化险为夷,这是策略。波地也好,秀芳也好,都曾是成业的人,但他们最终都成了我的心腹,很多事是可以靠意志改变的,最主要是让你的对手能适当换个角度看待“忠诚”这个问题,继而下明智的决断。
我只想在最短时间内摸清对方的套路和伎俩。要判断一个人的行事作风,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其不防范时,设置非常境遇,逼他作出最本能反应。
利用丽月宫的面具舞会,适时会会这个英俊莫测看起来颇有些实力的对手,但我始终不会轻易低估一个人,也不会过分高估。我只希望他不要让我太失望,毕竟,我要对付和收服的必须是一位真正有能耐、够聪明的人才。
特意换上一身整齐挺拔的黑色西服,戴上那只可以暂时掩盖真相的面具,缓缓步入会场,等候狩猎时机。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不信自己会乐意上台表演这类低俗戏码供人赏玩,今天多少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二十分钟后,张冀云出现,连同那个人。
我无法看清他的面部表情,但任何伪装都没法挡住他与身俱来的傲然气质,颀长英挺鹤立鸡群,很奇怪,他浑身上下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市侩气,转身、扬手、起舞的动作都很优雅从容,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样一个男人真不像是在成业旗下久经沙场的幕僚。老爷子的手下我也见过不少,从没发现过这么一号人物,看来是成业雪藏的级品。
但我不想让表面的颠覆性印象先入为主,我需要与此人正面接触,深入研究再下结论。
张冀云已经在人群中搜寻我的身影,漫不经心地举步上前与他擦肩而过,使个记眼色,他准确地记录下我的面具号码:19,然后,正式拉开这场特殊恶作剧的序幕。
其实,后来的事,我也有些始料未及。
当锣鼓和聚光灯在场中打转,我率先走上舞台,接受众人从顶至踵的目光巡视,目前自己的形象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这个叫陈硕的男人眼中划过几分愕然,默然地上台与我并肩而立,我唯一能揣测的是他此刻内心不自在的比重,从那略微闪烁犹豫的眼神和绷紧的嘴角我就可以判断其隐忍程度,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高超定力。
我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几乎有些放肆,他亦有察觉,朝我看过来,然后我冲他笑了笑,绝对是有些攻击性的,足以令他在心里诅咒我,那双特别的黑眸中擦过的那道陌生的惊诧,令我的体内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我突然为自己的轻率情绪感到不解。
女司仪已经在竭力配合演出,宣布十五秒的接吻时间无限延长。
再回头已发现他暂时放下不安,恢复常态向我主动走近,看来这个角色远比我想象的难缠,没两秒的停顿,他似乎已经不打算躲避问题,呵,有意思,一个绝对不肯坐以待毙的人当然会是名好对手,他喜欢挑战,喜欢突破瓶颈为难自己,顽固的家伙呢。
人群中呼声四起,在我们之间只差半臂之遥时,我先一步拉扯他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迅速将嘴唇贴上去夺过他的防备,冲击他的警戒线,这样一个浓到窒息的吻,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他乱了。
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对手,但突如其来的一股外力作用于手臂,使我差点狼狈松手──他想推开我。看来,我令他不只难堪这么简单了。
抬起手固定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拥住他的腰,像对最亲密的情人那样尽情表现我的优越极限,突然,身体磨擦间,异样的刺激感令我的某根神经倏地崩断,在与他的较劲过程中,嘴里有浓烈的味道化开来,在开始没过多久之后便使我有点莫明所以地陶醉了……他的唇很炽烈,跟他外表的感觉正好相反,像随时会灼伤侵略者,是近乎霸道坚韧的抵触。
突然,他的手臂有力地绕住了我的脖子,张开嘴唇让我的舌头无意地闯入,这个吻开始变味,渐渐无法操控。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吻可以是这样的──纯熟、柔韧、炙烈、疯狂,当他企图动用牙齿伤我时,我巧妙地躲避着,并趁他稍一失神用力吸住了他作乱的唇舌,我的手不禁越收越紧,我们看似忘情地拥吻着,发泄着彼此激烈的可以称之为怒意的东西,尽管一开始,对男人的吻有些不适和生涩,但我们毕竟都是这方面的老手。只是必须承认,一个不算撩拨的挑逗已使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当有什么溢出唇角,鼓声骤响,我终于能用力地推开他,换得头脑的清醒。
他站在原地低头喘着粗气,一时之间我也只等待自己急促的呼吸能够快速平缓下来,这绝不只是一个吻而已,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较量。
我回头深深地望着他,像看一件稀有的艺术品,从内到外,从表面到本质,我都想看个透,想要狠狠撒裂对方的面具看看那对犀利晶亮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想要让他知道我燃烧着的熊熊烈焰般的意志,我决定征服这个人。
抬头看计时器,一分五十秒,呵,很值得纪念的开端。
看他愤愤不甘地步出会场,我心底扬起一种奇异的矛盾感,开始不确定自己先前的计划是否带点意气成分,也许不选择大庭广众式的邂逅会更有利更自然,其实我原本没有打算与他接吻,也没这类嗜好,但一接触到他的眼神,那是他唯一精悍倔强的外部影射,从中我读到了一种讯息,一种不容轻取的拒绝,这激起了我身体里某些掩藏得很深的探究欲念。
等走回丽月宫的套房,我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幕荒唐大胆的表演,齿间残余着半点温度,仍感觉惊心动魄。反复回味伴随这个男人身边的令人热血沸腾的空气,他凭着沈静镇定的视线,偶尔勾现出迷人弧度的嘴唇,那夹烟的指骨分明的手指,伴着清淡散漫、泰然自若的表情,在社交圈里应该大有可为,可丢开那张虚假的面具,却是接二连三意外的碰撞。
我们背后本有一片阴霾,不是说融合就融合得了的,对这个男人我没有任何把握,首先需要测试他对老爷子的忠实度,如果我能找到突破口,局势或许会扭转。
当他理直气壮地站在我的办公室坚定地宣布“让我参加董事局会议”的时候,我笑了,并不是嘲笑,而是激赏的笑,毕竟能当着我面直截了当表达其意的人并不是很多。
但我却率先出击了,用言语羞辱攻击他,像我昨天禁不住用动作甚至激吻去攻击他一样,我有些暴躁地看着他,穿插着粗鲁的偷袭,并对其言行进行种种压制。
他果然还是恼了:“你想怎样?”
我希望开始一场交易,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换取他的一项保证。我靠上去,朝他耳根吹口热气:“陪我睡一觉,换你在宙风董事局一个月。”
侮辱人可能不需要太多理由,即使极尽羞辱之能事,他仍冷静地识破了我,他知道我不会真的要求他这么做,但同时,他过于直接的冒犯也触到了地雷──我恰恰是那种不怕尝试的人,身后整个维多利亚港都不能让我退却。
我悠悠开口:“如果你肯定,今晚十一点到丽月宫十楼305套间,我想,这回不必请人帮你带路了吧。”
正遭受几面夹攻的男人,一边在无孔不入地进攻敌人,一边在理智谨慎地退守,如果将来干预宙风的计划失利,他将无法回去同老爷子交代,如果是我占上风,他也未必是个能够收留得了的危险人物,因为我从他眼中看出真正的遗世孤立,清冷得几近荒凉,只有隐匿得极深的那抹温和的脆弱令我动容,我想要改变我的被动甚至是他的被动局面,我要给机会让他接近我,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也需要靠得更近才能看清他。
我期待他的表现,等待他卸下面具时那一瞬间的不设防,静待一些我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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