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莫非你中了蓝凌那妖孽的妖术了吗?」初无修大惊之下,用力挣扎起来,拼了命般自初无极手中脱出,爬将起来,戒备地退向门边。
「疯了?我许是疯了,不过却并非中了妖术。你以为我为何明知蓝凌是一个妖孽,一个已经修炼了三千年的魔怪还对他如此执着?因为他可以帮我收了那小妖,既不伤及你的性命,又可以像从前那般,让你只属于我一人!」
一石激起千重浪!只是这浪不在表面,而在心中。而且,不止是初无修心中,还有隐了身形伏在梁上的蓝濯彦!
魔怪……妖孽?蓝凌是一个妖孽?他不是仙,更不是人,而是一个妖孽?他若是妖孽,为何偏要杀妖成仙?他若是妖孽,他与濯天岂不是被一个妖孽养大?他若是妖孽,他所说的话中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几分可信?
妖孽!妖孽!妖孽!
蓝濯彦的心——乱了,急了,惊了。
七月十五,月圆。百年轮转,小劫。
血祭。
月色猩红如血。淡淡的血,像少女唇上的胭脂。至真,至纯。
心中微微一动,蓝凌此时才发现,那天上婵娟的音容笑貌在自己心中恍如昨日。他偶尔会为初无极所迷惑,因为他有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眸子。他将濯天当作男孩养大,因为她有如她一般的、女子少有的英气与风骨。
所以他对着濯天端详许久,却仍未下手。只是她割破了自己的手,失了血,也破了他的咒术。他只得将她定住,让她怒目圆睁,却动弹不得。然后,他就坐在一旁的石几上。在濯彦与那千年血妖到来之前,他要好好欣赏眼前的她,思念心中的她——
天婵,看着吧,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蓝凌笑着,甚至显示出了一丝喜形于色。因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他却忘了一点,计划在它真正付诸实施并且成功之前,永远都只是个计划而已。
此时,他还不知道初无极已经在无意中坏了他的大计,不知道蓝濯彦已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更不知道他的计划早已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他所不知道的已经太多。因此,那天外飞来、亦是突如其来,几乎当场斩断了他探向濯天颊边那只手掌的一剑,也同样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濯彦!」
蓝凌惊呼一声,来不及按他所计划的那般将濯天失神之事推给宇文刹,蓝濯彦的剑已接二连三,流星也似的攻了过来!
血魂这对雌雄宝剑,原本属于他与天婵,混合了他与她的鲜血铸造而成;即便他把它们给了濯彦与濯天,它们真正的主人却依然是他。所以他惊,却未慌。他的阵脚依旧稳固。
「回。」蓝凌轻启双唇,只吐出一个字。极淡,也极有力。只一眨眼,蓝濯彦手中的血魂已脱了手,驯服地落入他的掌心。
「濯彦,你出去一趟,怎么回到府中来却好像中了妖术一般,如此放肆起来?」这不止是质问,同时也是疑问——是那千年血妖吗?是他提前动了什么手脚?
「妖术?或许我与濯天这二十二年来都活在妖术之中而不自知!」蓝濯彦直盯了蓝凌一双眼,双掌收拢,狠握成拳,依旧意欲伺机进攻!
「濯彦,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蓝凌手持血魂,终于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焦躁——是那千年血妖来了,他已嗅到了那股强烈的气息!只是此刻,他已有些把持不定,蓝濯彦究竟会走向何方。
「我别无他意,只有一个问题——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濯天?」蓝濯彦问道。他始终想要进攻,可无论采取何种攻势,无论怎么计算,算到最后都只有一个「败」字。
蓝凌离濯天太近了,近得随时可以扼断她的颈子;他与他的实力相差悬殊,在他面前,或许他的力量根本不能称之为实力。
「不管你承认与否,你始终是我养大的。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很像我。你和我一样冷酷,尤其是对待自己。」蓝凌呵呵笑道。眼前情形,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漫漫三千年,风云世事又有哪一刻不是瞬息万变?看得太多,便也厌倦了。倦得即便发现自己错了,也懒得再去挣扎懊悔。识破就识破吧,这乾坤仍然掌握在他的手中!
「此时怕是我再说什么弥补,你也不会相信了。既然如此,也好。我要的,只那千年血妖一条命!只要得到了他的性命,我的目的达成,也就无须再束缚你与濯天。」
「取了他的性命,濯天也会死。」
「她不会死,因为有你。」
「有我?」
「有你。你可以代替她死。只要你死了,她就可以活下去。」
「她是血魂。」
「你是血煞。我原本未曾想过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今日白天才没有告诉你。血煞既是血魂的克星,亦可成为救命稻草。倘若血煞杀了血妖,与之一同赴死的便会是血煞,血魂自可保住性命。」
又一次短兵相接,就此戛然而止。
蓝濯彦沉默了,因为他进退维谷。一切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若想换回濯天,唯有接受蓝凌的条件。可他根本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即便是真,亦不能保证他舍弃性命,他便会放过濯天。那时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她。
蓝凌也在沉默,因为他要一点点击溃蓝濯彦的自信。人的怀疑越多,自信便越少。所以他有意不再答话,不再解释,放任他独自去猜疑、去旁徨、去左右为难。久久之后,才重又开口——
「如何?你想好了吗?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只要你杀了那千年血妖,与他同入地狱,濯天从此以后就可以作为一个凡人继续活下去,不再受到妖孽牵绊。濯彦,你心中应该十分明了,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我——」终于,蓝濯彦缓缓开口。
我答应——这是他想说的。可实际说出的却只有一个「我」字。因为,另外两个声音来得比他更快——
「濯彦,不可以!」
「血魂,不要信他!」
一高一低,一女一男。那女声显是近些快些,也更加尖锐和声嘶力竭。而她也确是拼上了性命才使出全部力量冲破了咒术,嘶吼出来!
霎时,血色凄绝!雾蒙蒙晕染开来,如同提早绽放的大朵墨菊,艳极!
「濯天!」
蓝濯彦震颤,震惊,更是震痛!他无情,却有心。他可以不对他人动一丝感情,濯天却是他的一半生命!他们是一分为二的一滴精血,她便是他的半颗心!只有她能让他感受到何谓「亲密」、何谓「温暖」,她便是他,如同另一个自己!
「濯彦,我赢了!」就在蓝濯彦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楚时,濯天却在笑。赢了,她终于赢了!赢了蓝凌,赢了他精心为他们兄妹二人设计的圈套!她终是一个女子啊,终是拥有一颗比男人更为柔韧的心,更加懂得以退为进之道。
在她发现蓝凌暗中控制着自己心神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大胆地融入他的计划之中,接受他的操控,接受他的命令,成为他的棋子,靠近他的内心。然后,在他丝毫没有防备之时,毁掉自己,解脱濯彦的束缚!
「濯天,濯天,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蓝濯彦拥起濯天,双手不住颤抖。血,好似流不尽的血早把濯天一袭青色罗裙染成与他一般的猩红。
「因为我不想输啊……我不是说过了,濯彦,总有一日,我会送你离开这座阴宅。」濯天抬了手,抚过蓝濯彦的脸颊,唇边绽出一个血色笑靥:「你……你知道吗?你现在这般模样我只念起一个字——丑!你是男人……也许不在乎美丑……可我是女子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丑……丑样子……」
「丑的只有我,濯天……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我和你是两个不同的人。」蓝濯彦摇头,不知此时眼中淌下的灼热之物究竟是泪是血。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那么说……是希望……希望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你仍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我是你妹妹,你便注定了要容我的任性……此时,我就要你再……再让我任性一次……离开此处,离开这座阴宅,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说到此,濯天瞠大双目,竟硬撑着那具已然残破不堪的身躯坐了起来。
「濯天!」
「答应我!不要再说其它,倘若你不想我死不瞑目,便立刻答应我!」濯天捉了蓝濯彦前襟吼道。
「好,我答应你,离开此处!但我要你与我一起离开!」
蓝濯彦说着,便要抱濯天起身,却见她仿佛万分满足般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之后,狠狠一咬牙关——
此时,她体内之血已几乎流尽,只在唇边渗出细细一条血丝。极慢,慢得蓝濯彦许久之后才一张口,喷出那口淤积在喉中的鲜血,再想起身时,已然支持不住,眼前只见无边血池,巨浪翻涌,滚滚扑来,将他吞没。
七月十六,小劫过后。凡间又是一片艳阳高挂,几乎无人注意到昨夜那场腥风血雨,更无人知晓,他们今日得以生存,乃是以一个鲜活性命为祭换来。于是,他们依旧狂舞高歌,依旧寻欢作乐,依旧为了一己私欲勾心斗角,不亦乐乎。
就连他们的君主也在那一夜一心专注于一场逆天悖德的淫欲之中,直到日上三竿才迟迟回到宫中。
「天婵,你都看到了吗?」蓝凌立在莲花池畔,面上浮起淡淡一笑,似是嘲讽,又似带有一丝疲惫。「或许当初你错了,不该为了保住那个孽子,以自己的性命作为偿还的代价;我也错了,不该答应你最后一个要求。倘若那时我原谅了你,带你离开此处,一切大概都会不同……事到如今,你仍希望我继续下去吗?」
话音未落,涟漪乍起,拂乱满池嫣红。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唯有顺其自然,坚持下去。怪也只能怪我自作孽,不可活——既然舍不下对你的情,又何必定要恨你……只是天命难违,但愿我能如你所愿,为你守住子孙江山,保它千秋万世……」
静月湖畔,相思楼中。
「血魂!」银色血妖张了双目,拨开身边正为他拭去额上汗珠的紫妖,开口第一声唤的还是那人。紫妖见状,也只有摇头苦笑,仍抬手扶了那银妖道:「他没事。虽然伤了心脉,但有了你的妖珠护体,又能有何大碍?只要安稳睡上几日,想必便能起身了。」
「妖珠?妖珠明明还在我体内!」那银色血妖一楞,随即摇头,仍要起身。
「宇文刹,你昨日是被那老魔怪伤了头壳不成?连妖珠的气息也分辨不出?」那紫妖无奈道。
「这……」宇文刹皱了眉,此时才发觉,体内妖珠不属于自己,却带着身旁那紫妖的气息。「紫翊,你——」
「我如何?你昨夜胆大包天硬是动手与蓝凌抢人,若不是那个成仙的念头令他有所顾忌,恐怕你千年修行早毁于一旦!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自己险些魂飞魄散,还硬将妖珠吐出给蓝濯彦护体,除了将妖珠暂时借你,我还能如何?」紫翊皱了眉,嗓音中隐隐透出几丝沙哑。
此时,宇文刹方才注意到,他的,面色竟是苍白如纸!
「紫翊,你受伤了?」
「与蓝凌交手,不伤也难。幸好伤得不重。」紫翊佯怒,却暗自强行抑制喉中那股腥气。
「你这是何苦?你明知除了血魂,世上已无第二个人可以杀得了我。」宇文刹说着,便欲运功,将妖珠还与紫翊。
「那你又是何苦?你也知道蓝凌一不能随意杀生,二他若想取你魂魄圆满功德,就必须依靠蓝濯彦,无论如何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