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扬季绝不是住在个人房,打死步语尘也不敢跟他同挤一张病床的。
「呵呵,会痒。」注意力被引了过去,步语尘连忙用手将那不停磨蹭的头颅定住。
他不是恨这个人吗?为何还能这样跟对方玩在一块,让他搂著一同嬉笑呢?
是因为除了恨还有爱吗?是因为他相信了陈雨玲的说词了吗?还是因为他的眼睛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了呢?
但如果那是真的,那又有什麽是他该相信、是他值得相信、是他能相信的呢?宁愿保护他,也不愿他知道真相?宁愿用最辱人的言词逼他走,也不愿他冒一丝的危险?
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何现在却这麽搂著他呢?
「小尘。」
「嗯?」
「要是我死了,那麽就忘了我这个人,忘记我的存在、忘记我的所有,好吗?」
「啊?」从发愣的思绪中拉回神,步语尘蹙起眉发出了一声疑问。
「如果我死了,那麽我会希望所有爱我的人都忘记我,忘记我这个人,忘记所有有关於我的一切,遗忘了,就不会悲伤。就算那只是假装也好……」靠在颈肩上的头颅,安安稳稳的倚著,然而那话语声却是百般的虚弱无力。
他扬季绝,从来就没後悔过任何事。不论是云平死时他没跟著死,或是步语尘因为他而出了车祸、甚至是假装遗忘他时,他也没後悔过。
但是他现在後悔了一件事,一件无论他多麽努力也挽不回的事。
「你……在开玩笑吗?不要开这种难笑的笑话好吗?这会让我想起四年前的那件事……」平放在季绝头颅上的手忽然抖了一下,身体也不住打了个颤,步语尘压根儿就笑不出来。
死亡,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就算云平已经死了那麽多年,但他却从未忘过当初他得知消息的揪痛和恐惧。因为死了,就再也抱不到对方、摸不到对方了。
不知不觉的,他移下了手臂,将季绝紧紧的搂住。像是要确认这个人还活著般,还有温度、还触摸的到一样。
是不是有什麽东西,比恨更加的重要呢?自由 自 在
「好嘛好嘛,别生气。为了惩罚我,所以你可以亲我一下。」继续的用头颅磨蹭著步语尘的颈肩,季绝忽然一改忧愁的语气,淘气的说著。
「那是惩罚吗?」觉得好笑的瞅著身旁那不停磨蹭的头颅,步语尘不论怎麽听都觉得那比较像奖赏。
「啊?你发现啦?不好吗?」停止磨蹭,季绝抬起头笑问著他。
摇摇头,步语尘什麽也没说,只是侧下头去,轻轻的在他的脸颊上落了个吻。
带笑的凤眼倏然的瞪大,随即又漾起甜蜜的笑意。
「那,亲这边好不好?可不可以?」纤细的手指,指著自己那苍白的嘴唇,像个贪心的孩子般的要求寻问著。
好不好?可不可以?被这两句请求给困住了,步语尘讶异他的客气。何曾几时,扬季绝连能不能亲他,也会跟他询问、甚至是请求了呢?
「不行吗?」眸色黯淡了下来,就连那无血色的唇也微微的翘著。
「你,真的是扬季绝吗?」一瞬间,步语尘忽然脸色难看了起来。更是深刻的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扬季绝,至少不是四年前他所认识的扬季绝。
那个人从来不会这麽卑微有礼的,那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著他的。
过了四年,所以人事全非了是吗?就连性格也改变了吗?还是说这才是最原始的扬季绝?难道说他以前所认识的扬季绝,全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全是载著一张面具嬉笑人间的扬季绝?
那麽,以前扬季绝所和他说的那些道理又是什麽呢?自己明明知道,却又做著和口里说的完全相反的事?还是说……那时的扬季绝,只是为了将他从那个可怕的世界中拉出来,所以才那麽说的?
好多疑问从他心里晃过,但最後晃过的,却是季绝现在那委屈难过的神情。
「我……是扬季绝阿,怎麽了?」不解的皱著眉,仰著头扬季绝的脸上只有疑问。
这算是,轻微的人格分裂吗?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步语尘想起今天早上他离开而陈雨玲进入病房时,扬季绝的神情、态度,甚至是讲话语气都大大的改变。彷佛只有对他,才会这麽的温柔和卑微,对别人却是依旧那样的轻狂傲气。
「没事、没事……」回过神,步语尘勉强的挤出笑容。
「我只是不习惯主动亲别人。」他顿了顿,又把微笑扬得更自然些。「所以──」
「哦──那就我亲你罗!」不等步语尘把话说完,扬季绝便贼贼的替他接下了话,随即便挪高了自己的身体,将嘴唇凑了过去。
道地的法式热吻。自由 自 在
等那心满意足的人移离唇後,步语尘愣愣的抚了抚自己的嘴唇,一时之间又搞不清楚扬季绝究竟是温柔还是以前那个顽皮的他了。就像以前一样,他总摸不透这个人,总让他以为自己了解他时,却又让他看到了另一面的扬季绝。
他似乎……真明白有什麽比恨更重要了。
那就是生命……要是没有了生命,那他永远没办法看到季绝不同的每一面,永远也没办法和他生气、和他吵架、和他聊天甚至是斗嘴、亲吻与拥抱。
「呐,小尘。等我们毕业後,一起去台中找工作好不好?然後我们一起租一间屋子,一起生活好不好?」以脸颊相磨蹭,扬季绝笑呵呵的提议著。
好熟悉的话语……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不是也曾经这麽和季绝说过呢?忍不住的点点头,步语尘几乎是难过的想哭。
为什麽绕了这麽多圈,最终还是绕回了最初的那个地方呢?
「就算你以後要跟别人结婚,也没关系的……至少在那之前,我们在一起生活吧……我父亲的事,就不用担心了,我相信……雨玲,会帮我们的。」
说完,他才想起有陈雨玲这麽一个彻底帮他的人。若不是她,也许他再也见不到语尘了。若不是她,也许他早让父亲强迫出国了。若不是她,也许他和语尘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安稳的在医院交谈了。
她从来不跟他说为何要这麽照顾他,也从来不跟他谈她的事。他不晓得陈雨玲是什麽身份,但他知道,绝对不是什麽小人物。毕竟四年前,他出车祸时,她可以压下消息没通知他的父亲知道。现在,也没见他父亲进来医院找过他。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根本比陌生人还不如。若说家人,那他宁可承认陈雨玲是他的亲人,也不愿意承认那个顶著他父亲名义,却从来没关心过他的人。
「我那时一直以为……雨玲是你在台南的情人……」听见扬季绝提起陈雨玲的名字,步语尘才想起当初他有多麽的讨厌这个女人。
但却又在接触她後,才把以前的想法抛掉,然後逐渐的不讨厌她。虽然,有时她讲话的语气仍然冷淡且直得让人皱眉。但就是因为慢慢的认识,所以他才晓得那是她一贯的讲话方式,没有刻意也非恶意。
「才不是,不要诬赖我。为了罚你诬赖我这麽多年,等出院後……嘿嘿……」最後乾笑了两声,却也让步语尘同他一块笑了起来。
後来扬季绝的身体状况逐渐有了起色,至少没以前那般的瘦弱、气色也好了很多,不再那麽苍白。於是医生准许他出院後,便又搬回家里,而帮季绝打理好一切後,步语尘才打算出门回去搭火车时,却又一把让季绝勾回怀中,硬是扳起他的下巴在门口吻了起来。
「扬季绝,别在门口做这种事,你还没受够教训吗?」冷然的声音自两人耳边响起,之後便见步语尘一把将季绝推开,然後捂著嘴冲下楼去。
「雨玲,你吓跑他了。我爸还有叫私家侦探拍我照片?」扬季绝倚在门旁,脸上的笑容依旧那样的轻狂迷人,边看著那羞红脸跑下脸去的语尘,边问著一旁也倚在墙上的雨玲。
「当然有,不过不用担心就是了。」自由 自 在
「你到底是什麽人?」他只晓得她曾是云平的女朋友,却不晓得她能那麽神通广大。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那个侦探不是她的人,就是早被她摆平收买了?
「明年你满二十岁就晓得了。」笑了笑,她依旧没告诉他答案。
「倒是今年平儿的生日,我没法和你一起去了。下礼拜我有事要回日本一趟,你找步语尘陪你吧。明年你二十岁生日时,我会送你一个很棒的礼物。」
依旧是那样的微笑和语气,她只会留下谜团给他,却从不替他解答。
之後陈雨玲便回了日本,而他则是在云平生日的前一天,搭著火车北上。是去探望云平,也是去和语尘相见,更是再次抱著愉快的心情踏上那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
坐火车时,他望著窗外飞逝的景色,心情却是异常的愉快。虽然入了冬,但看著窗外的景象他却觉得温暖。或许是衣服穿多了,又或许是心里不再是阴暗的夜晚,而是那阳光高照的白天。
因为,他又能和语尘见面了。就算语尘从来没亲口说他原谅了他,那也无妨。能做到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还能在一块,那就足够了。
他头一次觉得,冬天不再是那麽的寒冷了。而他的心,也不再是冰冻在寒冷世界里了。因为那个属於他的太阳,又回来,而且还驻进了他的心,让他永远不再孤单寂寞。
72。
或许是因为火车上有放暖气的关系,搭火车时季绝明明不觉得冷,但一下火车後那寒冽的冷意便不留情的往他扑来。
是在南部待久了,所以一时不习惯台北的气侯吗?
季绝忽然皱下眉稍,接著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想拨给语尘,却发现在地下月台里手机根本收不到讯号。
等到上了月台,出了票口坐著手扶梯往地面时,讯号格才又出现。
「喂,小尘吗?我到台北罗!」电话拨通後,那灿烂的笑容也跟著扬起,就连语气也是那麽的可爱甜蜜。
『要我过去接你吗?』
「不,我搭捷运过去找你,方便吗?你爸妈不在家吧?」
『嗯,那我先去捷运站那等你。』
「好呀,先亲一个再挂电话。」恶作剧似的撒娇语气,原本只是想逗逗步语尘,却意外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好大的一声“啵!”,於是原本就够引人侧目的笑容,又扬得更加的甜美幸福了。
才按掉off键将手机收进口袋後,他愈接近地面才发现,台北的气温实在是超乎他意料的低。且不知怎麽的,左胸口的心脏前区,开始阵阵的剌痛且出现了压迫和窒息的感觉。那眉愈皱愈紧,等到了地面後,他才发觉不仅心脏阵阵作痛,且连心跳也不规则了起来。
「咳、咳!呼、呼、呼、呼───」才走离了电扶梯一阵子,他便开始冒起冷汗且咳了起来。咳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换气,但每咳完一次,那愈发的恶心且想呕吐,且呼吸也益发的困难了起来。
心绞痛、呼吸困难、大量出汗、恶心且心律不整?
面容一片死白,他喘著气微颤著手,立即从背包里翻出了随身携带的硝化甘油舌下含片。
「哈哈,台北好冷唷!君,我第一次来耶!你要带我逛逛哦!」
爽朗开心的男声忽然闯进扬季绝耳里,然而季绝却没停下动作,努力的旋开装著药片的瓶盖。
「小心!」另一个较为沉稳的男声才响起,便见那正倒著走路的男孩撞上了正拿著药瓶的季绝。
瓶子被撞飞了出去,人也因这突来的冲撞而往地面跌去。
撞到人的蓝佑凉则是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蹲下去看看被他撞倒的人有没有事。却意外的看见那人正一脸苍白,且神色痛苦的微抖著手指著被撞飞掉落在一旁的药瓶。
而季君澄看到这个动作後,便往一旁走去将药瓶捡起来递给了扬季绝。
吃力的旋著瓶盖,却因疼痛而不住的抖著身子。看到这个情形後,蓝佑凉倏的敛下笑容,连忙帮那人旋开瓶盖,直到扬季绝含下药片後蓝佑凉才松了口气。
「叫、叫、叫救、救……」含住药片後疼痛并无因此而舒解,扬季绝紧张的抓住蹲在面前男孩的衣服,痛苦的挤著字词。
「你别紧张,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将小凉拉到一旁,季君澄才说完,便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扬季绝横抱了起来。
「喂,呆子,你拿著他的背包跟我走。」说完便抱著那神色异常痛苦的人往西一门的出口走去。
而蓝佑凉且是慌张的拎起地上的背包,快步跟了上去。自由 自 在
「你怎麽知道要叫救护车?」蓝佑凉踮起脚尖,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