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他压在身下,明明只要一使劲便能推开自己的步语尘,因他的这一句话,而整个人僵住和心痛流泪的模样,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扬季绝,有好几次,都很想紧紧的搂抱住他,然後告诉他,他有多麽的爱他,才不会因为云平而伤害他,才不会……
只可惜,步语尘怕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他只会将他恨得入心,然後回台北安然无事的过著生活。但哪怕是这样也好,他宁可步语尘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就算是恨他一辈子也没关系,总比被他害死还好……总比步家四口全部因为他而遭遇不幸还好。与其四个人死去,那不如他一个人痛苦就好。
尔後他忽然整个人压下身来欺近步语尘,唇边噙著的笑意虽灿烂得美丽,却如一朵带剌的玫瑰。带剌的玫瑰,或许不是在保护自己,而是在保护那个看得到它身上的剌的人。
因为清清楚楚的看到它的剌,所以晓得靠近它的话会受伤。於是那个人便会识相的不去碰它,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告诉你,你永远不明白那段日子里,我活得有多麽的痛苦。我会特地来跟你念同一间学校,也是为了这长久以来的计划──一个让你人生彻底完蛋的计划。」那抑扬顿挫分明的语句,在折磨著自己和那倏然紧紧闭上眼、捂住双耳的人儿。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骗我!你骗我!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挣扎著,吼叫声,那明明已经在发抖的身体,却依旧不相信这些摊得明明白白的讽人话语。
「谁跟你开玩笑了?呵,我只是要将你带给平儿和我的痛苦,加诸百倍还在你身上罢了。你一点也不晓得平儿和我过得有多痛苦,我甚至还要帮平儿想法子讨你欢心,甚至连他醉了错把我当成你抱时,也只能笑自己犯贱。」一使劲的扒开步语尘的手,他以著不允许他逃避的音量,字句分明的说著。
「你一点也不明白……绝望是怎样的感觉。你说你曾和平儿约定好要开花店,所以讨厌进花店。那你又知道他曾跟我约定了些什麽?我们约定好要上建中,结果呢?他联考时张张白卷,考完不久便自杀了,而且完全没有告诉我他有这个念头!我那天看了他留给你的DV,我才晓得我这个人有多贱,贱到他连要死了,都只担心、牵挂你这个对他完全绝情的人,而不是我这个陪他走过一年多、他身旁最亲密的人!」
那声声的凌利话语,像幻化为刀锋般的,一字字的刻进两人的心底。然而他说到最後,嗓音却转为哽咽的悲涩。
自己的心都揪得发疼了,却依旧忍不住心疼起那一脸错愕的人儿。扬季绝说著说著,声音都不自觉得哽咽了起来,眼泪也不自觉的滴落下来。那不是为自己感到难过,而是为被他伤害的步语尘感到不舍。
正因为自己的无能,所以才只能选择这种辱人的方式分离。他是多麽的卑鄙、多麽的没用哪……哭,不住的哭,痛苦的闭上双眼一个使劲的哭。他曾说要把命给他,而今却只能这般的伤害他,就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又何论是全然不知的语尘呢?
待他吸了口气,睁开双眼时,步语尘那带著绝望的笑容却又不住流泪的模样,一瞬间狠狠的撞进他的心里。撞得发疼了、撞得流血了。他想空出手去拭掉他的泪时,却在一瞬眼让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於是止住了这个想法,止住了动作,他也多麽希望,可以将自己的心跳就这麽的止住。
「所以,你在这一年多来,压根儿就没爱过我是吗?」沙哑的声音,像是带著最後一丝的希望,如此的盼望著他给的是一个明朗的答案,而非致命伤人的答案。
扬季绝愣了一会儿,只用著染满过份哀伤的眼眸直直的望著身下的人。自由 自 在
语尘,为何你要问我这个问题?为何你连一点希望和後路也不愿留给我?忍不住的,在心底这麽的埋怨起来。然而过了一会儿後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这个资格怨恨什麽。
现在这种情形,把语尘逼到这麽绝望的,不正是自己呵?这一切,不正是他自作自受应得的吗?任凭泪水不停的洒下,扬季绝哽著嗓音,还是说出了那事先早有预防这情形发生的辱人话语。
「没有……我只不过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叫平儿连生命也不要,只要你永远记得他。我只不过想知道,你被平儿抱跟被我抱,究竟有什麽差别,一样都是上床,为何你逼死了他,却爱惨了我。」
这段话不仅敲碎了步语尘的心,也压碎了自己的心。他听见了那种清脆莫名的悲哀,心脏被人扯得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论是他的,亦或是尘的。但他也只能闭上眼,假装一切都没听见,一切都还是那麽的安静。
爱与伤害之间 你说呢 应该怎麽样去分割
直到他听见步语尘那过份哀伤的狂笑声,他才又睁开眼,继续这种可笑的保护方式。仅管,心脏已经开始发疼,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依旧忽略自己身体朝自己抗议的讯息,继续的扮演好这个角色。
「那,你是不是也想逼死我?真这麽恨我,那杀了我吧!」或许是看破了一切,当步语尘停止大笑後,突然抓住扬季绝的双手,更往他自己的颈上掐去。
「我还不想因为你,而将我的一生全毁了。」扬季绝让他这个猛来的动作惊得心脏发疼,赫然的扳开他的手,反将它们紧紧的压抵在沙发上。
「要死,滚出去外边死,别死在我家,坏了风水更坏了我的一生。」最後,他终於忍受不了,将一把揪起来给推出门外。推出门时,脸上还挂了抹异常冷然的笑容。
那是冷透心扉的笑,对自己心灰意冷的笑。什麽都没了,什麽都没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就这麽抵著门滑坐到地上,低声的笑了起来。一手揪著心脏的位置,无可抑止的揪痛了起来。
有没有一双手,握住了便不轻易放手?──有啊!只可惜,现在的我不得不放手。虽然把手连皮带肉的拔离时,跟著喷洒出来的血直叫人炫惑又疼痛。
有没有一个肩膀,可以倚靠一辈子都有安全感?──有呀!只可惜,那个肩膀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没有一场拥抱,紧紧的让两人再也不分开?──没有……永远,再也找寻不到这种拥抱了。因为想让我紧紧搂著再也不分开的人,已经不会再爱我了。
有没有一种约定,是相约每个来生都要和你相遇?──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来不及和他做这种约定……而且就算有来生,那个人也不会再想遇到我了……
有没有一段感情,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啊!一辈子,直到死,都还会记在脑海里。因为也只能记在脑海里,因为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了,永远也没有了。
有没有一个人,是你用尽了一身力气还舍不得将他遗忘?──有啊,就算我死,那个人,还是会一直刻印在我心里。那个人,他的名唤作步语尘,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忘记的。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他哦!嘻嘻嘻……
──只是很可惜的,能让我有这种感觉、想和他做这些事、做这种约定、一辈子也不愿遗忘的人,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像这些莫过於绝望的心碎话语,不断的在扬季绝心里低、再低。或许是为了惩罚自己,或许是为了提醒自己的残忍。不停的重覆问著自己,然後重覆的回答著。
发疼的心,依旧发疼。多少次,他总希望在这种疼痛下死去,最最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只可惜,在他还未亲眼看步语尘离开台南时,他舍不得断气。他还未亲眼看见步语尘从这个伤痛走出来时,他不忍心断气。
抖著手掏出口袋里的药,随手从旁边的箱子抽出一瓶罐泉水,就算活著比死了还痛苦,他依旧乖乖的将药送进口、将水送进口里。然後继续活著,继续让自己的自责对自己问话、然後答话,一再重覆的,折磨著自己,直到──他断气的那天,他才能停止对自己的惩罚。
──如果活著比死了还痛苦,你还会想活著吗?────会呀……最起码,还会活到那个人可以再次扬起真心的笑容时。
63。
看著被关在门外,又笑又哭的步语尘,看在心底的陈雨玲有说不出的悲痛。因为她晓得,在门的另一边,阿季一定是拼了命的压著哭声,不让自己放声大哭。
就这是爱吗?爱是一体两面的,一面是柔入心的保护,另一面是剌入心的刀锋。而现在,阿季却不得不拿著这一体两面的爱,伤害彼此。摇了摇头後,她便蹲下身去,既然答应了阿季不让他寻死,那麽……她就一定会做到的。
「哭得好凄厉,你是女人吗?呵。」打破沈默的僵局,她冷著轻哑的嗓子,边说边将坐在地上的步语尘拉了起来。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以季绝的个性,既然他跟你摊牌了,那之後你再来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拉著他边走边说,她其实很怕这个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傻子又跑回来,然後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或许,不该说是浪费了一番苦心,而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阿季,并没有坚强到可以再戴起那个面具,再如此狠心的伤害彼此;而是,阿季并没有那个本钱,再如此的将自己往鬼门里推。
像这种伤身又伤心的愚蠢行为,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恐怕到时死的不是步家四口,而是扬季绝那个真正的大傻瓜。她还在心底如此的感慨时,却又听见步语尘那种绝望似的狂笑声逸入耳中。
真正的……绝望了吗?异常冷然的望了步语尘一眼,然而藏在那冷然底下的,是无尽的哀伤和心疼。如果当初,她没有执意要去日本,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最最起码,她可以阻止云平的计划,而不是只能无可奈何的,看著两个曾经爱过云平的人走到这种地步。伤害对方,也伤害了自己的地步。一个是活在恨著对方的世界里,另一个是活在受自己内心煎熬的世界里。
不论是哪一个,都比死亡还痛苦和悲哀。自由 自 在
「我送你出这栋大楼,你踏了出去,就别再回来了。」淡然的望了对方一眼,在她将步语尘拉进电梯里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句话。因为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希望再拿阿季的生命开完笑。
「我踏出去,连头都不会回……这样,你满意了吧?」步语尘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像是在赌气般的说著。
是绝望了没错。将他的行为反应看在心底,陈雨玲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会儿,然後像是决定了什麽似的,在步语尘踏出电梯时,她决定放手赌赌看。看看这个伤心欲望的人,是否能嗅到那一丝丝的不对劲,然後明白他们的苦心。
「欲罢不能,却又不得不放手的无奈,要比彻头彻尾的绝望痛苦多了。」然而她话才落下,便见步语尘朝她回眸一笑,一个惨然且绝望的笑容。
没有用吗?在看到步语尘的笑容後,她无奈的压住欲关上的电梯门,静静的等著他接下来的反应。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麽,也不想去思考,应该是说无法思考。在我决定将扬季绝这个人放进我心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的明白,我对他的爱,将会错纵的缠绕在我的心上,甚至是深勒的镶入我的心脏。」
「今天,他把它拔了起来,还是毫不留情的硬扯走。你说,要心脏不裂成碎片,那有多难?你说,没有心的人,该怎麽思考、又怎麽活得下去?我今天踏出了这栋楼,生死就和他无关,帮我转告他……」
在听完步语尘说的这些话後,她马上泛白了脸,立即明白到季绝对他的背叛,给他带来了多麽大的打击和绝望。那是她和阿季从未预料到的──失去了季绝,步语尘可能会无法再活。
「我这一走,若有幸,生不相爱;若薄命,死不相见。」超乎冷然的破哑嗓音,却狠狠的打入陈雨玲的心里,赫然明白面前这个伤心欲绝的人,完完全全的往她原本预料的反方向走去。
「你这是在要胁要自杀?」她沉下脸,然後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何需自杀?光是那悲哀透彻的绝望,就足够将我杀死。」而步语尘只是回她一抹哀凄的微笑,说完後便拔脚就跑。
「步语尘!」望著那毅然绝然离去的背影,陈雨玲忽然心一紧,跟著奔出大楼放声的喊著他的名字。却只见步语尘微微的愣了一会儿,便又低头狂奔了起来。
想也没想的,她立即拨电话给仍在楼上的扬季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