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音呢?〃
〃我可不能放她进来,免得教坏了人。〃蓝如漆义正辞严。回身掩门,这才施施然走到一旁坐下,〃师兄,你果然特立独行,连我都吓了一跳。小清流可是你亲骨肉,若九歌泉下有知,非给师兄你气得诈尸不可,她可宝贝这孩子呢。〃
皇遗月不答理他,自顾自掖好沐清流的被角。宁愿与身下的人无言对视,也无心转身招呼自己的师弟。无稽之谈,何足入耳。
蓝如漆自讨没趣,只有赶快进入正题。
〃师兄,你要的东西我可带过来了。你也真奇怪,这东西当年放在谷里连垃圾都不如,险些拿去当柴烧。〃
沐清流稍稍支起头,好奇地问:〃是什么?〃
〃清流要看看吗?〃蓝如漆邪恶地笑,扇子左右摆动扇啊扇。
皇遗月一手捂住沐清流的嘴,挑眉冷眼。终于开了金口,嘲讽:〃看来你真的想念师父了。〃
低头,有人正以怨愤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想狠狠在他手上咬一口。连忙松开手,不着痕迹地安抚:〃你总不会想看二十几只虫子在眼前飞来飞去吧?〃
一旁紫衣男子不大正经地附和:〃正是正是,你还小,到时候吓坏了还得躲到爹爹怀里。〃
沐清流差点忍不住就狠狠剜了那人一眼。垂下头,才勉强保持住了自己形象。
〃数年前,师门抗击婆罗门教,〃蓝如漆却真的开始解释,〃先祖缺德,先抢了个破神像,后抢了宝贝无数。其中便有。。。。。。师兄找我要的圣甲虫。〃
〃。。。。。。蜣螂?〃
蓝如漆一脸古怪,斜睨着沐清流,说:〃你怎么会联想到那个?是真正的圣虫,伴圣花红莲而生。会爬会飞,动得飞快,简直能赶得上师兄的轻功了。。。。。。可惜除了会吃人没其他用处。〃
语罢,又不禁疑惑。〃师兄,我可声明,你若打算用那二十只虫子吃掉整个司空府或者是大师兄,可千万别叫我去观战。。。。。。会出人命的。〃
皇遗月在二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的注视下,缓缓道:〃到时候再说。〃
蓝如漆惊叫:〃我千里迢迢从白眉谷给你送几只虫子,结果你连我都瞒!?〃
沐清流心道:。。。。。。难不成纯粹是想看别人着急?
结果,不是抱怨几句就能改变的。自然也不会有人细心地为两人解疑答惑。皇遗月从床头摸出一个卷轴,抛到蓝如漆手里。〃司空府布防图,我只要你青城撑一盏茶的时间。〃
蓝如漆惊喜之余不忘询问:〃你从哪里弄到的,莫非红忆那家伙真把司空薰给迷晕了?〃若是这样,下次见面,不妨嘲笑那人几句〃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什么的。
〃不过是最近认识了一个婆罗门教的叛徒,地位还算高。〃
沐清流听得这话,一阵无力。再怎么说,天空也是己方盟友。这人,却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安了个〃叛徒〃在他头上。。。。。。总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蓝如漆却根本没注意这话,仅是一直紧锁眉头,一手托着下巴,仿佛要钻进那张图纸里一般。这边两人静静等待。过不了片刻,只见其抬头掩口微笑,问到:〃这里到扶柳怎么也得走个七天,师兄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这么快?再给我三天。。。。。。不,多一天时间就足够了,七天。。。。。。赶不赢。别忘了你要拿下的是司空府!〃纵然是青城和小半个重影楼,这也不是容易的事。
皇遗月古井无波,抱着沐清流,纤指灵活地在乌发中穿梭,说不出的惬意。玩够了,才应付道:〃有那个时间,戴九阙派去白眉谷的人马也回去了。〃
〃你确定大师兄一定会那么干?〃蓝如漆仍是放心不下,从来只是玩世不恭,如今却是忧虑两重重,〃他若根本没去,养精蓄锐等着我们这群疲兵。。。。。。〃
〃他了解我。〃
皇遗月淡淡打断他的话。〃若是我,肯定不怕他那几个人,自然会自己回白眉谷一趟。〃
蓝如漆兴味盎然。〃自己说自己,哪值得信?〃
皇遗月轻笑,稍显无奈。〃若是我自己的事,肯定那么做了。〃
分明淡如凉水。怎地听在耳里,偏偏那样缱绻,仿佛使了妖法般,不得不心牵。
蓝如漆略一思索,随即想通。又挂上那令沐清流顿觉不妙的坏笑。〃我看,你担心的不是什么布防。根本就是想早日治好你家小清流然后相亲相爱吧?〃
。。。。。。果然,狗嘴吐不吃象牙。
沐清流一偿夙愿。不顾形象狠翻个白眼。
紫衣男子捧腹大笑,几乎滚到地上去。勉强扶着墙站起,边笑,边断断续续说:〃我和,阑音可,可不打扰你们了。。。。。。今晚好好休息,别光顾着‘忙'明天有人起不来。〃
目送人完全走出房门,沐清流仍然觉得气不顺。一扭头,居然连身边的男子,也笑得不大令人舒服。。。。。。不怀好意?戏谑?
罢了,罢了。
一个人不能跟黑暗的世道斗争。
。。。。。。
〃父亲,你真的要带我去?那可很麻烦。〃
清冷的美丽男子自袖中取出一把软剑,借着烛火细细擦拭。火光温暖,剑光却如雪般冰冷。两相辉映,迸发出那样绚丽得不能让人直视的光芒。可真正夺目的依然是那人的手。白皙纤秀,指骨修长。
他许久没有换过剑。自然因为许久没有用过剑。
沐清流想骗自己,那是因为万事顺利,不动武力也行。唯一不能说服的却也是自己。
那人分明是。。。。。。身体已快到极限了。。。。。。
他真的,真的要在这个状态下,与戴九阙一决死战?
〃恩,〃男子头也不抬地应答,〃那东西到手立刻就得给你,免得夜长梦多。〃
。。。。。。父亲,父亲。
换成自己,必然也做和他一样的选择。只是,每当看着他,却依然这么难过。
到底无聊透顶,硬是磨着皇遗月立刻出去找蓝如漆要了一只〃圣甲虫〃。回来时,果然见手里捏着什么,微微震动着。
男子眉目间是若有若无的笑意,意味深长道:〃抓紧时间看了。〃
沐清流还没想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只见男子五指松开,一道蓝光顷刻冲天而起,眨眼间在屋内来回冲撞,在人眼前交织出一片光华。
沐清流沉默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到:〃父亲,这个叫做‘简直能赶上你的轻功'?〃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它?〃话未尽,人已掠身出去,不见得多快的动作,一伸手却又将那片蓝影捏回手中,〃当年,也不过是拿这东西做练习罢了。〃
沐清流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皇遗月轻笑,伸手拉住沐清流的手,将握着虫的手叠了上去。
掌心有东西负隅顽抗,搔的掌心一片麻痒。男子又乘机教育了一番:〃当今咒术仍鲜为人知,若想从众人中分辨出是否有人身怀异术,得用‘心眼'去体会。〃
〃师父说过。〃不想给红忆丢脸,这次只好不太给面子了。
抽离手掌,那虫子有开始漫无目的地乱撞。却只是就着半卧的姿势环上那个人的腰,静静依偎着。
〃其实,父亲,你这么努力多半是为了我吧?〃气氛温暖时,空中传来细细的声音。
皇遗月揉着埋在自己腰间那颗头颅,不语。
沐清流没指望他能乖乖伏法。只有无奈地默哀。〃不管怎么说,既然。。。。。。既然是为了日后,日后我和你能在一起。。。。。。你也不能出事才好。〃
〃清流,你怎么总想着这个?〃
却遭那人微笑着训斥。
沐清流死人不改,皱眉追问:〃不再想牺牲自己保护我?不再想即使自己死了也得拿到那什么法器?不再想你死了以后我会不会过得不好?。。。。。。你这几天变着法子折磨我,打什么主意真以为我不知道?〃
白衣男子向前倾身虚揽着人,安抚性地轻吻着。淡淡说到:〃我承认,直到刚才,我心里的确是有这个想法。现在却不会了。〃
沐清流稍稍放心。谁道那人在耳边呵气如兰,声音却清越却冰冷,宛如腊月纷飞的白雪。〃但是,清流。你怎么还不长教训?我是你父亲,你便是这么对我讲话?〃
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人瞬时呆楞。
。。。。。。得意忘形了吗?
眼带哀求地看着男子,却是徒劳无用。只消得再一个笑容,又成雕像一座。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次日。一早被人半提半拽着弄出了深山老林,赶车的重梦时不时回头看着他,要笑不笑。沐清流想笑,表情却也是要笑不笑。
快到傍晚时,好不容易出了马车,不知是到了附近哪个繁华城镇。身处码头,好好欣赏一番货真价实的三桅船。
未几,又继续被人提到某船只上。蓝如漆学着他的动作伏趴在船头,偏头微笑,调侃道:〃小清流,原来你晕船?〃
沐清流总算在这一天中成功挤出一抹笑容,尽管是苦笑。
这悲哀的一天。。。。。。从早晕到晚,叫人看了一天笑话。
前一晚,虽然总算没人逼他看毒看药的,却不知从哪里翻出本棋谱,继续折腾人。于沐清流来说,那是既枯燥又没兴趣,偏偏有人还死拉着他不让人睡觉。
〃清流,过来吃点东西。〃白衣人遥摇立在船舱口呼唤到。
尽管一见到那个人,心里仍然止不住地颤抖,沐清流仍然乖乖地走了过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父亲,这船是什么时候买的?〃
男子伸手向船尾一指,也不多言,转身进了舱。
沐清流回头。斜阳余辉映得江面成血红,千面白帆在从远处呼啸而来的风中舞着。浩浩荡荡,连绵千里。不过每船船头都挑着一面旗,仅仅书着一个篆体的〃青〃字。
青城即便不在,那么多和青城有关的生意却是不能断的。
然后便了然。〃原来是假公济私。〃
便是后面那跟着的船队,也不一定是不是正经经商人。
船行三日。沐清流依然趴在船头,也依然有气无力。
〃父辈〃们全挤在舱内,一刻不停地捣鼓着那张布防图,容不得人插话。
船行五日。皇遗月推门走上甲板,冷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清流?〃
沐清流转身微笑,道:〃总算想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男子行至身边,由于烈风,只能将图纸铺在甲板上。招呼人一起过来坐下,出手直指密密麻麻建筑群围着的主建筑药师殿。
〃清流,你看。司空府表面上信佛而立药师殿,实际上此殿地下即是暗自供奉了婆罗门教神灵湿婆的神殿。〃
沐清流想起青城之地下神殿,不禁失笑道:〃他们总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光如此,便是构造也相去不远,〃男子淡淡接口,复又抽出另一张图纸,〃这是该殿的大致模样,你记熟了。我会在这里迎战戴九阙。〃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必多说,已明了言下之意。纵然,手心微汗,心底微忧。
果然见皇遗月指了指神殿殿门。〃若你在这里看见一朵莲花花苞,把它掰开就是。殿口的封墓石会在六弹指间落下,你走得快,便没事。〃
沐清流缓缓地握住身边人略微冰凉的手,凝神敛眸,神色飘忽不定。〃父亲,你呢?〃
努力地睁眼,风越似乎更为猛烈。只觉得脸颊上都要被刮出道道血痕。那个人微微侧身将他罩在怀中,随即又清浅一笑。
漫不经心地答道:〃清流,你要相信我。〃
怔然,茫然。却的确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能任这事不了了之。若这男人说了假话,大不了自己孤寂半生,再不然多活片刻就随他去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蓦然轻笑,道:〃你去吧,我相信你。〃
男子目光微闪,垂下头,反而轻声说:〃只是这句话?我去?〃
〃父亲。。。。。。?〃
白衣翩然,沐清流莫名其妙中,人已远去。
真的。莫名其妙。
船行七日。那个住了九年而熟悉无比的美丽城市逐渐显露在眼前。看在人心头,喜忧半掺。
为了能第一眼看到这个城市,沐清流不知喝了多少冷风。随着那一草一木逐渐清晰明朗,碎片般的回忆也逐渐完整了起来。
回忆里最多的自然不是皇遗月,而是作为师父的红忆。
早一步入了司空府的他,不知道。。。。。。
旁边有人早一步轻叹:〃姓红的三天没消息了,莫非缠着司空逍遥得把我们都抛弃掉了?〃
沐清流心中也是忧虑的,却还是总往乐观的方面想。〃师父他,总不至于把自己陷于危机之中。〃
顿了顿,又道:〃蓝师叔,其实本是我和父亲的事,你却如此操劳。。。。。。〃
蓝如漆哈哈笑了两声,远望一城繁华似锦,声音却似带着些隐忍。〃大师兄要只是这样该多好,一个戴九歌,害得他把和月师兄有关的人全恨上。〃
〃青城之灭是你们的事?姓红的和司空也是你们的事?若不是戴九阙煽动婆罗门教,尘封许久的往事怎会再成恩怨?当年他们两个岂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