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身养性,改过自新了?爱妃,可是真的啊?”
庞妃见赵祯问起庞昱,嫣然一笑,却又颦眉叹道:“他呀,能干出什么正经事来,每天只是胡闹。最近听说又在跟开封府打官司呢。唉……臣妾母亲去得早,又只有这一个弟弟,难免娇养,竟是宠坏了,只是小孩子心性——不知何时才能长得大呢。”
“爱妃莫这样说,朕看这庞卿是极聪颖的,若是下决心刻苦攻读,只怕将来还是我大宋栋梁呢。上次歹人欲刺杀朕,还多亏了他及时发现——说起来,他最近又在打什么官司了?”
庞妃迟疑一阵,道:“具体的臣妾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开封府展护卫在包大人面前告下了他一状,正打官司哩。”
“展护卫?!”赵祯一愣,吃惊不小——这展昭他也知道,性子最是大度,极少与人争执,就是受了委屈,也大多一笑置之,怎么今日却与这庞昱计较起来——而且竟然还是原告!急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了?这展护卫却是为何告小侯爷啊?!”
“听说……”庞妃又是犹疑片刻,小声道:“听说是为了一个孩子,两个人都说孩子是自己亲骨肉,正为了这事争来争去,竟闹到开封府包大人面前了。”
“原来是这事。”赵祯松了一口气,道:“骨肉至亲,父子连心,自然要分一个水落石出的。只是这又有何难,滴血认亲,不就是了?又如何要闹到开封府去了?”
“皇上圣明,只是已滴血验过了。二人之血,均能与孩子相融!”
“什么?!”赵祯大惊,猛然站起,不顾掀翻面前食盒,急问道:“竟有这等事?!”
公堂之争
“咚——咚——咚——咚——!!!!”
如今方到辰时,沉睡了一夜的卞京城再次醒来,又开始迎接熙熙攘攘的人群。然而今天卞京城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白昼都要热闹,开封府门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咚——咚——咚——咚——咚咚……”
庞昱几日密密筹划,证人证物都已找好,早就放出风声,惹得整个卞京城一片骚动,不少百姓更是听说今日包大人要开堂审理这起强夺人子案,特地放下手头的活计来看热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开封府门前的状鼓今天仿佛也分外响,而状鼓前手执鼓槌的一袭深蓝身影亦是分外显眼,竟在大堂门外的百姓中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
“快看呀,那不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吗?”
“真的是展大人!展大人怎么不在府衙内站堂,跑到这儿来击鼓干什么?”
“笨!自然是有冤要申呗!”
“你没听说吗,开封府的展大人和庞家的小侯爷争一个孩子,官司都打到包大人面前了!”
“小侯爷?就是那个安乐侯?!呸!那家伙不是个好鸟!整天欺男霸女,这一次竟然欺负到开封府展大人头上了,有他好受的!”
“我看是八十大板还没挨够吧?”
“嗳,别这么说,我听说这小侯爷啊被开封府教训的改过自新了,你们没感觉最近这卞京是太平许多么?”
“他改过自新?!怕是狗改不了吃屎吧,他老子就不是个好东西。这龙生龙凤生凤……”
“嘘……嘘……你们都小声点,被庞家听到了,有你们的好看!”
一语点醒众人,议论之声顿时小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停止——
“说起来,这要判定孩子亲生父亲,不是很简单么?滴血验亲立时可见分晓啊,怎么还要特地到开封府来告状?”
“早就验过啦!能分出来的话还要来找这包大人干什么?两个人的血都融!”
“啊!骗人的吧!孩子他爹只能有一个啊!”
“骗你干什么——嘘,嘘,快看,包大人出来啦,他老人家是青天,定会见一个分晓的!”
听得包大人出来了,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公堂两边站堂的衙役一阵威喝,四名身穿官服的衙役簇拥着一位肤黑如墨,面相威严的府尹从后堂走出,府尹后面紧跟着一位白面美须,文静儒雅的先生,可不正是开封府的包青天包大人和主簿公孙先生!
包大人走上官位,首先对着身后的“清正廉明”一匾作三个揖,才施施然转过身坐下——这是开封府每次初审案件时的必备程序,为的是表示尊重公理,绝不徇私——拿起惊堂木一拍,威喝道:“带原告被告——!!!”
两边衙役齐声重复:“带原告被告——!!!”
那个状鼓下的深蓝身影停止击鼓,大步迈上公堂,屈膝跪下,向官位上的包大人深深一叩。与此同时,门外围观的百姓中也分出一条道来,两派家丁簇拥着一个一身萦白,头戴玉冠,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亦大方方走进公堂,在那击鼓之人右侧跪下,却并不叩首,反而昂首挺胸的直视官位上的包大人。
那少年甫一现身,门外围观的百姓便发出一阵嘘声,如今看到他见了包大人却不行礼,更是嘘声震天,其中还夹杂着不小的唾骂声。
包大人拿起手边的惊堂木重重一拍,百姓们这才安静下来,只是不少人面上尚带愤恨之色。包大人清了清嗓子,大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要申?!”
“在下展昭——”展昭抬起头,刚刚说出半句话,忽听堂外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宫中黄门用内侍特有的尖嗓门大叫道:“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驾到,门外的百姓们顿时扑啦啦纷纷跪倒尘埃——他们大都是市井小民,虽说久居卞京,也见过不少大人物,但传说中的那位真龙天子,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少人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有胆子大的,偷偷抬起眼看几眼,以后也好向他人炫耀目睹过龙颜,也有那胆子小的,吓得六神无主,尽皆俯身低头,不敢仰视。
听闻皇上驾到,包拯不敢怠慢,忙走下官位,屈身接驾,那堂下所跪展昭庞昱也急忙回身向着堂外。只见堂外龙车凤辇,十几名内侍宫人、大内护卫,皆锦衣华服,簇拥着中间一位明黄龙袍,俊美无俦的青年天子走了进来,正是赵祯!
“臣包拯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包拯一见赵祯,连忙跪伏于地,话才说一半,赵祯便打断了他的礼节性问候。
“免礼平身!全给朕平身!”赵祯烦躁的一挥手,见包拯等人包括堂外百姓个个谢过恩站起来,不待包拯再说什么,急道:“包卿,朕听闻你最近正在审理一起强夺人子案,两个人都说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可是真的啊?”
“回皇上,确有其事……”包拯小心翼翼回答,却再一次被赵祯打断:“朕听说,两个人的血都能与孩子相融,此事可当真?”
“回皇上,据说确实如此。二人为了此事,早已争执不休,到底谁为孩子亲父,委实难分,这才闹上公堂,请微臣代为判定……微臣此刻便正要审理这起案件。”
“好!好好,包卿!”赵祯一拍手,断然道:“朕便要看你如何审理这起案件!”
“臣遵旨!”包拯见赵祯要旁听审案,连忙搬来龙墩,请皇帝坐下,自己回到官位——今日他为主审,理应坐正位,就算圣上在座,亦不能逾矩。刚拿起惊堂木,正待拍下,谁知堂外又是一阵骚动,一位身穿大红绣银官服的老人带着一帮家丁高喊着“昱儿”风风火火地挤了进来,却是庞太师!
庞太师匆匆进了开封大堂,一见跪于堂下的庞昱,叫着“昱儿”就要扑过去,却猛然抬头看见皇上,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臣庞吉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赵祯一挥手,“庞卿,正好你也来了,就一起看看这起案子罢。来人,赐庞卿绣墩!”
“臣……臣谢主隆恩……”庞吉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见宫人搬来绣墩,只好规规矩矩在皇帝身边坐下,眼光却不断向跪在堂上的儿子身上瞄——他今日上朝却未见平日的死对头包拯,只因今日是月初,开封府月逢初一十五每每事务繁忙,亦有不上朝之时,因此也未在意,但早朝完毕却猛然听得儿子与那个爱找庞府麻烦的展昭在开封府打官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开封府与庞府一向不和,儿子上次被那个不通人情的包黑子打了八十大板,几乎立时便奔赴黄泉,好不容易抢回来,这次若再出了什么事,定与这包黑子没完!因此朝服也没换,匆匆赶来开封府,却看见皇上坐在大堂之上,儿子更是竟连小孙儿也抱了来,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心即刻问个明白,却又不敢违拗圣旨,只好静待事情进展,却是难免心急如焚,竟是出了满头的冷汗。
庞老头在上面紧张,庞昱却在下面暗暗叫苦——他与开封府串通好,今日特地挑庞老头上早朝的时候叫展昭击鼓申冤,就是想避开这老太师,免得一会儿真相揭开,庞老爹受不了刺激再搞出个什么脑血栓心脏病来,老人家情绪落差过大对身体是不好的!可是没想到这庞老头消息这么灵通,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罢罢罢,眼看事情已到此地步,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但愿这老太师神经够坚强,不要这么一下就闭过气去!
眼看该来的都已到齐,不该来的也来了,包大人再次清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要申?!”
“大人!”展昭见包大人发问,又是深深一拜:“在下展昭,乃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只因月前拙荆不幸难产身亡,留下一子名曰展骥,方才满月。孩子幼小,在下本应片刻不离,只因公务繁忙,未能好生看护,竟被庞府安乐侯庞昱寻机偷了去!这安乐侯久与在下不和,竟强夺在下之子,欲使骨肉分离!在下去庞府寻子,反被庞昱百般折辱,只因同朝为官,在下不愿多生事端,咬牙忍了,谁料折辱过后他仍是不还孩子!在下忍无可忍,故此击鼓鸣冤,请包大人明断,将孩子还给在下!”
“展昭,你一派胡言!”展昭话音刚落,包大人尚未及说话,绣墩之上的庞太师却是跳了起来,不顾皇上在座,横眉立目,吹胡子瞪眼,怒道:“此儿分明是我庞府长孙,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
“砰——”包大人不容庞太师继续往下说,一拍惊堂木,义正词严道:“今日是本官主审,还请太师莫要造次!”
“庞卿!”眼看赵祯也微皱眉头,庞太师只好悻悻的坐回座位上,包大人顿了顿,问道:“堂下所跪可是安乐侯庞昱?”
“本侯正是!”庞昱定了定神,昂首答道。
堂外的百姓见他如此不尊重包大人,神色语气更是倨傲,不禁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只是畏于天子在场,不敢放声痛骂,但却人人腹诽——这小侯爷本就极为骄横跋扈,恣意妄为,早已搞到民怨沸腾,只碍于庞家权势,无人敢出声,只在背地里唾骂。而开封府的展大人却刚好相反,一身武艺,锄奸扶正,性子又最是温和,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平日巡街,更是见了有什么不平之事便出手相助,深得卞京城百姓爱戴。如今见展大人状告小侯爷,不论如何,大半心下认定这庞昱理亏,再加上近日展大人在庞府门前跪了足足有三个时辰,是大多人都知道的,更是在心底对这庞昱切齿痛骂,一时各人脸上表情纷呈——有咬牙切齿的,有面现不屑的,有义愤填膺的,有摇头叹息的,众生百态,好不精彩!
堂下百姓议论纷纷,庞昱却镇定自若。他不是白痴,也知道他们大半正在唾骂他这个小侯爷,可是他不在乎。他一个现代人,根本就对那些身前身后赞誉骂名嗤之以鼻:流芳百世有什么用?遗臭万年又能怎样?还不都是化作一抷黄土,生前功过,留待后人去评说。更何况历史本来就是一位罩着面纱的妇女,千年后的人们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表象。他不关心他在卞京百姓的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亦不关心赵祯包拯甚至是展昭对于他又是怎么想。他只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只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只维护自己认为值得维护的东西。因此他不关心周围喧嚣,不关心滚滚红尘,不关心历史走向,他只关心这起案子的结果,只关心自己手中的筹码到底能起多大作用。
因为他现在想保护的,只有骥儿。
包大人又是重重一拍惊堂木,将门外蜜蜂一样的嗡嗡声压了下去,喝问道:“庞昱,本官问你,对于原告所说,你可有何说法?”
“本侯只有一句话要说——一派胡言!”庞昱理直气壮,“这孩子明明是本侯与青楼妓女所生,如何成了他的孩子!此子为本侯亲骨肉,他上门无理取闹,定要夺走孩子,本侯自然要惩戒,何来折辱之说?!展昭!你明明想趁此机会败坏本侯名誉,好以后借口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