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实在很温柔;这个叫陆风的;总是一张魔性的冷漠脸孔的男人;他少有地温柔起来;我真的想像不出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绝得了他。
或者说;即使他一点也不温柔;我也会偷偷地有那种可耻的希望。
只是从来不敢承认罢了。
当时被他小心翼翼抱着;恍惚又想起他後来那些类似表白的话;朦胧觉得他大概应该还是有些在意我的;不由就有些从憧憬起来。
实在很多年没有这样靠在他怀里过了。
闻着他身上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一点点揣摩所靠着的肩膀的轮廓;听头顶上他沈稳的呼吸声;渐渐心里就被某种期待填的满满的;连手也紧张的发起抖来。
结果却什麽也没发生;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
他的确变成体贴礼貌的好男人;只是为了让我冷静安心下来才耐心地抱着我;半点其他念头都没有。
相比之下;抱着奇怪期待的我;就太可耻了。
幸好他也没有察觉到;不然我恐怕没有脸在他旁边多呆一分钟吧。
不过也好;过了那麽一个晚上;我也可以证明自己之前那种自我催眠式的不为所动;是对的。
他那种让人误会的体贴执着;只不是出於补偿的心情而已;没别的原因。
如果因为他的善待;就终於忘乎所以地继续动心;那我这把老脸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都这把年纪了;最需要做的功课就是把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争取做到一笑了之的豁达。
还敢想什麽情啊爱的;只会招人笑话吧。
〃都这把年纪了〃;这几乎已经变成我的口头禅。衰老的感觉很明显;虽然外表还好;但只要脱掉衣服;就看得出来。更不要说皮肤下面的;胸口里面的。
〃一起吃晚吧。方便吗?〃
〃嗯;好。〃像朋友那样就好;普普通通递交往;一直到老都能常常看到他;就很好了。
虽然在一起也不能怎样;但躲开他会觉得可惜;舍不得少一次见他的机会。
坐在餐厅里吃着饭;稍微有点局促;零零散散的顾客当中;就我穿得最寒酸;自然也分外显眼。似乎有一些人认识陆风;扫过来的眼光就带着惊诧的好奇。
我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实在不体面。这麽堂而皇之坐在一启用餐;有损他的颜面;可谁叫他竟然不去有包厢的地方呢?
当然;包厢会有不必要的暧昧;他大概是顾忌这个。
边胡思乱想着;边和他聊些家常。幸好我们虽然现在地位悬殊;说话却还是一样合得来;这就是所谓的磁场相合吧。这麽想;望着对面男人俊朗平合的面容;又有些高兴起来。
〃对了;〃喝了点酒;脸上发热;气氛又不差;就大着胆子开口;〃这段时间;你们公司要招新人的吧?〃
〃嗯;是阿;〃他挑起一边眉毛;微笑着;〃你肯来的话;薪水等级和我一样高哟。〃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我大方挥挥手:〃不行;我有书店要照顾;脱不开身;我给你推荐个只比我差一点的人才好了。〃
〃哦?〃他还是笑。
〃这批面试里;有个F大学生叫杜源的。。。。〃真要开口说情;我倒拘谨起来;〃就是我店里那个工读生;他人很聪明踏实;也很勤快的;又有上进心。。。。。〃
〃嗯?〃
〃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多留意一下他。。。〃
陆风原本放松着的脸变的有些严肃;突然换上认真神情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你是在向我提要求吗?〃
我一下子清醒了;热着的脸瞬间冷却下来。又很快因为羞耻而重新发热。
〃。。。。。。。对不起;我。。。。随便说说的。。。〃
……IF……(六)
“不,”手上一阵温暖,“我很高兴。”
我呆呆望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掌。
“我很高兴,这麽久了……你还是第一次肯开口向我要什麽……”他明明有着代表着善辩的薄薄双唇,却表现得相当口拙,“我很高兴……真的……”
我咽了一下,完全在意料之外,顿时讷讷的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手在他热热的手心里,有力而温暖的触感,心髒立刻急促地咚咚乱跳起来。
正紧张地绷着脸和他对视,耳边传来一把轻松明朗的男声:“嗨,这麽巧。”
抬头望去,看到介於少年与成人之间的一张脸,很是俊美清丽,有些眼熟。我粗略想了想,却是那时候时常在陆风那里出入的一个男孩子,我不只一次见过他们在客厅沙发上喘息着纠缠个不停,大概是最受陆风宠爱的一个年轻恋人吧。
陆风把手收回去,我也忙重新抓起刀叉,低头继续吃盘子里的东西。
“什麽事?”
“我刚好要找你,你手机又关机,”那男人语气平和自然,声音也很好听,一点都不惹人讨厌,“现在方便吗?耽误几分锺就好。”
“恩,”陆风看了我一眼,站起来,“我们去那边。”
男人笑起来:“你紧张什麽啊,没什麽好避讳的吧。”边笑边和陆风离开了。
不管怎麽说,我妨碍到他们说话,这是明显不过的事实,难免觉得尴尬。
原先那一点欣喜也迅速消失贻尽。
陆风倒是很快回来,神态自若,只不过言谈间小心翼翼在看我脸色。他这份心虚的体贴让我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我差点都忘记陆风的魅力了。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年过四十的人,却比我这样成天浑浑噩噩丢三落四的糟老头好了不知多少。
以他的条件,要吸引多少年轻漂亮的男人女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还不自量力什麽呢。
结过帐,进了电梯,透过玻璃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夜景,很没出息地觉得晕眩,忙退了一步。
“还这麽早,要去哪里走走吗?”
我吸了一下鼻子:“我想先回去了。”
“是吗。”他也不再坚持,没有第三人的电梯里一片沈默,我吸鼻子的声音就丢脸地格外明显。
“怎麽了?”
“有点着凉……”我支吾地,很想抽打自己一顿,可发酸的鼻子就是不受控制。
一条柔软的手帕递到面前:“先用这个吧。”
“谢,谢谢。”
这下好了,悄悄吸鼻涕变成没有丝毫斯文可言的,大声到可耻的擤鼻涕。
我几乎要被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淹没的时候,肚子又不争气地出声呻吟起来。
胃动力太差,食物稍微凉一些,嚼得粗糙一些,就容易胀气。除了这要命的雷鸣,腹内也开始阵阵绞痛,若不是我极力克制,只怕接下去就要丢人地开始撇风了。
在这样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尴尬的程度可想而知。
“肚子不舒服吗?”
虽然没从他脸上找到半分取笑的神情,我也已经羞愧得眼前一片黑暗了。
像我这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一直到坐进他车里,我都尴尬地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干脆缩成一阵烟,风吹吹就散了,总比丢人现眼来得好。
“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车突然在路边停下,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他开车门出去。
回来的时候,一袋东西托在他手心里被送到我面前。
“不舒服就要记得吃药。”
很想嘲笑自己的缺乏定力,但这一盒胃药的确让我受宠若惊了,心髒又跟着不听使唤地雀跃起来。
之前还没注意到,现在静下心来,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就觉得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让人很是舒服。
“这种味道真好闻。”
“你是说我用的香水?”他笑。
“不知道……”我也不确信是他身上的香气还是车里的清新剂。
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我靠近一点确认:“你闻闻看,喜欢的话我送你。”
我小心翼翼凑过去,“呼哧呼哧”,小动物一样扇着鼻翼。
“是这个吗?……”他笑着转过头来,声音嘎然而止。
两人的脸意外地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都只因为这个巧合而惊讶地对视,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鼻腔里都是他的暖和干净的气息,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他的眼睛,视野里只有一片温润的黑色,似乎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感觉到他修长睫毛的触感。
这种距离让我彻底晕眩得麻痹了,手脚因为紧张而冰凉,胸口却快烧起来一般发着热。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
在我拼命鼓起勇气要往他那里凑过去的时候,他猛然往後挺直背,别开了头。
落空了。
我尴尬地僵着,幸好他开始专心发动车子,并没有再看着我,也没注意到我满脸无措的失态。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我木讷地低头看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而他一心一意开着车。
到公寓楼下,就下车,向他道过谢,然後抓着他送的药,一个人爬上楼梯。
四周都很安静,在门口反复摸索着钥匙,眼眶有点发热。
没有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真是太幸运了。
我在失望什麽呢?本来就不该随便胡乱期待。幸好没有彻底出丑,真该感谢他的及时抽离。
全身上上下下摸索了半天,才发现钥匙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无言地发着呆,很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想了想,还是得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开锁匠。
下了楼,却看见那辆眼熟的车子竟然还在。吃惊地和车内的男人对望,他开门出来,微笑着先开口:“等着看你开灯呢,怎麽又下来了?”
“钥匙弄丢了。”
“这样……”他顿了顿,看看天又看看我,“好像也快下雨了,不然先到我家去吧,明天再找人来开锁。”
不知道出於什麽样的心情,又上了他的车。虽然情绪很低落,但仅仅他那份候在楼下的体贴就又让我高兴起来。
可是轻微的兴奋没持续多久,我就清楚意识到,之後一路上他都谨慎小心地和我保持着距离,连最轻微的肢体接触也尽量避免。
很客气,可是那麽生分疏远。
大概,是他觉察到我那个时候可耻的意图了吧。
我是怎麽样一个滑稽的存在啊。
狠命煎熬着我的耻辱感让我真想推开车门逃出去。可能就算摔死在车道上,也比现在好受得多。
一进他的房子,茶都不用喝,他就赶快礼貌地带我去一间舒适的客房。东西很齐全,没什麽可挑的,待客的地方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简直完美不过。
人家做主人做到这份上,我还有什麽不满足呢。
我忍得辛苦,而他还在耐心地反复询问这里有什麽缺失。
拼命满脸堆笑著回答说很好很好完全够好了多谢你的款待,笑容却渐渐撑不住。
其实我是想哭的。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泪腺也脆弱的缘故,在路上眼睛就已经偷偷湿了好几次。
还是太没用了吧。
要死心真的这麽不容易吗?
“你要是想喝东西的话,可以叫下人来,床头的小冰箱里也有……”
“好,”我含糊地,背对著他,“我知道……我累了想休息,你……能不能先出去?”
背後安静一会儿,只听他略微迟疑地说了声“是吗”,而後就是往门口去的脚步声。
门合上的声音一响起,我放松下来,眼前没出息地瞬间糊成一片,忙摸出那条他借的手帕用力擦著不受控制的鼻涕。
丑态百出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看不见。
即使他看见了,也没有关系。反正都不会有什麽不一样。
胸口那点地方已经被厌弃的感觉塞满了。
想著弟弟在车外失望的脸,秦朗送我下车时怅然的笑,一次次宽容地说“有时间就回来吧”的文扬,才这麽两年头发就白了一小半的卓蓝。
被我伤害过的这些人……
我却都没对他们负过责任。
辜负了卓蓝的我,让文扬抬不起头的我……根本算不上一个丈夫或者父亲的我……即使让他们伤心也要死乞白赖留在那个男人附近的我……根本谈不上什麽骨气和自尊的我……
为什麽在中了子弹以後,没有干脆立即死去呢?
醒来以後只剩下这麽一个唯唯诺诺,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男人……
又老又丑,脑子和身体都已经坏得差不多,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竭尽全力也维持不了一个小小的书店。
究竟,有什麽用呢?
只会让所有人觉得累……只成了所有人的麻烦……
可是还这麽厚著脸皮活下来。
因为对他还抱著期望。
那些甜蜜的说辞,就算不可信,光是听著,也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好像虽然自己一无是处,虽然是个差劲至极的男人,也没什麽要紧。
靠著那点白日梦一样的念头撑著,也可以过得欢欢喜喜。
可是我都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什麽可以想著情爱这种东西的年纪了,也完全没有这种资本了。
几十年过来,曾经有过的那点灵气和锐气,都磨得干干净净,那个算得上伶俐,还有些讨人喜欢的程亦辰,已经连影子也剩不下。
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为什麽却要等过这麽久才肯承认呢。
明明早该想都不要想的东西,为什麽还要这麽不死心地眼巴巴盼著呢?
失控了半天,心里终於渐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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