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不吭声了。
我见他生气,立刻后悔起来,两人同生共死(炫)经(书)历(网)了那么多事,又明知他喜欢在人前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浑身是伤,受不得激,我怎能说话不经大脑,胡乱嘴硬?思及至此,我赶紧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道歉。
未料,石头猛地张口,像小狗似往我手背上狠狠一咬,痛得我惨叫一声,连连求饶,发誓绝不朝三暮四,不找张三李四之流,才肯松口……
他说:“你靠近些。”
我摸摸爪子眼泪汪汪,不依。
他再说:“你低头,过来些。”
我看着红通通四个小牙印,抵死不依。
他叹了口气:“过来,我有悄悄话和你说。”
我想了想,终于依了。
“再过来些,过来些……”
临到近处,我正欲开口,他忽而不再说话,微微抬头挺身,轻轻吻上我唇。
发烧让他体温太热,舌尖带着苦涩药味和一丝蜜糖甜味,弥漫齿间,炽热如同熔炉,将滚烫熔浆倾入冰山上,终于裂了隔膜,毁了防堤。舌尖交缠不再颤抖,齿间轻碰不再恐惧,感觉奇妙美好,我终于学会回应这个笨拙而温柔的吻,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对方体温,相依相偎,不愿离开。
原来吻并不可怕,只是没遇到爱那个人。
原来爱并不难懂,只要吻着那个人就能明白。
八爪鱼打碎瓦罐,蠢蠢爬出沙滩,发现海水微咸,珊瑚艳丽,水草跳舞,世界辽阔,仿佛没有尽头。
它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悲剧,还有蓝天白云,鸟语花香,还有稻花十里,牧笛声声,还有大漠鹰飞,孤烟直上。只是我躲着藏着,提心吊胆,差点错过一路好风景,差点错过了他。
我一点点吻,细细地吻,吻过他柔软的长发,吻过浓浓的睫毛,吻过受伤的眼,吻过涂着膏药的鼻梁,吻过面颊上的刀伤,吻上干裂的双唇……
幸好,来得及,没有错过他。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石头反手攥紧,捏我手骨发疼,他静静地说:“洛儿,待我伤好,我们便去草原,去看大哥……”
我谨记医嘱,不要让病人情绪受激,只能强颜欢笑连连点头:“带上烈酒去,拓跋大哥必定欢喜得很。”
石头并不接话,久久后一声叹息:“我欠大哥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我知他猜出真相,扭头看向窗外落叶,不敢再看他。
石头盯着天花板,细细地道:“大哥重情义,稀罕你喜欢得紧,我知他不会丢下你独自跑开,定是去设法救援,便让你拖着龙畜牲,静观其变。我知自己死路难逃,但你还有一线生机,若将你托付给大哥,他会把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我不敢答话。
石头拇指在我手心纹路上反复揉着,隔了好一会才说:“我当时是发了疯似地想着,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你死,因为若你死了,这世上就没人会天天想着我了。”
我错愕了一下。
“爹爹不在了,大哥不在了,洛儿……我身边只有你了,你不要放开我手。”石头仿佛回到了九岁父亲去世时候,素来坚强早熟他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变回那个脆弱无助,会在黑暗中偷偷落泪孩子。他痴痴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祈求和期望,“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如那年满天星星夏夜,我坚定握紧了他手,再次发誓:“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你知道吗?上天造人很公平,科学有论证过,说是女人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些,寿命也比男人长一些,等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后,我会比你晚死那么一小会,收拾屋子,处理家务,将来奈何桥上你可要等等我,咱俩还要扶着走。”
石头忍不住笑了,骂道:“尽胡说八道,科学不是你以前养小芦花鸡的名字吗?它那会论证?女人承受能力怎可能比男人强?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那么多歪理!”
想起被他偷着炖了吃的科学,我面红耳赤,跳下床,冲去小厨房给他端鸡汤。
却见南宫冥黯然的站在回廊花墙后,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旁边白梓扯了他好几下,才蹒跚离去。离去时,白梓回头看了我一眼,回眸处,如寒宫谪仙,无喜无悲,却冷得让我心里有些莫明害怕。
小喜
白家的管事给我安排了住处,我谢过后,还是衣不解带地守在石头身边照顾,才照顾了两天,石头就一脚把我踹走,还斥道:“都瘦成这副德行了还瞎操心!若累垮掉,我才不管你!”
我不能不操心。
白梓是个医痴,治家全凭管事。大部分求医病人都住在度厄山庄外专门的院落,由他每日过去看诊,少部分特殊病患才可住在山庄内部,我们托南宫冥福,享受了VIP的待遇,住是三进三出的独立小院,临近花园,依山畔水,还有专门的侍女药童服侍。通常住这种特殊小院治病的都是和白家交好的世家子弟,打赏起来,银子都是流水似地撒。我和石头原本也有两个钱,全在落难时丢龙禽兽那里了,如今每天白吃白喝白住白拿药,却连一两银子都没打赏过人。
最开始几天,白梓天天过来巡查,又有南宫冥东奔西跑献殷勤,侍女药童们不敢轻慢,大体上还过得去。后来知我们不是有钱有势之人,白梓又不太待见,便渐渐松懈起来。再加上这世界没有良贱不通婚的禁忌,那些标致漂亮的小侍女们,有不少都倾心于英俊多金,温文儒雅的南宫冥,个个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吊上这只金乌龟,做南宫家主母,勾引争夺战比我以前看宅斗文还激烈,可南宫冥明摆着只待见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围着转,所以……
据说白梓曾把弄错药,误了他看的病人拖去打死,所以药物供应他们没敢乱来,只是把抓药煮药的时间拖延。可是生活用品方面却是一塌糊涂,送来食物看着表面光鲜,里面不是馊就是坏,或者多加两把盐,或者没放盐,鸡汤里面只有两根骨头,鱼汤里面就剩刺的事时有发生,热水热茶更是别想了,送上来水还能剩一丝余温,已算不错。略说两句,就横挑眉毛竖挑眼地讽刺我多事,不配使唤她们,然后自顾自地呆屋檐下嗑瓜子聊天。
上门求人的我确实没办法告状,白梓只管治病,生活琐事他一概不懂,南宫冥和我亲厚,却不是这里主人,而且我不能再欠他的人情,只好拿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去问石头:“咱们没盘缠怎么办?”
石头沉思片刻,回答:“等我好了去拿把刀拦路打劫,借几两银子再去岐连山取宝藏。”
我对他深思熟虑表示了高度认可,并策划出劫富济贫等N个方案,具体可参考侠盗保罗,怪盗二十一面相,蝙蝠侠等等……
石头笑得差点伤口痛,然后摸着我脑袋安慰道:“先忍忍,吃喝用度我不在乎,冷言冷语听着就罢了,待我伤好,给你打金镯子,金项圈,金发簪,统统要最重最大的!戴得满身都是!”
我“呸”了他一口,见他心情甚好,便将小时候用银子铺床的囧事说出,见他笑个不停,半开玩笑赌气道:“等你有钱后,我不单要用金子来铺床,什么家具都要金子做!还要用金子来铺路!”
石头傻愣愣地看了我半天,惊叹问:“夜壶也要金的?!”
我看着他的傻样,笑了半天,心里郁结一扫而空,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拿出龙禽兽那里带出来那只八宝缠丝点翠梅花步摇和羊脂白玉制耳环和手镯,踌躇了好久,觉得这三件首饰虽价值连城,我却不能变卖,以免被找到踪迹。最终狠下心来,将步摇送给白家总管,将手镯送给管药房幸大娘,将耳环送给管制药吴总管夫人,笑着叮嘱他们将来留给女儿压箱底。
饶是三位总管见多识广,也没收过那么贵重的首饰,当场老脸笑得和花似,石头的伤药用品总算得了保证。
至于其他人的耳边风,我把脸皮再放厚几分,懒得管她们。汤味道淡了,自己去厨房抓两把盐,味道浓了,自己去加点水,想要吃时候,就可怜巴巴地找药童或厨房干活男仆们,倚着门框,拿涂了生姜的小手帕抹红眼眶,凄凄惨惨地讨东西,装得比悲情女主更可怜。
林洛儿美色倾城,哭起来更是动人,秒杀一切雄性生物。用不了三刻钟,鸡也有了,鱼也有了,青菜也有了,我再冲着他们笑两下,炭也有了,水也有了,然后统统拿回去给石头开小灶,让他躺得舒'炫'舒'书'服'网'服。那群侍女气得要命,想整我,可白梓不管事,总管被收买,我又是客人,她们只能明讽暗刺,天天在门外骂我“不要脸” “狐狸精”了事。
我听着这些宅斗文的经典台词,看着宅斗文的经典手段,心里感叹万千,若我当年穿越来,只要应付这些小事该有多好啊?!我保证能含着笑,听她们骂上三个时辰不带重样,不管是小妾上门还是被打板子,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只要没被烧死,没去杀人分尸,没被X虐待,生活都是很美好!
又过了几天,我发现那个叫小喜的小丫头就住隔壁,也是独栋院落,白梓几乎每天都去两三次,进屋半天不出来。却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生活白痴,虽然宠这个小丫头,只顾着让侍女们照顾好,对她生活起居却不上心。
结果侍女们阳奉阴违,表面上不错,私下小动作不断。经常克扣偷吃偷用她的分例,而那小丫头不是假天真,她是真傻,智商如同八九岁幼儿,略微哄两句,就乐呵呵地拿着金瓜子和人换银元宝去了,而且喜欢的笑个不停。
人家骂她,她也不懂,还以为是好话,一个劲地傻乐,每天追着猫到处跑,时不时也跑来我们院落里,见了我直叫“天仙姐姐”,然后管石头叫“不会动的哥哥”。
只要不是和我抢男人女主的女配,我不讨厌这种没心机孩子,和她在一起心里没负担,不用算计什么。便经常照料她,有好吃好玩,都给她留一份,还帮她爬屋檐抓过一次猫。
她立刻喜欢上我,经常叽叽喳喳地过来陪我说个不停,还扯着白梓要“不会动的哥哥”快点好起来,闹得白梓又多往石头房里走了两遭。
我偷开小灶时候,她帮我偷柴火。
我感叹花谢了,她就说花回家了。
我说她太幼稚,她眨巴眼睛问我什么是幼稚?
我让她拿鱼,她把水池锦鲤给抓来了。
反正……相处得挺愉快。
白梓不太喜欢我们接近,似乎很紧张小喜,私下训斥她了好几次,也警告了我好几次。我便将侍女们做的事告诉了他,劝告:“你真喜欢她,就多看着一点,她心思单纯,既容易相信人,也容易被骗。”
小喜对白梓却是时喜时不喜,一会儿闹着要找他陪,一会儿又讨厌他讨厌得到处跑,我帮忙,好不容易从床底把她找出来,她眼泪汪汪地控诉:“白大哥老是用针扎我,还灌苦药,我讨厌他!”
我无奈扶额解释:“你身体不好,他给你针灸是应该,若是怕疼,病就一辈子好不了。”
她对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随紧追而来的白梓去了。
白梓牵着她手,一个绝美一个可爱,两人慢慢走在花阴下。白梓脸上神情比平时柔和许多,他一边说着不知从那本书上看来童话,一边答应带她去看花灯,他们背影被夕阳拖得长长,看起来非常温暖,美好得恍若幻觉。
大概是蝴蝶效应,剧情已经改变。
如今神医有心上人,又讨厌我,定不会成为禽兽。
我羡慕地目送这对金童玉女离去,可是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怪异,莫名其妙地纠绕心头,挥之不去。
未来
入院第十五天,南宫大少爷总算发现了我贫穷的窘境,塞了厚厚一叠金票来,我顾虑石头的自尊,坚决婉拒他情敌的施舍,南宫冥惆怅而去。过了两天,又拿来了一叠纸片,最上头是两份更换名字的通关路引和身份证明,全部都有官府盖印,下面是大大小小加起来约莫一千多两银票。
南宫冥说:“你们原本身份我已让官府报了病死,新身份是在官府上过档的农户,有正式的赋税记录和官府存档,出生地是西南安县杨村,那里正在闹旱灾,逃难者甚多,你们一路打点,小心应付,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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