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他心里真正想的是:我可负不起所托非人的责任呀!
“那我就先告退了。”
我敬了礼转身走开。一边感觉到身后集中的视线如芒刺在背,我一边尽量自然地打开门,走到过道上。
尽管控制住自己没有长出一口气,可是肩膀还是僵硬了一阵子。我一边敲打着肩膀一边往电梯走,凉子正交叉着双手等在半道上。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怎么,那些家伙许给你特别奖金了?”
“不,完全没这回事……”
“一群小气鬼。这转过年了,内部小帐不是挺充裕吗?”
凉子踏响高跟鞋走着,我相差半步跟着她。本来是完全无意地侧了一下肩膀,却有人慌慌张张地把总监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似乎刚才有偷偷打开,从里面观察我和凉子的情形。
为什么呢?
药师寺凉子是挂了号的危险人物,这倒没错。可即便如此,连我都要警戒就没道理了。
总监他们到底有何真意?
如果凉子成功了,身后就会贴上一群尾巴分她的功劳;反过来如果失败了,没说的杀它个干干净净。全部责任都压到凉子身上,上峰还能不脏自己的手就除掉这极端危险的“驱魔娘娘”。真是可喜可贺啊!
乘上电梯以后,我低声问道:“我只是以防万一问一句,您这样可以吗?”
“‘这样’是哪样啊?”
听我简短地说明了总监他们的意思,“当然没问题了!”凉子干脆地断言道。
“首先,我不会失败的!”
“啊……”
“第二,就算他们想利用我,让他们享受一点幸福感也没什么不好嘛。”
她嘲讽地扫了一眼电梯里的监视摄像头,“挡道的家伙就要踢飞,不过,跟那些小玩意共存也是人生必经之路嘛。反正到建立我理想中的世界为止,先将就一下好啦!”
美女眼睛发亮的时候常常被形容为“星眸”,在凉子来说,眼睛里闪烁的简直就是要爆炸的“超新星”——危险,但是人拿它没辙。
电梯停下了。开门的时候有个不等里面人出来就急着进去的无礼之徒,被凉子一瞪就畏畏缩缩地退后了。我们下了电梯继续谈着。
“这么说,您理想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这个嘛,至少每两个礼拜就得有那么一起天下大事呀、关系到日本生死存亡的危机呀,让我玩个痛快!”
那日本国怎么受得了——建国以来,差不多一千五百年了吧,躲避了多少坎坷曲折才迎来二十一世纪,总是努力向着“存”而不是“亡”的道路行进。
“不过,眼下这点小骚动,我决定在今天搞定。泉田君你也要准备好了哟!”
凉子说着,我敲了敲敞开着的参事官室大门。
少女金森吾友坐在一角的椅子上。贝塚聪美巡查陪着她,好像在翻看什么相册聊着天,两人都很活跃。看来她放下了心事,总算打起精神来了。
“辛苦了!”
“啊,这孩子有希望呀,警部补。”
“有希望?”
“看到香港电影七十二大明星的相册,她能知道一半以上呢!剩下的也一下子就记住了。”
“你想培养香港爱好狂的后继人吗?”
“哪里是后继人,已经够当对手了呢!”
听贝塚聪美有点夸张地赞叹,金森吾友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我注意到室町由纪子不在场,就问:“室町警视去哪了?”
“已经回警备部去了。”
“真没责任感。”凉子不近人情地批判说。
“警备部那边本来就有工作,没办法呀。对了,那边是不是打她手机来着?”
少女的后半句话是问贝塚聪美的。她摇摇头说,“不,她看到岸本警部补来这边找她,就一起走了。”
“岸本?!”
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贝塚聪美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怎么了吗?”
“啊,不,对不起,那个……什么来着。”
我说的含含糊糊的,虽然是敷衍的回答,其实是因为我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我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大叫一声,是因为看漏了凉子的一个表情。
III
跟凉子道过别后,金森吾友回家去了。她的表情明显比刚来警视厅的时候晴朗了许多,让我们很是欣慰。
不过,最多也就是完成了作业迎接周末那样的心情罢了。如果不能满足少女殷切的期望,就又要失去一位市民对警察的信赖了。对警方来说,这才是最重大的损失吧。
“我可是从来都没失败过的。”——我也只有相信驱魔娘娘这句话,尽全力协助她了。
离开凉子的办公室,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桌上堆着之前几起案件的审理材料,有两三件需要处理的,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法集中精神。昨夜就牵挂在我意识深处的某种东西,使我对岸本的名字有所反应。为了捕捉这种小小的奇异感觉,我下了好几次决心,但此刻感觉到,如果再放走机会就会彻底失败了。
因此我立刻付诸行动:
“贝塚君,能不能帮我把岸本那家伙叫出来?请你想个适当的借口。”
“是为了工作,还是您的个人爱好呢?”
“我跟那家伙才没有共同爱好呢!”
听我这么抱怨,贝塚聪美快快地小声说道:“是嘛……那我尽量找个恰当的理由吧。马上就要吗?”
“拜托马上吧。”
我一边看着贝塚聪美打电话,一边暗地里盘算自己这种行动是否合适。即使没有任何成算,我也必须要诘问岸本。把数个疑问和可疑的片断,用岸本这个粘合剂拚凑起来试试,说不定能拼出了不得的惊人图象呢,再说即使得不出任何结果也没什么损失。
贝塚聪美放下电话说:“岸本警部补马上就来了。”
“谢谢你,这样就行了。”
我向贝塚聪美道过谢后,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
“那个,你说了什么把他叫出来的?”
“我说有‘大正浪漫抚子飞行船队’的主要成员全体的旗袍装版……”
“等等,这玩意是什么动画吗?”
“今年夏天开始会动画化的,不过现在只有舞台形式。音乐剧的观众非常多呢!全套七位女主角的旗袍版手办售价五万日圆,已经卖出去三万套了呢!”
“真了不起。”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看来号称天下无敌的“紧身衣战士”,终于也出现了强劲的对手嘛。
向落伍的我一一解释后,贝塚聪美看了看手机画面,“呀”的轻叹一声,把目光投向我说:
“泉田警部补,能开一下电视吗?”
“有什么新闻吗?”
“炮台(译者注:此处指江户末期为了海防在海边建造的炮台)那边出现了大群蝗虫,好像已经引起恐慌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蝗虫追得跳进海里了呢!”
拿到电视遥控的贝塚聪美又轻叫了一声:“哎呀,这又是什么?六本木附近出现老鼠?”——“啊,好可惜”
“什么可惜?”
“不是老鼠,而是仓鼠(hamster)呀”
电视上播放的是正午之前的新闻,却是关于某家企业电脑里保存的个人信息被盗的内容。而等这则新闻完了,就出现了六本木街头的画面。我上了个厕所回来,贝塚聪美报告说:
“六本木的路上可了不得了!被车撞死的仓鼠尸体覆盖了路面,满街都是血和油脂。有些女性受恶臭的气味刺激晕倒,小孩子恶心呕吐,还有汽车因为看到血和油脂,紧张得操作失误撞进餐厅的。”
贝塚聪美摇着她的小脑袋:“老鼠、仓鼠、食人萤火虫,还有蝗虫……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饲养的啊!”
我忍不住问:“‘饲养’……那么贝塚君你不认为这是自然现象的吗?”
“嗯……蝗虫还罢了,仓鼠怎么可能是自然现象嘛。”
“就算是蝗虫,眼下这个时候出现也太巧合了。”
阿部巡查发表他的意见。我也认为他说的没错。这么说来,这些全都是“第一大屁”黑林道义干的好事了。
我感觉,与其说是不分对象的生物武器恐怖分子,他更像是毫无怜惜以作乐为目的的犯罪分子。但是经过这一连串事件,死伤者已经超过百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同行们的行动呢?”
“巡逻车也被仓鼠围住动不了身,救护车也一样。这一带的城市机能好像完全瘫痪了。”
堂堂一个经济大国的首都,就因为仓鼠而毁灭了吗?要真这样倒也算是举世无双的奇观,可这奇观也太没出息了吧。
“这不是沟鼠而仓鼠啊。应该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消灭掉吧?”
“沟鼠要知道这种差别待遇会生气吧,都有人被仓鼠咬死了呢!”
看着电视画面,我们闲扯着。突然,室内响起让人头皮发麻全身发亮的尖锐金属音。
一霎那空白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震动鼓膜的讨厌声音,是警视厅内的紧急警报。
“着火了吗?还是恐怖分子?”
丸冈警部看了看四周,地板没有晃动,可见不是地震。答案马上出现了,是比叫个没完没了的警报更讨厌的事实——
“哇,看、看那个!”
贝塚聪美的声音显出她也在崩溃的边缘。
我看到地板在蠕动——不,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地毯似的东西,是那东西在簌簌蠕动——绿色和茶色的都有,活生生的蜈蚣。细长的,有无数只脚的生物大军。
是大片的蜈蚣!
我的脚下一瞬间就被这种唇足纲的节肢动物湮没了。不知道有多少只爬到鞋上,甚至钻到裤子里。我抓起桌上的文件拼命往下拨打。
“别碰!有毒的,小心被蛰!”
“我才不碰呢,蜈蚣啊!”
“噌”地一下跳上桌子,贝塚聪美大叫道。蜈蚣群很快就爬上了她的椅子,一直往桌子的侧面和抽屉里蔓延着。(译者:……这段描写太寒了,我都要跳到桌子上去了……)
“混蛋,别上来!不许上来!”
看到呵斥毫无效果,丸冈警部也屏住呼吸跳到桌子上。
我也效仿前辈们,一边打落蜈蚣,一边站到桌子上去。一看之下,以阿部巡查为首,所有的同事都无处可逃,跳到桌子上去了。此刻蜈蚣已经铺了满地,连地板都看不见了(译者:……我快不行了……啊啊)
“可是,这些东西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听我这么一问,阿部巡查指了指连接天花板的墙壁一角——是换气过滤口。
“那里!”
“天啊……”
我傻了——警视厅大楼的换气过滤口,具有很高的控制生物化学武器的恐怖袭击的性能,能使致命性的毒气和大部分的细菌无力化。可是没办法阻挡像蜈蚣这样的“大型固态物”,只要它们咬破过滤网,就变成了最便利的通道。
绿色和茶色夹杂的瀑布从换气过滤口上倾泄下来,川流不断地直落到地面——世上罕见的蜈蚣瀑布!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这种罕景,可是不看不行。
“不对,就算这样,到底有多少只啊?”
丸冈警部提出了根本疑问。
“请等一下。”
贝塚聪美用右手指尖轻轻点着脑袋侧面,似乎正在心算。
“嗯……假设一平米内有一万只,光这个房间就有五十万只以上。整层得有这一百倍……哇,完了!”
被自己的计算寒到不能行,贝塚腿软得要坐在桌子上了,可是她发现差点碰到往桌上爬的蜈蚣,大叫一声又跳着站起来了,她抓住桌上的扫把用力拍打爬上咖啡杯和文件夹的蜈蚣。
就在此刻,我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冷酷而残忍的主意。
我从自己桌上跳过两米左右的空间,移动到隔壁桌上。就在这个瞬间,我的猎物全身披挂着“满不在乎”这个形容词,打开了刑事部参事官室的门。
“贝塚君,你真的有‘抚子飞行船队’的旗袍版手办?可别骗我啊!”
脚下立刻被无数的蜈蚣埋住,岸本僵在那里不动了。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映入呆若木鸡的岸本眼帘的,是站在他和门之间的我——泉田准一郎。
“哇哇……这、这是!……”
不知道算不算他聪明,岸本一瞬间就发现这里有圈套。“贝、贝塚君,太过分了呀!你背叛了我吗!”
“抱歉了岸本警部,这也是上司的命令呀!”
贝塚聪美双手合十,很认真的低头道歉,当然还是在桌子上。
“跟同道者的爱比起来,还是命令系统要优先,警察组织就是这么残酷呀。真是对不起!”
“所以说,岸本警部补,要怪别怪贝塚君,冲我来!”(译者:我说这些人还有功夫废这么多话啊……)
“可、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引出来呀!哇,这这……不要啊!”
他玩命抖搂着裤子里的蜈蚣,虽然是空手,好像也没有被蛰——但岸本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挥打蜈蚣的手被我一把抓住:“嘿,我可抓住你了!”
“哇呀呀,你干什么……泉田兄,你要干什么啊!”
“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想知道……当然了……啊,不不,不想知道,不知道没关系!”
我把抖成一团的岸本的身体揪上附近的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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