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见了,但凡是我看得到的地方,你最好就跟我别玩花样!”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再度封上员外的穴道,晏尘翻窗离开。回来时,便是抱著聆秋同另两人一起。
伸手解开员外的穴道,命他起来,把聆秋放在榻上,放下帷帐。
待雨涟将药方写好,晏尘接过,问那员外:“府上可有药房?”
“有,有……在前院儿的东厢──”
“我知道了。”
打断他的话,晏尘一笑。他来时早在院中看过,已知前院有药房,问这一句,还是在试那员外。
拿著方子往药房抓药回来,又去厨房找了药炉。却也全亏晏尘手脚轻快,反应机敏,竟没人觉察。
将汤药喂聆秋服下,已然是四更天的时候了。
那员外被折腾了一宿,坐在椅上一顿一顿地点著头,竟打起盹来。晏尘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此番虽暂时能让聆秋服药,但自己这几人耽搁这一夜,危险便又多出一分。附近的城镇只这几个,搜查起来快得很。此处又不同中原,四处是戈壁浅滩根本无处藏身──难怪一路上太平的让人松懈,却是算准了方向在这里埋伏。
想著此时若不出关,又能往什麽方向去。
门外却传来下人唤颜员外的声音。
使个眼色给员外,晏尘握紧了剑柄。
“……什麽事?”
“李捕头扣门,说有事情和老爷商量。”
第三十章
“李捕头……哪个李捕头?”
“陇西总捕,李悦山李捕头啊,您──”
“知道了,知道了。”
听到这名字,晏尘不禁吸了口气。若是寻常的捕快便也罢了,陇西总捕李悦山却是极为难缠的一个人物,当差四十年,经验极丰富。
若是不见,必定会引起李悦山怀疑,若见,却又殊无把握瞒得过他去。况且,几年前自己随父亲到玉门慰军的时候会过他,也不知他是不是还认得自己。
见晏尘犹豫,存嘉低声道:“我跟他出去会一会李悦山。”
此刻也只有这样安排。晏尘点了点头,示意员外遣退管家。
“你去请李捕头稍候,我这就换衣相见。”
听管家答应著去了,存嘉便道:“听说李悦山是昆仑派出身,擅长使剑,暗器上却不大灵光,老爷子你知道麽?”见颜员外一劲儿地点头,他忍著笑续道,“那,等会儿出去,我站你身後,李悦山坐客座,你该明白谁离得近吧?”
“明白!……我明白,我决不会胡说!……”
“那你还不赶快穿衣?”
存嘉皱眉往椅上一坐,叠起两腿等他穿衣。看不惯那员外抖抖颤颤胆小如鼠的样子,却忘了自己这几人此刻扮的可是响马,反怪对方。
好一阵功夫,那员外终於穿好衣裳,两人这便动身向前院而去。
李悦山已在厅中等候,存嘉打量过去,对方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精神却健烁。
见两人出来,李悦山也不起身,仍然端坐著。想来他是官差,见了平民自是不必起身。
存嘉遂默默地跟在员外身後进入厅堂。
“李大捕头久候了,失礼,失礼!”
说著,颜员外一边拱手作揖。
便见李悦山的眉毛微微一挑,看向存嘉:“哪里──这位是──”
“这是犬子熙儿,才从金城他外公那里回来的──还不快见过李捕头。”
虽然是适才编排好的,但向这小小的捕头下跪,存嘉却总归是不甘心。只是,此刻却由不得他使性子,只有忍著不快中规中矩地跪下磕头。
“颜熙见过李捕头。”
“贤侄请起。”
李悦山一笑,伸手扶起存嘉。
“我这时候登门,扰醒员外了。不过因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请员外见谅才是。”
“哪里,哪里。李捕头请讲,有什麽要小的效劳之处,您尽管吩咐。”
“时不我待,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近日有几个钦命要犯窜逃至西河,追缉用的马匹不够,所以想向员外爷征调几匹马来使使。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便当归还,到时朝廷的功赏下来,自然也少不了员外这一份。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这……”
“您要是不愿,我也不能强迫,只是,那几名要犯在朝野上下诸多党羽,倘若有人怀疑您包庇窝藏,到时,就算咱们多年交情,我可也保不了你啊。”
颜员外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李悦山,又看向存嘉求助。
“李捕头说笑了,家父怎会不愿意呢?朝廷肯征用,那是咱们的福气,求之不得。”
“好!还是贤侄晓事,有见识──那明日一早,我便到镇东的铺子去牵马。”
“那明日,我父子二人在店中恭候。”
谈妥事情,那李悦山便不再耽搁,径自辞别离去。
押著员外返回後院,存嘉才觉贴身的衣衫前後都湿透了。方才颜员外若真的喊出救命来,他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束手就擒,总不成真的伤了他。
见晏尘一脸严肃地凝神思索,想来他也听到了厅中对话。
点了员外的昏睡穴,防他听到几人谈话,存嘉问道:“明日,我们该往何处去?”
“绕回西河,到百望坡等云出。”
“绕回西河?”
虽说也知道他的想法,此时整个西河一带都已不再安全,但龙卷风的中心却恰恰是最平静的地带,西河城中也许就是如此。只不过,人毕竟和风不同,如果明知几人要从玉门出关,西河怎麽也会派重兵把守才对。
“官兵不同这些捕快,抓不抓得到逃犯,他们不似这些捕快这般在乎。况且,玉门关的贝岩将军是明理之人,又谨慎小心。朝中如今一片混乱,宜王很可能扳回局面。所以就算他抓到我们,也决不会轻易地献去给湘王讨好他──我们落入官兵手中,比落在捕快手中好得多。”
“可昨天那些追兵明明是要至我们於死地!”
晏尘却缓缓摇头:“我猜,他们并不是想至我们於死地。那第一箭,是佳木在向我们报信。也许他被迫不得不出卖我们的行踪,但又不愿我们被捕,所以便装做莽撞无知,射了那一箭──那麽远的距离明显射不中,他一向稳重,决不会那个时候放箭。後来那些,便是其他人跟著曝露了立场,不得不放箭了。否则,驰到跟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便宜得多?”
听他这样说,存嘉便也沈默下来。况且,怎样也要到百望坡去等云出的。想到此处便又忍不住怨愤他起来,竟然一声不响地瞒著自己一个人离开?而眼前这个,竟然也忍心云出一个人自己离开!
越想越气,又想到方才不得不自称是这颜员外的儿子,向那捕快下跪,心头的火苗便抑制不住。
正要捅醒昏睡中的员外撒气,却被晏尘钳住手臂。
“你干什麽!”
“我才要问你,你想干什麽?”
“要你管!”
“我们夜半强入民宅以性命恫吓已经不该,你还要做什麽?”
“假惺惺!你既然要扮响马,不如就索性扮到底,何必此刻来充好人!”
“不可理喻。”
“姓徐的你说什麽?!”
“不可理喻──你那臭脾气爷伺候不起也懒得伺候!”
“好好好!你想找碴是吧?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说著存嘉竟亮出长剑当空一划。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旁昏昏欲睡的雨涟便被他们惊醒过来──他全无武功底子,更比几人年长,所以打熬不住竟昏睡过去。
见两人争执,却不禁是苦笑。
“这种时候却还在这里争一时之气麽。”
忍气收回长剑,存嘉忿忿地道:“出关後,咱们有的是时间算帐!”
白了他一眼,晏尘回到榻边。
聆秋虽然还未醒来,但烧已经退了。
这才终於略松一口气──若是辜负云出所托,他便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第三十一章
幸而是深秋夜长,才能贪出半个时辰的休憩时间。
歪在椅上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晏尘摇醒存嘉。
“我此刻去把颜家的马队引到镇口,同我们的两匹马混在一起,到时可以扰乱官差追踪的线索。你守在这里,大概两刻锺後,带著他们同员外一起到镇东的出口来。”
虽然不满对方吩咐的口吻,但也只有答应下,存嘉哼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转过脸去。
待晏尘离开,他推醒雨涟,要他准备起程,於是便开始收拾昨日在药房顺手牵羊来的草药。
正忙碌的时候,却在这时又听到管家的声音。
“李捕头有急事请老爷相见。”
昨晚出去的时候,他特意让员外摒退了管家。李悦山又是深夜来访,下人们都没被惊动,当不会被他看穿才是。那这会儿姓李的又来做什麽?
藏著心中讶异和紧张,存嘉摇醒员外,压低声音道:“要他等著,说你稍候便到。”
员外照著说了,却听管家又道:“李捕头说是急事,只耽搁一会儿功夫,不必整装。”
存嘉不禁皱眉。这时来访显然是事出蹊跷,但晏尘才刚走,外面什麽动静也没有,应该不是被发现了行踪。贸然不许员外出去面见李悦山,只会过早地曝露身份。
前思後想,只有命员外打发了管家,说马上便到。
将长剑挂在腰间,存嘉对雨涟道:“在这儿呆著别动等我回来。不得已,便以员外夫人做人质,到镇东去见晏尘。”
握上剑柄,存嘉脸上笼上一层肃穆,竟似是转瞬间便成熟了许多。
缓缓点了点头,雨涟目送他押著员外离开。
聆秋醒来的时候,耳畔正有陌生的声音在交谈,於是他下意识地合紧即将睁开的眼睛。
随著神智渐渐清醒,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这一个原来这麽不中用的!”
跟著,传来两声闷响,像是踢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嘿!天底下还有抱怨差使轻松的。”
“我原以为留在屋里的是个厉害角色,谁知是个蹩脚的!”
“我可谢天谢地他是个蹩脚的!!听说铺子里的那一个是剑逐阳的传人,只怕啊……”
“呸,呸!你倒是说点儿吉利的!”
“也不知前头的情况怎样了?留你我下来,唉!便是不给机会立功啊……奶奶的,这群人也忒大胆了──劫天牢杀亲王,如今太岁头上动土,动到大捕头家里来了竟!还不是自寻死路?要说,也多亏他老人家反应得快,压得住阵脚。听员外爷那一声李大捕头就知道事情有异,再一看,那小子居然敢冒充熙少爷,那还不立马穿帮?”
“你少说两句废话,过来搭把手,把这人挪开,再把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搬下来,还让他舒舒服服躺在夫人身旁不成?”那一个略不耐烦地道。
便听这一个应了一声,被却又道:“那……夫人身上的穴位怎麽解?”
“等外头擒下那俩小子,大捕头自然会解开,用不著你操心。”
两个差役说话间,将被放倒的雨涟自门口抬到桌边。直起腰转过身,却在同时傻了眼──
床榻上,员外夫人──李大捕头的独生女儿正被那原本昏迷著的文弱美人用簪子抵著咽喉。
“麻烦二位……请你们李大捕头移步过来……在下有事相商。”
李悦山盯著眼前隔开屋里屋外的窗户,恨不能瞪穿了那层窗纸。
千算万算,却竟遗漏这最麻烦的一个,以为对方病弱昏迷,便就忘了他当初的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此刻,女儿被制,他也只有束手就范。
愤恨地瞪一眼一旁被从屋里逼出来的两个差役,李悦山忍著怒意开口。
“在下便是陇西总捕李悦山,阁下有什麽话,就请讲吧!”
“李捕头……久仰大名……”
“哼,安陵侯昔日风采,李某也早有耳闻。若论交情,李某同令尊大人也有一面之缘,今日虽然是上命难违不得不擒他的公子,可在下雅不愿为难诸位,但是──阁下此时以我女儿性命相挟,实在令人不齿!”
“……今日这种境况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也不奢求您的谅解……左右,日後我们也无见面的机会……”
说到这里,聆秋停顿下来。
他刚刚自昏迷中醒来,用发簪挟持了穴道未解的员外夫人已经很勉强。开口又说了几句话,更觉吃力。
片刻後,心跳稍稍平稳了一些,这才再度开口。
“……既然不必叙旧,我们便也长话短说……我那两位朋友,想来已经落网了……”
“哼。”
“……那便烦情李捕头放人了……”
李悦山眯起细长的眼睛。
房中,对方的声音低弱无力,想必是重伤方醒,中气不足。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只要能想办法拖延时间,令对方挨不下去,便可以伺机救人。
打定主意,李悦山开口。
“……便是我应了,我的这些手下怕也不答应。阁下也是带过兵的人,自然也知道该如何服众──我们三十二个衙差死了两个、伤十七个,凭你一句话,便要我放人麽?”
“凭的不是我一句话,是令媛颜夫人的性命……”
“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颜夫人跟我姓李的没关系。”
“若如此……您又为何将外孙自幼养在府中?……事实上……员外是入赘李家吧?……所以才能接管您从前的马队营生……颜熙,该姓李才对……”
“……”
“李捕头不说话……那我说的没错了……或者,您在想如何可以拖延时间……我体力不济,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过……在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