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应是一场梦呀……
当那些人将他拉出帐篷时,他仿佛见到其其格向他伸出手,要将他拉回去吗,但那手却远去了,所有伸向他的手都远去了。他耳边只剩下了父亲的那句话:“为了草原,为了整个草原……”不断重复着,像个噩梦一样不断重复着。
为了整个草原,我被抛弃了吗?
“轰——”巨石抵上了洞口,雷鸣般的欢呼回荡于蓝天下。
黑暗,潮湿,沉静,死的沉静——这是哪儿?对了,这是“祭献之洞”,而我,我是今年的祭品。记忆是场模糊的梦——飘扬的彩旗,鲜艳的新衣,期盼的笑脸——原来有那麽多人欢喜于自己的死。我伤害过谁吗?我妨碍过谁吗?为甚麽那麽多人欢喜于我的死呢?——还是死了吧,自己轻松,大家高兴……
虎牙将自己蜷成一团,等待着所有的终结。
第一日……
第二日……
第三日虎牙终于耐不住饥饿和孤独感的煎熬,起身向洞中走去。
双眼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用手扶着湿滑的石壁,摸索着前行。“有人吗?”独自一人的恐惧压逼着自己发出大喊,回答的却只有隆隆回声的嘲弄,“有人吗——人吗——吗——”。无法终止的疑问和无法得到的回答。
第四日,虎牙的四肢已全无力气。洞里潮湿但没有水源,许久没进水的喉咙撕裂般地疼痛,已经连声音也发不出了,胃像要翻搅般蠕动着,不再感到饥饿,反而泛起一阵阵的呕吐感。虎牙靠着墙喘着气,手突然摸到一样光滑的东西,白白的渗着寒气。
是尸骨!遍地的尸骨!白森森的一片,大部分都是牛羊的,冷冷的空洞的头骨仿佛在讥讽着误闯死亡之地的唯一生者,又像在蛊惑地邀请着。虎牙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我会变得跟它们一样。
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我会死!
不要!!!
有甚麽东西崩坏了,如此之近的死亡气息让一直压制着他心的甚麽东西崩坏了。汹涌的对死的厌恶和强烈的求生欲撞击着,烧得他胸口热辣辣的痛,脑中只剩下了白热的一个字:活!
虎牙开始试着求生。石壁上长着少量的藓类,吃起来味道怪异而苦涩,却是唯一能找到的“食物”。虎牙找到了一处滴水的地方,每日用牛头盖骨可以接到小半碗水。后来他又发现这里有少量的老鼠,以石块为武器偶而能尝到生鼠肉的味道。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只能以每次睡醒在石壁上划道来计日。
但这一切只是延缓而非阻止死的到来。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常让虎牙无法成眠,惊恐地睁着眼睛,忍受着绝望的啃噬。在壁上刻下第七道时,虎牙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父亲的脸,母亲的脸,其其格的脸,鲍尔金的脸,许多陌生的脸,交错着混杂着逼近过来,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让人头痛于裂,握着牛腿骨疯一般挥舞驱赶着并不存在的恶梦,捂着耳朵高声尖叫……然后发现自己仍处在黑安的寂静中,身边除了尸骨还是尸骨。
在壁上刻下第十道时,奇迹终于发生了。虎牙见到了一只不同寻常的动物——一只野兔!!在洞中怎可能有野兔?!那颤动的绒毛更像是一份不可能的奢望。
他压抑着将兔子打死饱餐一通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跟着这易受惊的小兽,不断的深呼吸也无法压抑住狂奔的心跳,四肢在发抖,全身的毛孔也不受控地开合着。
算了吧,放弃吧,说不定这也是个幻影,说不定那洞口跟本容不下你,说不定……心在惧怕着那由希望之颠跌落深渊的痛苦,身体却前行着,组成它的每一个微粒都大叫着要活下去。
野兔在某个地方一转就消失了,一块岩石的后面涌出一阵阵干燥清爽的空气。虎牙颤抖着,几乎是爬向那块岩石的——在岩石后面有个出口,狗洞大小的通向光明的出口。
耀眼的白日,耀眼的蓝天,耀眼的草原,突然席卷来的风,混着熟悉的沙尘和干草味儿。陌生的一切,怀念的一切,让虎牙感到一阵晕眩,,重重地倒在了久违的草地上。头上隐隐传来秃鹫的叫声,我最终还是要死了吗?死,也让我死在草原上吧,别把我一丝一毫的血肉交给地下的蛆虫,把我送给天上翱翔的雄鹰吧,让我化为它有力的翅膀,英武的双眸,让我看到更辽阔的天地,拥有更自由的灵魂……
虎牙再睁开眼睛时,对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软软的羊皮铺和暖暖的火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
“我叫巴帕。”有着如夜空般深邃眼睛的少年微笑着——他看上去只比虎牙大一两岁——递上了盛着马奶的木碗,小心地不让虎牙喝得太急。
“你叫甚麽?”
“格日朗……不过大家都叫我虎牙。”
“虎牙麽?——你小子可真命大,饿了好几天,又吃了些有毒的东西,大伙都打赌你会完蛋呢!好在我下注压你会活下来。”少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浓浓的黑线。
虎牙感到头沉沉的,所有都混在一起像烂泥塘一样,思维则成了陷在烂泥中的马车。巴帕扶他躺下,“你再睡一会儿,等一下我带你去见达瓦仓首领。”
达瓦仓——这熟悉的名字在虎牙脑中翻滚,眼前浮现出在塘火旁的父亲,跳跃的火焰把父亲微醉的来脸映得红红的:“达瓦仓……是条好汉……”
好像是,好像是东部最大的马贼头目。虎牙还想想甚麽,但温柔的睡神已幸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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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因为实在对草原的许多事不是很了解,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有此说明篇。
说明篇(一)——姓名和人祭
上次有位大人对虎牙的姓名提出疑问(先向这位大人一鞠躬,谢谢你肯看这篇烂文),文中这次讲到了,“虎牙”是个外号,外号之所以不用蒙语写是因为用了蒙语就没有外号的感觉了。(其实是作者懒得查字典。)至于其它的名字(起名字好难)大多是有据可查的——蒙古作家的作品中啦,传说中啦,亲戚的名字啦……总之是百分百的蒙古名字,除了一个:伊坦拉。这是我自己编的,但像维吾尔族的多点儿,汗~~(没见过这样的作者,主角的名字这麽随便)。至于虎牙的本名本想用“白音宝力格”(知道出处的大人别说出来
:P),但最终用了字少点的“格日朗”,我懒~~
关于人祭。解放前藏蒙一带的人祭还时有发生,大多是犯人和奴隶,多为现杀现宰(虎牙:你这甚麽话!)至于古代蒙古是否有因为求雨而进行的人祭,还没查到资料,汗~~
没用传统方法对虎牙现杀现宰是因为——我想不到那种情况下怎麽让虎牙活着加入马贼啦!(众人皆倒)
这一篇的“草原味儿”不是很浓,谢谢大伙的观看,也请多提意见。
PS:下一篇两个为主角终于见面了,故事的进程好慢,汗~~
虎牙(二)
多隆尔汗统治第六十年,发生了一起震惊草原的大案——一群身份不明的马贼劫走了正前往王都的西夏公主忽阑,伊坦拉皇子的未婚妻。整个蒙古皇室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脚下。大汗的愤怒如同雨季的风暴席卷了全草原,重金悬赏劫匪的行踪。
是年秋,得人告发劫匪身份为东部草原马贼大头目“虎牙”,至于其真实姓名却不确知。大汗即派出两万大军围剿,未果,王军损失过半。同年十月,复派出四万大军,由伊坦拉皇子亲自挂帅,十月底,王军前锋与马贼团于克鲁伦河畔遭遇,王军折损五百人,斩获马贼百余名,虎牙率众由迭里温陀山逃走,此后踪迹全无。
入冬休兵,维吾尔王,西夏王皆发援兵助剿马贼。
来年春末再度发兵,伊坦拉由内线探知虎牙秘密据点,即兵分三路,一路突袭马贼巢穴,另两路成东西夹击之势。一路转战,其间虎牙数度欲率众冲破包围,终因对手的优势兵力而未成。
是年夏初,虎牙被赶至贺兰山下,西夏军已封山完毕,王军三路兵马会合,将马贼团团围住……
篝火扑扑地响着,除了几个看哨的人,其余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靠着依偎着睡着了,就连星星也只有零星的几颗,困倦地眨着眼睛。初夏的夜晚仍带着几丝寒气,不时有人惊醒,但往往又一翻身睡了过去。宁静的夜晚,除了轻微的虫鸣,打鼾声,间或几声伤员的呻吟和呓语,便再听不到别的甚麽了。
然而宁静只是一层美丽的茧壳。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人破旧袍子的袖口,襟摆都是黑红的一片——一层层浸着敌人的,自己的,但大多仍是敌人的血,已经干涸,结成硬块,却好象仍令人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昭示着主人曾经过怎样的生死恶斗。所有人的马刀都未取下,弓箭就放在举手可得的地方。没有卸鞍的马匹正在近处啃着嫩草,偶尔警戒地抬起头,轻轻跺着蹄子,微摇着耳朵捕捉远处任何异样的声音。
虎牙坐在火堆旁,浓黑的剑眉紧锁着。原本近两千人的大团,如今只有四百多人幸存,其中大多数更都受了伤。四周极目望去,全是星星点点的营火,像一只只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的眼睛,窥探着他们,随时准备猛扑过来。身后黑色的庞然大物——贺兰山,更像是地狱的入口。
一阵夜风吹来,虎牙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的羊皮袍早有几处磨破了口,翻出的棉絮也看不出是甚麽颜色的了。“喝一口吧。”坐在身边的巴帕递过来装有烈酒的水袋,半年来的征战让他那张娃娃脸明显瘦了一圈,腮帮上更叉叉丫丫地长出了绝对不适合那副稚嫩容貌的胡子。虎牙边接过水袋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晚刮一刮吧,你的样子真够狼狈。”
“哈,彼此彼此。不过你说得对,这副尊容地狱里的女鬼可不喜欢。……他奶奶的,伊坦拉是要把老子困死!”
“我们最擅长逃跑,现在却无处可逃……拖烈,把酒给下面睡不着的兄弟喝一口,暖暖身子……找到水源了吗?”
“还好,找到了,近处有一口井。倒是干粮却不够,最多再撑个三四天吧,再下去就得宰马了,可没马又怎麽逃跑……他奶奶的,如果没有伊坦拉统领,蒙古、西夏、维吾尔三方人马非内乱不可。唉——上次派去散布谣言的兄弟反倒被那小崽子逮住了。”将匕首在火上来回烤着,想到那名手下惨死的模样,巴帕的眼中跃起了两簇烈炎。
咬紧牙关,虎牙紧紧握住了身边差不多一人高的大弓。白天……白天原本有一个能杀了伊坦拉的机会!他率众佯要由东路杀出一条出口,待王军的中路东移之际,突然回马杀向中路空缺。王军变阵虽快,打破了他一口气杀出重围的计划,但确实有一瞬间,敌方的阵形乱了。
然后他看到了,于五百步开外的王旗下,那着白甲的男人!他看到了,他感觉到了——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虽然不清楚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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