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眼看着那个娃娃摇晃着苍白的面孔,面向着我缓缓地站起来,我抖得连牙齿都喀咑喀咑乱响。
那个声音再度出现。
『ta.su.ke.de。(救我!)』
人偶似乎想朝着我走来,刚跨出一步整个娃娃像是未学步的孩子般突然翻倒,啪咑一声躺倒在桌上,人偶华丽的头饰因此四处散落,漆黑的发丝飘荡在它苍白秀美的脸颊旁。娃娃毫无表情的脸因为那飘散的发丝,突然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人偶一翻倒,它求救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哭声。
这个娃娃在哭!像是婴儿般的哭泣。
「何…何方妖孽,居…居然敢在我面前…面前…」说要除灵的威尔终于有所反应,跳了起来离得远远的对着娃娃威吓,不过我看他也实在吓得不轻,一句话抖做好几段还没说完。
「你不要吵啦!」没空理这个外国术士,明明怕得要死还装模作样。
「喂!帮我跟它说,我是来帮它的,拜托它别吓我。」我拉着阿魁的手臂,很没骨气地躲在他身后。
「要我说?」
阿魁不愧是半只鬼,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吓跑了,唯一不得已留下来的两个人也吓得乱抖,只有他看起来还是神色自若、不觉有什么好怕的样子。
「你会说日文,帮我跟它说啦!」我死命抓着阿魁的手,推着他去代表发言。
阿魁咭哩咕噜地向着人偶说了几句话,哭泣的声音逐渐变小,经过几声轻轻的啜泣之后,又是那四个字:『ta.su.ke.de。(救我!)』
「好啦!我知道啦,正在想要怎么救你嘛!」
「你…听得见它说话。」威尔缩在角落,发着抖问我。
「你们听不见啊?这娃娃刚才哭得这么大声。」
阿魁对着我耸耸肩,威尔死命的摇头。
好吧!看来我是唯一能跟它沟通的人了。
我拿起装娃娃的箱子,左看右看找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帮我问看看要怎么救它好不好?」
阿魁依言又对着那人偶说了一段日语。
娃娃沉静了一会,又说了几个单音,这次不再是我听熟的哪四个单音,我努力的把娃娃发出的声音学给阿魁听,威尔缩在一边摀着耳朵直打哆嗦。
「『解开…放我走。』好象是这个意思。」
「要我解开什么啊?」
阿魁又帮我问了一次,这次有比较明确的答案了。
「『和服。』它说要你解开它的衣服。」
娃娃的声音又再度出现,还是重复那四个字:『ta.su.ke.de。(救我!)』
「好啦!我知道啦!」
虽然很不愿意,我还是伸手抱起那个人偶,替它解开穿在它身上一层层的华丽服饰。日本人的衣服实在有够麻烦,我根本看不出来它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包的,摸了半天才解开它的腰带。
娃娃又发出那四个求救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它甩开。
「拜托你,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话好不好!很恐怖耶!」
阿魁尽责的替我翻译,娃娃总算安静了下来。
这个娃娃的衣服几乎是依照着真人的方式制作,不但衣服的质料高雅精致,每一层的穿法也都比照正式的和服一丝不茍的替这个人偶着装。害我要拆开来也变得十分辛苦,这里一个结那边一个纽的,弄了半天才终于脱到最后的一层。
想到它终究是个女娃娃,我解开它最后一层的腰带,跟阿魁说:「麻烦帮我跟它说一声,迫于无奈,我要失礼了。」
等到阿魁说完,我才掀开娃娃最后的一层衣服。
人偶的身体是木制的,制作非常细致,身体和四肢间的关节都能灵活的转动,苍白的脸连接着一段同样白晰的脖子,精巧的衔接在木雕的身体上。
我心里暗念着:「抱歉。」把娃娃的身子翻了过来,发现在它木质身体的左侧好象有个活门可以打开。
活门卡得很紧,我着着房里四处乱望,希望能找个工具来帮我打开它。
威尔缩着的桌上刚好有一只叉子,我走过去拿,威尔趁机抓住我说:「子奇,危险啊!」
「没事啦!」我推开威尔,回到人偶的身边,试着用叉子撬开那道活门。
活门开启的瞬间,娃娃的声音又出现了:『ta.su.ke.de。(救我!)』这次格外的清楚,威尔:「哇~」的一声抱住头缩得更紧。
「你们现在也听见了是吗?」
阿魁对着我点点头。
我打开活门,发现里头有一个小布包。把布包拿在的我手中的同时,我即刻确定这个包包里头就是这个娃娃的实体。
布包上打了个结,结的正中有张符咒。
我深吸一口气撕开结上的纸符,一个小女孩的灵体立刻从布包里浮了出来,女娃娃微笑着,对我说了四个字,就消失不见了。
「它说:『谢谢你。』」阿魁转头对着还在发楞中的我说。
终于可以松口气,我微笑回他:「我知道,那是我唯一听得懂的一句日文。」
隔天一早,船上的人沸沸嚷嚷的讨论着昨晚除灵大会中自动坐起的人偶。
我和阿魁避开人群,把布包里层的骨灰悄悄洒向大海。当最后一抹灰烬随风飘散之后,阿魁和我各自丢了一朵花希望她走得平安。
我们在布包里发现一张纸叙述娃娃的生平,纸上纪录的文字非常不容易看懂,还好里头夹杂了不少汉字,我和阿魁大约可以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这个人偶的本身,是个幼年早幺的贵族人家,娃娃的母亲痛失爱女,便命人依照女儿的模样制作了这个精巧的娃娃。当时早幺的孩子多半不会立碑下葬,娃娃的母亲直接把女儿火丧后骨灰保存起来,安放在人偶的体内,希望孩子的阴魂能陪在母亲的身边,却没想到女儿居然就这样被禁锢在这个娃娃里头。
「不知道她被关在里头多久了?」我望着海面喃喃的说
「恐怕有好几百年了,因为娃娃做得太精巧,因此给保存了下来,若是早点有人把它弄坏或打破,说不定她老早就自由了。」
阿魁陪着我坐在躺椅上凝视着眼前的沧洋大海,反正船上的人大都聚在昨晚除灵大会的房间门口,神经兮兮的讨论这个鬼娃娃的事件。没有任何人在我们周围,我也就直接用一般的声调和阿魁聊天,不必担心别人以为我在和空气说话。
「现在那个娃娃要怎么办?」阿魁问我。
「怎么办,没事啦!反正娃娃的阴魂已经离开了,现在那个人偶也不会再产生什么灵异现象,再帮它把那堆和服包回去,就可以当一个普通的摆饰品了。」
「它应该算是古董级的人偶吧!」
「好象是,听说还挺昂贵的。」我记得威尔约略跟我提过:「娃娃的主人杰森夫妇好象是希望威尔帮它驱魔后,还要把娃娃收藏起来。」
「那现在那个人偶变成这样,威尔能把它恢复原状吗?」阿魁的语气里有很明显的兴灾乐祸。
想起昨晚哪个娃娃最后的模样;只剩下木制的身子,全身的衣饰都给我扒个一乾二净。
「这个…」我偏着头想了想:「只要把那一层层和服再穿回去,娃娃应该还是可以回复原状啊!」
「威尔现在连碰都不敢碰那个娃娃。就算他敢好了,威尔知道怎么帮人偶穿和服吗?还有昨晚那个人偶显灵,一大堆人都是见证,不知道威尔先生要怎么摆平这个问题?」阿魁微笑,似乎很高兴威尔面临难题。
回想起我脱掉娃娃那一身衣服的复杂程度,我吐了吐舌头:「管他呢!谁要他骗人!既然他说他知道怎么驱魔,让他自己去伤脑筋好了!」
我伸伸懒腰,往后一躺,天空好蓝啊!
12
今天邮轮抵达欧洲南部的一个港口,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晚,明天再起锚出发前往英国。
因为鬼娃娃的事件,有许多人决定在这个港口下船去改搭其它的交通工具。我和阿魁站在船舷看着一群人拿着行李急急忙忙的下船,威尔先生也在他们的行列之中。
听说他看到鬼娃娃之后收敛不少,再也不肯帮人算命,说是他的『通天眼』失灵了。看他憔悴的样子,这一次显然吓得不轻。希望他学点教训,以后别再骗人。
有人下船,自然也有人从这个港口上船。阿魁显得有点坐立难安,直勾勾的望着不远处上船的人群。
「怎么啦?」
「子奇,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族人会把解咒的古老资料送来这个港口。我希望能早点送到。」阿魁看着天空,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怕寄丢了吗?」
「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阿魁看了看我,我发觉他的眼神好象有点不一样。
「子奇…快月圆了。」
阿魁比了比天上,我抬头一望,天上亮晃晃的挂着一个要圆不圆的银盘。
跟阿魁头一次见面的记忆突然涌现,想当初,我差点给阿魁「吃掉」,就是因为快要月圆了。
我不由得略略退后,保持一点安全距离:「你要发作了吗?」
「时间应该还不到,可能再过两天吧!」
阿魁曾经跟我提过,他们一到月圆动物的本性会变得非常强烈;食欲和性欲都会变得十分惊人。要我在那段期间格外注意自身安全,以避免受到他攻击。
基本上,阿魁色归色,到底是个英国人;还算讲究绅士风度。他说不希望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强迫我,这么久以来,豆腐是给他偷吃了不少,但是面临关键时刻阿魁一向还算有所分寸。
这是我们两个人遇上的头一个月圆,阿魁很诚实的告诉我。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控制得住,因此要我特别小心。
说真的,听到阿魁说他曾经有族人因为月圆的效应,无法控制自己而奸杀了三个少年,最后被判处火刑活活烧死,我真的觉得非常担心。
「基本上,只要我不饿过头,应该还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阿魁就事论事的说:「我只担心每到月圆时我也相对饿得快,如果我克制不住,你可以尽量反抗,打伤我都没关系,反正我好得很快。」
「我们多准备一点食物在房里,万一你发作了,吃吃东西好象可以压得住。」
阿魁点点头:「这也是个方法。」
虽然阿魁说距离月圆时间还有两三天,晚餐后我硬是抱了两条法国面包回房,就算没事预防一下也好。
我把两条面包放在床头,有万一的时候,我随时可以抓给阿魁解饥。
这天晚上,我睡得非常紧张。
死阿魁还是坚持要抱着我睡,我建议这种时期要和他隔开来以策安全,阿魁却说时间还早,不必急着预防。
「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闪,什么时后还安全呢?」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躺进阿魁怀里,心里老觉得七上八下的。
「我克制得住就没事,万一克制不住,我担心子奇你很难有逃脱的机会。」阿魁说得云淡风清,好象我的死活只能留给上苍安排。
「我可不可以先住到别的房间去啊?」听起来好危险喔!
「我问过了,这次上船的旅客不多,还有很多空的房间。我预约了一间让你在月圆的那个星期可以暂住,我们先隔开来会比较安全。」
「还是我先睡隔壁房间。」反正我们舱房里有两间卧室,因为阿魁坚持要抱着我睡,这才一直只用了一间房,要搬到别的房间去住,也真是满麻烦的!
「距离这么近,太危险了。我还是有可能过去抱你啊!」阿魁说得脸部红气不喘:「月圆的时候,会使我平常压制的欲望更为强烈,就算你住另一个房间都要小心别让我在饥饿时闯进去攻击你;我控制得住还好,控制不住的话,一样会想尽方法得到你的。」
这个死家伙,什么『平常压制的欲望』,居然一直对人家打着不良的主意。
「睡吧!」阿魁依照惯例,搂着我入眠。
躺在他怀里,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时地睁开眼警戒一下,这么神经兮兮地闹了大半夜,后来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我赖在床上爬不起来,阿魁已经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坐在一旁等候早餐。
门铃响,我眯着眼去应门。(因为是早上了,不能让阿魁去。)
一个身穿制服的餐厅侍者手上捧着包裹,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
「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