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母亲,把他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一条绳梯扔了下来。我把袋子背上肩,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前甲板上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他们逼我跪倒在地。其中一人翻我的袋子。
“这是什么?”他说着阿拉斯海语,一种古老的商贸语言。也许传说中的“海龙船”的确是一条被流放出来的船。
“草药,我是给人治病的。”
他迅速地拔出剑,做了一个防守的姿势。
“巫医!”
该死的,阿拉斯海语并不是我擅长的语言,其中有很多难发的音。“不,我能治病,能看护病人。我会医治伤口,嗯……便秘、发烧和疼痛……”
我的袋子被扔到了一边。
“抓住他!”一位个子高高的灰白头发的男人在战船的中部喊了一声。他敏捷地跳过一排排划船的人来到船头。
“你说你能医治伤口!’驰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蔑视和绝望。
“嗯”
“过来。”他的手像一把铁钳似地抓住了我,几乎是拖着我,经过露天的货舱,只见妇女们赤条条浑身伤痕累累地卷缩在一块舱盖布的下面,最后来到船尾,在天篷的下面,一个男孩躺在一堆昂贵的毛皮和地毯的上面。
“就是他。”
我跪在男孩的身旁查看他的伤口。他的左胳膊用绷带包扎着,血已经渗透了绷带,看上去伤口处已经用了一些泥炭苔,他们还是懂一些医学知识(我记得很久以前,塞奇给我讲过鹿有时会拖着受伤的小鹿来到一片长满苔藓的地方)。我看看这个男孩:豆大的汗珠滚落在脸上。他看上去不到15岁。我小心地解开他的绷带。他努力克制着疼痛。
他的肘部粉碎性骨折。
“多久了?”我问。
“四天了。”那个男人回答。
我探回了身子。“对于骨折,我无能为力;最好的办法是截去胳膊。”我闭上眼睛,默默地祈求上帝赐教于我。
“不!我们是库尔德人,我的儿子必须肢体健全。”
这个男孩是他的儿子。我经过一番斟酌后开口说道:“为了保住这条胳膊,他也许会丢了这条命。或许他的胳膊保住了,但它却一辈子没有知觉。”
“他是一名勇士,而不是一个小孩,而他的胳膊是要拿剑的,他必须活下来并且完整无缺;那是我最关心的。履行你的诺言吧,否则让你葬身鱼腹。”
“希望能满足您的意愿,我的大人……?”
“莫格瑞。”
“莫格瑞大人,我需要我的袋子和一盆热水。”
“快去准备。”他开始在船上踱来踱去,然后停下来做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叫乔纳森……”
我细心地把泥敷剂敷于他的患处;为了避免感染,挖去了伤口处的烂肉,用海索草、玄参清洗伤口,用一些雏菊把患处的脓血吸出来。我给这个男孩灌下了滴入20滴西番莲的欧椴茶用来止痛。
第一天,乔纳森处于昏迷状态,第二天,他的烧退了下来,第三天拂晓时,我知道他得救了。
在我被俘的第四天晚上,莫格端来找我,当时,我正睡在他儿子的身旁,他推醒我,把我拽到一边。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衣领,目不转睛地看看我。
“你不是渔民。”他低沉地说。
我咬紧牙关说:“我说过了,我是治病的,我跟随我祖父行医。”
他摇摇头,“我认识那些渔民;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抓住我的手,查看我的手掌,“不,你不是武士,也许你是一名巫医……这没关系,现在你是俘虏,库尔德人的俘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从此属于海龙的人了。你将做你曾为我儿子做过的一切。给我们治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他松开了我,忽然站在那里呆呆发愣。库尔德人,苏格兰高地人的主要部族。他要开始行动了。
海龙人生活在风景优美的地方:他们的家园建在金黄色石灰石的悬崖峭壁上,放眼望去,周围是一片茂密的常青林海和高耸入云的被白雪覆盖的山顶。沿岸密布着一些狭窄的海湾;每个海湾都停泊着二或三只战船。我们的船沿着海岸行驶了二天后来到一个狭湾。海浪冲击着并排停放的二十只战船。向上看的是一座城堡,它由一块巨大的石头雕刻而成,顶上巧夺天工地刻有一只展翅飞翔的鹰:这就是库尔德人的城堡。我们终于到了。
我和妇女们被带上岸。她们很快同我分开了,被赶着来到一个由栅栏围起的一块地方。在那儿,她们同其他战利品一样被清点数目,然后分给武士们。我没有再见到她们。他们把我带进城里,穿过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隧道,来到一个潮湿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旁,他们把我关在这间漆黑的房间里。第二天一早,二个男人来提我,把我带进一间屋子,只见屋里放着很矮的支架,支架上搁着木板。他们让我躺下,其中一个男人,用一块锋利的燧石,割断了我左脚踝的后腿。
后来,我知道他们对所有的奴隶和俘虏都是如此。他们不应那么残忍。有时文明人也像食肉动物一样冷酷无情。过了几天,我的伤口愈合后,莫格瑞让我去干活。
海龙人擅长接骨和医治一些外伤,别的不行。他们让我去医治一些常见的病,像发烧、伤风而我的主要工作是医治库尔德年轻人中常见的脓疮,因为他们经常从事体育运动;或是仅配带着双面匕首去猎熊。
(一次,我发现我的病人又是乔纳森……孩子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气,总是争强好胜!)
海龙的妇女们从不找我去看病。起初我以为这是因为男人们担心因为我的出现会使他们的女人滋生一种男女之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并不认为我作为一名俘虏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只是海龙的妇女们过着一种与男人隔绝的生活。我给武士们看病,却不许给妇女们治病。对于那些俘虏,只有当他们的孩子生命危在旦夕时,他们才会叫我,但往往为时已晚。
难以接近妇女,这就意味着当时机成熟时,我必须把握住;而时机不成熟时,我又不能轻举妄动。
我常常看见海龙的妇女们穿着掠夺来的长袍在城堡的走廊和长长的拱形大厅里走来走去。我知道她们看见了我。我注视着她们默不作声的一举一动:怎样站立,怎样走路,怎样举手抬足,怎样左顾右盼,怎样去应付地位低下的人和面对地位高贵的人。我把这一切记在心里,并请教了一些当地人。海龙的妇女们开始注意我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收获甚小,只限于表面这些。我开始发愁了,也许我应该去寻找机会。我开始把妇女的行动记录在案,我像一位天文学家似地记录下瞬间观察到的一点一滴的信息。我找到了一个可乘之机,但还不能最后肯定。有一位年龄较大的,体态胖大的妇女总是兴高采烈地东奔西跑。带有雀斑的皮肤和茶褐色夹带着灰色的头发,表明她不是土著海龙人。也许她来自内地一个部落,他们生活在白雪覆盖的山区。她经常出现在城堡的下等人中间,尤其经常去大厨房,她的名字叫布里格,是一名俘虏告诉我的,作为交换她让我吻她一下。我看见布里格经常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呼吸短促,紧紧抓住她的左臂,表情痛苦不堪。我知道这种痛症。我的夫人萨拉就有同样的症状。我把手伸进我的百宝囊,谢天谢地我终于摸到了我需要的药片。
我搬进了一间较大的房间,屋里有一扇长长的小窗户,使我有幸享有一线阳光。屋里放着一个工作台和一些贮藏箱。我获得了一些自由,可以在冰冻到来之前去阳光普照的草地和凉爽的森林中采集草药和鲜花。当我出去的时候,我总是被带着一副长长的青铜镣铐,另一头铐着另一名俘虏,他帮我拿着百宝囊,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怕我逃跑,而是说我对莫格瑞非常重要。通常,被铐的是一名叫蒂尔的小男孩,他很坦诚,是一名库尔德人的后裔,他为此感到骄傲。他对我的家庭和我的过去毫无兴趣,并且,很快厌烦了整天陪着我去树林。但他喜欢交谈,在我采摘于果仁或是植物时,提到的每一个闲聊话题,他都会兴奋不已。一个土著的俘虏可能知道很多事情,我从这名奴隶的口中了解了一些令人吃惊的事情。
蒂尔毫无保留地给我讲述了传说中“海龙船”的护胸铁甲板是怎样制成的。初春,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海洋中捕到一条巨大的蛇,“海龙船”也因些得名,因为这些怪蛇吞下了巨大的蓝鲸,就像狼轻而易举地吞掉幼崽一样。怪物的牙齿和皮被剥了下来,用一块磨石,慢慢地把它磨成粉末。把这种粉末和树脂以及硬木树上的大量树液混合在一起,倒入铸模放进大窑中烧制就制成了“海龙船”的铁甲板。可怜的米斯特拉尔,虽然我知道了护胸铁甲板的制作过程,但这一切对我毫无用处,因为整个米斯特拉尔地区还不过仅有一小片硬木树,而且海蛇只是一个神话。
但蒂尔给我进述的最重要的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是库尔德妇女。他给我讲述了约娜。
她是库尔德头领雷萨尔森的年轻妻子。他宠爱她,并非因为她的美貌、温柔和身份,雷萨尔森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她是奇恩人,她父亲是黑山的领主一位有权有势的盟主。她的梦可以预测吉凶祸福。雷萨尔森追随她的梦,因而变得强大无比。过去布里格是约娜的保姆,现在是她的贴身侍从。
忍耐和运气。我提醒自己,要有耐心,要等待时机。我的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一次告别寒冷冬季的盛宴,所有海龙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参加了,他们要跳个通宵。库尔德的土著俘虏也可以参加这次盛宴。我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那天晚上,我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布里格身上,尽管她已不年轻,体态也有些臃肿,但她还是在海龙人奔放的舞曲中疯狂地旋转着。我站在大厅的阴暗处,隐隐地看见一个穿着深绿色长袍的瘦小的女孩,美丽的淡棕色的头发飘撒在肩上,她正在人群中旋转着,欢笑着。
这时,我听到“砰”的一声。随着音乐戛然而止。我推开人群,来到布里格摔倒的地方。她平躺在地板上,已经人事不省。我曲膝,掰开她的嘴,把一粒药片放入她的舌下。我撕开她的上衣、听听心脏,然后连续猛击胸部进行紧急抢救。这时,有人想把我拽走,但莫格瑞吼叫着,我继续抢救她。一个女孩跪在我身旁。我从余光中看到这个姑娘穿着绿色长袍。“你在做什么?”她对我大喊道。
“我在与死亡拼搏。”我把耳朵贴在布里格的胸前听一听,心脏的跳动很微弱。我发现她颈下的脉搏在平稳地跳动“……赢了。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灌些茶水。”
“她是我的侍从,我照顾她吧。”
“赶快去办吧。”我转过身……
看到她淡紫色的眼睛我并不感到吃惊。她像一头受了委曲的小鹿,我感觉无法正现她的眼神。
她的身后站着莫格瑞,他的身旁是一位穿着带有酒渍的皮衣、留着银白胡须的男人。这个陌生人的头上戴着象牙和黄金制成的皇冠。我不甘心地但很敏捷地跪倒在地。“愿为您放劳。”
雷纳尔森开口了,“你是达米亚诺,我的族人已经告诉我了。你做得对。”
我仍然低着头。
“说话。”他命令道。
“感谢陛下。我可以继续照看这位受伤的妇女吗?”
片刻的寂静,然后一个轻柔的女人的声音:“雷纳尔森”
“你可以照看我妻子的侍女。”雷纳尔森把手伸给妻子。“走吧,约娜,凌晨快到了,我们继续去参加盛宴。”她附头看看她的侍女后说话了。
“我的丈夫。”
“我说走!”她的声音像霹雳似地炸开了。她转向我,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飘撒在肩上。“好好照顾布里格。”
“我会尽力的……王后。”
一个月来每天早晨我都来到布里格的房间。她是一个令你满意的病人,对你充满感激,从不报怨。能挽救她的生命,我感觉心满意足。
约娜也每天来看望她,当我照顾她的老保姆时,她静静地注视着我。这时,我感觉还是保持沉默的好,我感到她的目光火辣辣的。
我发现布里格特别喜欢音乐,并藏有很多乐器。经她的允许,我在其中找到一把旧吉他。给她检查过病情后,我坐在她的床边,拨动了琴弦,伴着琴声,我唱起了莱拉教我的歌。那是一首古老、伤感的情歌。布里格听不懂歌词;从她脸上的表情我可以读懂约娜的心情。
几天后,布里格能下床了,她来到我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望着我乱糟糟的房间,把我叫了出来。我赶紧把手洗了洗,跟着她穿过从未走过的走廊。路过持剑守卫的女兵。我们一直爬到城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