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包拯都在后悔为什么不早生孩子,偏偏遇上国家计划生育只给生一个,不然多生个女儿也好。这样,也许可以撮合撮合。据他所知,学院里好几个教授主任都很喜欢展昭,也都有这个想法。
展昭不知道自己除了是个重点培养的学生,还是个抢手的女婿。包拯找他去谈话,说的是希望他能拼一拼,争取在这一届的学生会里取得职务,对将来的工作有帮助。
工作啊,挣钱吃饭。学生时代总有结束的时候。家境不好的他,想的也是早日工作,不再让父母劳苦。
叶朝枫开始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很明显的,他给冷落了。他承认自己也是个工作学习起来不要命的人,可为什么展昭忙起学习没空理他,他却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活生生一个人比不上一本辽语辅导书?
展昭最常去东二上自习,固定一间教室,靠窗户的后排位子。是个念旧的人。
所以叶朝枫找他也很容易。
又是一年枫叶红,摇曳在窗外,是一片赤色的云。蓝衣青年伏在窗下,显然已经睡着,没注意到身后门边有人温柔注视他。
教室里的情侣收拾好书本离开了,叶朝枫便走了进去,顺手带上门,轻手轻脚的在展昭旁边坐下。
光线很好,背光的脸有些模糊,那平时总是很坚毅严肃的脸也给柔化,有着秋水般的斯文,那浓浓的睫毛像是两道墨线。宁静平和的睡颜,带着孩子的天真。那微微蹙着的眉,却又是清醒时的严肃认真。
一直都觉得这种认真是那么熟悉,那温文尔雅下的倔强,好似早久就植在记忆深处了。只是,这一世,又拿出来品味而已。
轻轻抽过卷子看了看,笑笑。找了支笔批改起来。
展昭做得很好,错误不多,只是有些习惯用语掌握不够。叶朝枫极有耐心地在旁边标注说明,觉得自己像个给孩子辅导功课的家长。
想到这里,扭头看那个睡得沉沉的人。一动不动,呼吸深长,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努力法,居然累成这样。
凉凉秋风从窗口吹进来,叶朝枫怕起身关窗会吵醒展昭,便脱了外衣,给他披去。手触到那柔软地仿佛羽绒的头发,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留恋不舍。
拂着刘海,想起过往种种,从最初坚持送他一程,到卖命打篮球,再到平时小事的点滴,心底笑意浮了上来。都说头发软的人性子也温和,怎么这个人却是温文下一派死硬的倔强?那高的风,傲的骨,却是非身边亲近人所察觉不到的。
真正像一只猫儿。
展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朝枫从容地坐在他旁边,翻阅着他的书本,然后扭过头看他,笑容如同窗外高爽的秋日晴空。
有些尴尬,“我睡了很久吗?”
“一个多小时。”叶朝枫看看表,有些不悦,“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展昭抱着叶朝枫的大衣,手足无措,讷讷道:“可是12月就考了,我怕这学期事情多,耽搁的赶不上来。”
卷子递了过来,“我都看过了,可以拿70多。怎么这点信心都没有?”
上面密密的都是批改,非常详尽。
不由笑了:“朝枫,你怎么不去教辽语?”
叶朝枫似乎就等他这句话,问:“教你可好?全免费,随机教学,提供热线服务。”
展昭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是改成点了点头。
那年冬天特别冷,连辽国和西夏来的学生都在抱怨老天,学校也早早就开始供暖。有了暖气,学生们都不大爱出门了,尤其是要跑到其他区上的公共课,旷课率奇高不下。
这样的情况下,唯有校篮球队还在抓紧练习。全国高校联赛在即,宋大是东道主,怎么也不能丢脸。
外面冰天雪地,球场里却是热火朝天。叶朝枫忙不迭脱去大衣,找个角落站着。
一阵叫好声,那个矫健的蓝衣青年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一点银色的光芒闪过,叶朝枫想起那是他送他的链子,居然一直戴着。一笑间,那个人又已经拦截下了对方手里的球。
动作流畅,迅捷准确,像是受过训练的剑客。叶朝枫几乎可以想象这样的人若是活在古代,会是怎么一个倾倒众生的侠客。
场中的展昭只是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一直注视在身上,力量也仿佛随着这道目光注入了体内。那种被关切的贴心感觉像悬着的线,牵动左边肋骨下的一个部分。
练习赛打完,队长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展昭立刻走了过来,边擦着汗,整个人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暖气开得太足了,站着不动还好,一运动。确实是热。
“吃了吗?”展昭往更衣间走。
叶朝枫帮他拿过书包,说:“还没,刚从学院开完会,过来瞧瞧。”
又递过刚才买的冰红茶,不忘嘱咐一声别喝地猛了。
展昭笑,多少觉得这人罗嗦得可爱,“你们的考试不是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家?”
“今年不回去了。”
“过年也不回去?”有些惊讶。
“回去也是呆在屋子里看大雪,没意思。”叶朝枫说,“都是看雪,还不如去蜀中,看看九寨沟和黄龙的雪。你呢?和我一起去玩玩吧?”
展昭苦笑,“怎么去得了?”说完去洗澡。
叶朝枫站在外面,把玩着一把瑞士军刀,一边继续游说:“我一个同学是蜀中唐门的,家里在那边开了旅行社,我们去食宿都免费。”
里面哗啦啦水声也掩不住笑声:“唐氏不是制药厂吗?怎么去搞旅游了?”
“那里景色极美呢。”
“我是大孝子,得回家侍奉父母。”劝不动。
退一步:“估分了吗?”
里面道:“估了,保守估计有80。”
“放心了?”
“都是你的功劳,我怎么谢你?”
“过几天元旦怎么玩?”
“不知道,玉堂的干娘来了,寻欢他们出去泡温泉。寝室里就剩我一个人。”
“到我那里去吧,皓兰和朋友也要出去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做个伴。”
“三天假能玩个什么?”
“打牌也比你又去啃书的好。”
“唉!”展昭道,“初四就考婚姻法呢!我们老师说了,因为包院长当初就是判了一桩重婚案而声名大噪,所以宋大法学院的婚姻法一直是重点考试对象。”
叶朝枫大笑:“陈世美那个怎么说也该是谋杀未遂,属于刑事案件吧?”
里面也笑:“可他确实煮了两锅水!”
结果是元旦假还没到,寝室里的人就已经跑了个精光。展昭一天之内站在门口送走了仨,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寝室,再三犹豫着去不去叶朝枫那里吃火锅。
瞟到自己的床铺,心理又开始复杂。
如果老来要写回忆录,我们的展昭同学一定会在本子上写着:“少年时期的我,其实是个生涩羞赧的人,醉心学业,不懂情事。”
所以他至今还在为那天晚上的那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而郁闷。
他尤其郁闷所有人包括某当事人之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在郁闷。
我们可以更加形象地理解这种情况:大概就像一个小孩子给委屈了,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弄得他自己在这边尴尬得要死,对方还在纳闷你闹什么小性子。
强装出来的洒脱,最后也只是导致自己心海的澎湃;不想去回想,那片段却又是不停地倒带。
不想惊世骇俗,却还是忍不住想:友情和爱情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还是那最美的,正是暧昧不明的状态?
电话响起,仿佛心灵相通一样,叶朝枫在那边问:“你还在发什么呆?一会儿陪我去超市买条鲫鱼,今天是火锅。”
展昭摸摸肚子。学期末,也是对学校食堂忍受到极限的时候。即使像展昭这等从不挑食的好孩子,也有端着饭盒对着那些菜感叹的时候。
也不过是一起过个节。
超市里人山人海。主妇们抢着打折的商品,红着眼睛撕咬,全部兽化。走到一楼食品区的时候,已经是寸步难移,比过年挤火车还难。展昭不肯让叶朝枫拉住手,于是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给冲散了。
展昭努力找了一阵,发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人或是给某个人找到,真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如多年后他给叶朝枫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样,都是一种奇迹。
于是也就随波逐流,想着到了门口自然会碰头。
超市的广播在放着一首动人的歌曲,轻柔的女声唱着:“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风景。那深爱过他却受伤的心,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当我安安心心的走在明天里,有不后悔美丽的心情。
想着这歌怎么那么耳熟,仿佛听谁哼过,一边随意地转过头,就看到叶朝枫站在几步之遥的货架旁,冲他无奈地笑,然后举了举手里的红酒。
不知怎么的,就是立刻想到了一个红酒广告。
忍俊不禁。
挤出超市,才知道下雪了。起初看着只是小雪,两个人都没当一回事。走到一半,雪转大,成了雨加雪,哗哗打在头上,居然有些痛。
小卖部关着门,湿漉漉的两个人只有可怜巴巴地站门口,抖着衣服和头上的水,只盼雨转小,好回去换衣服。相视一笑,看对方都是一身狼狈,寒冷也就化做了温暖的感动,在两人之间流动。
雪水融在脖子里,冷得钻心。展昭正要去竖领子,手忽然被叶朝枫抓住。那温暖的感觉让他一惊,就听叶朝枫说:“出来怎么不多穿几件?”
展昭那本给冻得发白的脸迅速泛起了红,想抽回手,试了几次都未果,也只有让他握着,尴尬地把视线转去一边。
整个世界都发出哗哗声响,路人顶着报纸从眼前匆匆跑过。
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屋檐下,两个男生手牵着手,等待雨停。
“想不到开封的冬季这么多雨。”叶朝枫仿佛自言自语。
展昭一下子想起来那首歌。当初是丁月华在他耳边哼过,第一句就是:“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空微露淡蓝的晴。”
雨总是会停,冬季总是会过去。
回到寝室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冻得嘴唇发青了,偏偏屋子里也是凉飕飕的,暖气停了。宋大的暖气也放假了。
叶朝枫把展昭推去洗澡,自己去找校工。工人抹一把汗,说同学,你冷,我们抢修还出一身汗呢!你以为劳动人民好当的吗?换你来试试,你就知道这滋味了。
叶朝枫只好改问什么时候可以好。工人大手一挥,明天一早吧,今天你就多裹一床被子好了。
风卷着碎雪刮进阳台,撞在玻璃窗上,大地银妆素裹,清雅萧瑟。展昭和叶朝枫坐在地上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红酒的醉香浸在呼吸里。
展昭生长江南,很少见雪,气氛又好,酒也暖身,说着平时少说的事。那春来的梨花,夏天的栀子,秋天的银桂,冬天的红梅,在他口中,都仿佛有着儿时的记忆一般。又说到小时候爬树摘桑葚,吃得手和嘴巴乌紫。小学的荷花池里钓虾,掉了进去险些淹死,母亲就此不让他玩水,于是至今没学会游泳。
那人一双仿佛透明的琥珀色眼睛一直注视着他,那眼神,已经分明是宠溺了。
碎碎念念,只为那温馨的气息让人放松,让人眷恋。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烟和泡泡,鱼汤的香四溢。音箱调着低低的音,抒情的男声深情款款:
“I was
standing
all along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终于是吃热了,都脱去外衣。叶朝枫想了想,起身去大柜子里翻了一阵,居然找出一把吉他来。
展昭自是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相当名贵的箱琴。”叶朝枫说,“我上高中时父亲送的礼物,很久了。”
说着脱去了毛衣,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卷起袖子,在展昭坐下。问:“想听什么?”
“凤求凰。”故意出难题。
“这可是技术问题。没有二胡只有箱琴。”
于是不再理会,关了音响,自己拨起来。清亮的音色灌耳而入,点滴似春季的雨,澄静透彻如夏花下的池水。低低轻轻,似有似无的哼唱,是无比熟悉悠扬的旋律。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蓝衣青年静静斜坐他身边,带着点倦意,那双黑玉石般的眼睛澄静透明如水。含着温和地笑意和着轻唱。逐渐,眼睛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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