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心里偏向嘉凛,却也不愿管鬼祖的情人死在这里,教管鬼祖在安都城里空等。想了一想,勉强运行真气,试图把声音聚成一线,快速把当阳生劝走。以前看武侠小说,那“传声入密”“千里传音”,只觉得好玩,现在自己来试,却浑不是那么一回,声带被真气一冲,胀得难受,也不知能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安都八月,佳期如梦,玉人倚楼空念远,君子有约胡不归?”
这句话的震撼之力非同小可,当真有立时见血之效,当阳生厉叫一声,右臂中刀,纵身后跃,弃剑败走。
他来的时候,一剑在手挡者披靡,无人可轻撄其锋。到他败走的时候,也身形如电,无人可以将他拦住。
嘉凛身份贵重,只身迎敌已然太过冒险,自然不便深夜再行涉险。只气得他脸色发青,马刀一挑,将当阳生遗落的剑挑起,凭空将它斩成九段,厉声喝道:“将这断剑分送九旗统领,牢记今夜之耻!”
第十七章 相惜问
嘉凛本是骑马出城散心,没想到一放踏月出去展足,便引出这么个绝世无双的大煞星,大魔头,杀死元兵二十几人,伤者数百。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士兵有甲胄防身,不知要断送多少人命。
元兵西来,铁骑所至,势如破竹,挡者披靡,似今夜这般惨败,当真是前所未有。怎不三军震动,九旗恼怒,深以为耻?
嘉凛虽然少在这西北大营住宿,中军却还有他的帐殿。今夜事发突然,安抚军心,整饬军纪,都需要他留下来夜宿。我不愿在这种时候还给他多添麻烦,对军旅生涯也颇为好奇,就主动提出在军中留宿。
我知道嘉凛的帐殿中必然有许多不宜为外人所见的军事机密,有些不愿意涉足。嘉凛见我停步,明白我心中的顾虑,微微一笑:“我待你如此,要是再说什么避嫌的话,岂不是矫情?”
我心里叹了口气,有股初初接到嘉凛所赠的玉佩时的滋味涌上喉头,开口,却是无言。
军营之中,享受是谈不上的,连杯热茶也难得,我把玩着手里的骨杯,突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嘉凛。
嘉凛本来在说什么,见我显然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敛去了。四目相对,嘉凛怔忡片刻,轻轻的问:“谏卿,那闯营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突然败走,跟你说的话有关吧!”
这句话却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了:“他败走的确和我说的话有关,但我却不算认识他,只是认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昨夜我正是以那人为胁,吓走他的。”
“此人武功卓绝,好战成性,对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危险至极的存在。若是为了大局的稳定,此人非除不可。”
嘉凛眉目中杀气腾腾,看向我的时候却又稍微一淡:“你不希望他死?”
“是。”
嘉凛在帐殿中慢慢地踱步,沉吟良久才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使他再不为害吗?”
将当阳生那样连嘉凛和十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收为己用?诱惑不是一般的大,危险比起诱惑来,更不知道要大多少倍。E0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我一摊手,苦笑:“留随只能尽力而为……此人虽然武功强横,但太刚则易折,约束他,使他不再为害,却很容易。”
嘉凛沉默了一下,叹道:“既然如此,只要你能制住他一日,我便当他从未出现过。”
我喉头一哽,深深地低下头去,轻轻的说:“多谢十八爷手下留情,留随必定竭力约束那人,不负您此时的善意。”
心里有个疙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相信他一定是与人同行,或者曾在途中被什么人绊住了行程,不然不会今天才到安都附近……他的来历十八爷虽然已经饶了,但与他同行的人的来历,却不能放过。”
嘉凛点头,脸上有丝冷意:“不错,此人武功如此高绝,孤身一人,天下哪里他都去得。假如他是有事要赶来安都,却因为与人同行或者被人有意绊住行程而耽误了,那么,那个拖延他的行程的人,用意就很可疑了。”
我默不作声,想到极有可能因为我这句话而图谋败露,人头落地,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嘉凛轻轻一笑,放缓声音道:“谏卿,我想要这天下,不止要霸权,还要我的治下海宴河清,繁荣昌盛,为此,我会尽量少伤人命。只要他们降服,我就饶了他们的性命。”
作为一个志在天下的王者来说,这已经是最难得的仁慈了。
说话间,九旗统领已经应命而来,嘉凛怒气已经过去,除了将今夜布阵不当的一名千户罚去伙房里当差外,并没有什么斥责。与九旗统领就应变之事稍加商讨,索性决定夜巡三军,查察布防漏洞。
一夜疲劳,倒使我睡眠质量极高,一觉酣畅,直至外面的轰隆鼓声越来越响才把我惊醒。一睁眼就是满眼的地图,顿时令我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醒悟自己昨夜是与嘉凛同宿,并未回城,这是嘉凛的帐殿。
只是此时卧毡上却只有我一人,摸摸身边的毡垫,一片冰凉,嘉凛早已起身,帐内不见他的人影。
他忧心的事远超过我,劳动强度也远超过我,我们同时安睡,他竟还能不惊动我就起身操持军务,不能不叫我咋舌惊叹:原来天底下还真的有“超人”的存在,文才过人,智慧过人,武功过人,耐力过人,就连体力也过人。
出帐一看,天边曙光方明,营前的沙场上,旗帜飘飘,鼓声阵阵,密密麻麻的列满了正在操练的士兵。
我对列阵行军之事不在行,除了热闹,看不出什么来。本想找到嘉凛也学学这方面的东西,再想这军营重地,我若是胡乱走动,难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四顾无人,想是所有军帐中的将士都已晨练去了,只有我一条懒虫留在了营中。
我暗叫一声惭愧,伸了个懒腰,驱散睡意,伸手抬腿就在帐前的空地上做起了晨练。一趟太极拳还未走完,就听到了阵阵奔跑之声,有部分晨练的士兵先回营了。
西元的三军分为九旗,七色旗为辅,黑白二色旗为尊,黑白二旗正是嘉凛近卫亲兵营,他的帅帐号称“天羽白帐”,被黑白二旗军拱卫于军营中心。因为军中的要务都会来他帐前商议,故而帐前留了一块可容百人席地而坐的空地,地势也比其它营帐稍高一些。回营的士兵从帐下经过,乍见一人大刺刺的在这空地上推手,都为之侧目。
太极拳要求在运动中,静心用意,以意识引导动作,动作与呼吸紧密配合,呼吸要平稳,深匀自然,动作要中正安舒,柔和缓慢,身体保持疏松自然,不偏不倚,动作绵绵不断,轻柔舒缓。
四周虽然嘈杂,但我的全副心神都浸在拳意之中,对外界之事视如不见,听而不闻。一套拳堪堪演至七十二式,突有拳风劈面而来。太极制敌重视“听劲”,通过身体触觉来判断对方力量的大小、方向、部位,并及时做出反应。
我潜心推拳,身周三尺之地的气流都被我所发的劲气感应,那拳头一入我的气圈,我掌下便自然反应,绵劲吐出,巧力牵引,将那拳化去。顺势斜行,运手击敌。
两招换过,我这才看清出手偷袭的人竟是嘉凛,不禁惊咦一声。
嘉凛也讶然轻咦一声,笑道:“阿随,你这是什么功夫,柔软绵和,让人根本找不到着手的地方,很古怪啊!”
我不禁一笑,略微有些得意,单论武功,在嘉凛和当阳生这样的一流高手面前,我是不值一提,不过就我这一手太极拳的独到之处,他们却也没有。
嘉凛拳重力大,我的绵劲没练到家,无法与他正面交锋,只得展开孙氏太极拳与他游斗。孙氏太极拳进退相随,迈步必跟,退步必撤。动作舒展园活,敏捷自然,双足虚实分明,如行云流水,绵绵不断。每转身时以“开”、“合”相接,所以又称“开合活步太极拳”。
我固然不是嘉凛的敌手,但嘉凛手下留情的话,我以孙氏太极拳应对,他也没法拿住我。一趟拳走完,嘉凛撤步退开,笑道:“这功夫刁滑得很,徒手相博的话,可使人立于不败之地,到底是什么名堂?”
“这手功夫叫太极拳,柔多刚少,柔中寓刚,行气运动,以缠丝劲的锻炼为主,发劲为辅。全身内外,动分静和,一动全动,最显‘柔缠’之意,以柔、缓、稳为主,自然柔软绵和。”
嘉凛从未接触过这类拳法,想了想,沉吟道:“你这说法极有意思,只是让人一时难以理解。这种柔劲,怎么伤得了敌人?”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十八爷,要伤人,有什么比快刀利剑更方便的,何必用拳头?太极拳讲究的是‘柔中寓刚,绵里藏针’,用意在于修身养性,强健体魄,遇敌时防身,并不是伤人。”
嘉凛尴尬一笑,叹道:“我也是被昨夜之事气糊涂了。说实话,昨夜抢马的那人剑术超凡入圣,久战之身竟还能与我相抗,仅以武功而论,我不是他的对手。”
有当阳生那样的敌人,也难怪他头痛,我一笑,嗔怪之意顿去,想了想道:“他的剑势展开,犹如大海狂涛,力之所向,挡者披靡,普通士兵不论是群战还是单打独斗,都拦他不住。想用箭阵对付,他的轻功又极其高超,无法滞留住他。只是我看他出剑时锋芒太露,似乎有点儿管不住自己。”
嘉凛点头:“旁人运剑,如果剑势开合过大,就会力不从心,回剑无力。可那人恰恰相反,他的剑势上力道充沛,剑势愈开,力度愈大。你说他锋芒太露,有些管不住自己,这话不错,可这也正是他的剑术可怕之处。”
我微微一笑,道:“这可怕之处也正是他的破绽所在。太极拳最奇妙的奥秘在于‘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我话音未落,嘉凛已然惊啊一声,笑逐颜开,击掌叫道:“可以用你刚刚所施的绵劲缠住去势,把他的剑势破解……”
我笑了笑:“我也只是想当然,能不能真的破解,还有赖于实践。”
嘉凛想了想,哈哈大笑:“这是行得通的!若能把这绵劲运用纯熟,以柔克刚,我虽然不一定能赢他,但却有人能够打败他!”
匆匆吃了一顿军中的粗粝早餐,我和嘉凛打马回城。
朝阳把整个安都都笼上了一层金辉,嘉凛驻马扬鞭,指着挂着“玄天门”三字的城楼,朗声大笑:“我十七岁时初入安都,筹划四方楼的修建,当时曾经立下宏愿‘有朝一日,我要立马于玄天门前,指掌江山,为天下百族的共主’。立马于安都玄天门,我现在已经做到。”
朝阳灿烂,金光辉煌,秋风冽冽,嘉凛傲然端坐,雄姿英发,转头笑问:“谏卿,你可愿意站在我身边,助我指掌江山,成为天下百族的共主?”
刹那间,我头晕目眩,心神俱动,胸中热血翻涌,脱口而出:“我……”
第十八章 红颜怒
纵观整个安都,只有四方楼才清早开门,正常营业。我与嘉凛二人双骑,离四方楼还有二十几个马步,四方楼的牌楼下已经出现了几条人影,其中之一正是百纳楼的历功大掌柜。
等到近前,才发现除去历功以外的两人一个甲胄在身,显然是军中的将领;另一个文官却有些面熟,依稀是原顺的降臣。
这一文一武二人大清早的跑到四方楼来,面有急色,当然是为了军务政事。
我跃下马来,对历功等人道过早安,再看嘉凛,突然间有些心里发酸,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耳中却听到那两名文臣武将同时开口,请嘉凛处理急报,嘉凛淡淡几句话,将两人安抚住,然后唤了我一声:“谏卿!”
我抬头看着他,嘉凛微微一笑,歉然道:“你不愿意相助,自是我的过错,若是因此而使你心中不快,却是我错上加错。”
我怔了怔,心里酸楚,忍不住踏前两步:“我……”
嘉凛的笑容里浮出一丝苦涩之意,语气却殊为温柔:“我说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两人相对,心中有愧的,其实是我啊!
我实在按捺不住,张了几次口,才说:“十八爷,留随于军政之事,并无长处,能用的地方,只在新学破旧,安抚士人学子之心。如果您不介意,留随愿意和四方楼的士人学子住在一起,共研新学。”
嘉凛本来黯淡的眼神刹时明亮起来,笑容里的苦涩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面对那由黯转亮的笑容,我几乎忘了所以,忍不住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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