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还是为了你的权力!
当日为了权力,逼得师傅枉死,现在还是为了权力,你连替他报仇都做不到!
──静颜,他只是个孩子啊。
师傅,你为什么总是可以微笑着对待这一切?
「师弟,」我叹了叹,微微一笑,轻声说,「傲儿──」
邢傲浑身打了个颤,猛地转过头来,眼里盈盈满满的,犹豫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傻孩子,是镜花是水月,岂是可以真实拥有的东西?
「我和师傅,真的很像吧?」在他的指尖隐隐触上我的脸时,我开了口。
伸到中途的手蓦然停住,一瞬间,镜碎水散。
「你以前很讨厌我的,何必突然对我这么好?因为我长得像师傅?」
「……静颜,我不是……我……」
「你对我再好又如何?你以为你这么做有何意义!」听着他怯生生的开口,我忽然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再抑制不住自己一把推开桌子站起了身。
邢傲咬着嘴唇,没有动,我转过身正准备离去,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静颜,我听说,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特有的联络暗号,是这样吗?」
邢傲没有抬头看我,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刚刚在桌上摆放的杯子上,声音虽小却是冷静无情的。
我心中一紧,龙帝──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在那时就清楚的了解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早上是被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睛,随即对上了邢傲惊恐的目光。
「静颜……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冷冷的开口。「别告诉我,你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过来。」
「静颜,我……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又习惯性的咬起嘴唇。
我只是凝神看着他,见我不说话,他更慌了,「静颜,我……我一时忍不住……我只是……」
「师弟,你刚刚想做什么?」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我现在落在你手上,你想做什么,还不是都由得你。」说着,我翻身下了床。
「静颜,」咬着嘴唇,邢傲又开了口,「我不会强迫你。」
「不会强迫我?呵呵,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邢傲盯着我,「静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咬咬嘴唇,补上一句,「决不!」
其实他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像个狂傲的霸主,倒是像极了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朦朦胧胧的晨光中,这个傲气暴虐的孩子,看上去竟然是那么落寞,那么让人──心痛。
毕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孩子,我故作嘲讽的扫了他一眼,转开了头,不愿他看见我眼中的不忍。
那天晚上没见着邢傲,却见到了一个喜欢低着头走路的人。
平平常常的相貌,卑卑微微的神态,低眉顺眼,用叶自己的话形容,他这是十足的奴才相。
「静颜,你的旧伤没有大碍,多注意休息,别着凉就行。」
「多谢。」
就连龙坛内都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叶是青部四长老之一,专司医药。想当年和师傅住在小院时,他是我们唯一能见着的大夫。
「唉──转眼功夫,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我笑,「是啊,我还记得在小院时,因为师傅的病总也不好,我没少骂过你庸医。」
自嘲的笑笑,叶忽然话锋一转,悠悠的开了口,「静颜,邢傲是真的对你好,你应该很清楚啊。」
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
一有时间就腻在我身边,变着法子讨我欢心,任我怎么挖苦都耐着不生气,实在受不了就避一避,过不了多久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冒出来。
自小一起长大的孩子,邢傲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倔强暴躁,要让他如此花着心思对一个人,已是难以想象,更别说这个人非但不领情,还把他的好意都当污泥踩在地下!
轻轻叹了一声,「叶,你有没有看过,如何驯服一头狼?」
「是你师傅告诉你的吗?这故事,当年是我说给他听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伤感。
「那你为何还来劝我?难道我应该因为我是他的阶下囚,而他却好心的没有强暴我而感动?」师弟,不是我不想懂,你希望我如何懂?「再对我好又怎样?叶,我脚上还带着镣!既然他把我像条狗一样锁起来,他给的好,我也只能当作施舍!如今他做的每一件事,不会让我觉得感动,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难堪的处境而已!」
沉默了一会,我又开了口,「何况,只要一想到他今天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我就没有办法不恨他!」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邢傲傲气,你也倔强,你们两个,到底哪个像惊穹多一点。」
像?何必要探究这个问题。师傅死了,你们总想从别人身上找到他的影子,难道你们不明白,天上那轮最清冷的明月,若是落了,便再也不会升起了吗?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水惊穹了。师傅死了,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了,这个世界,空了……
「静颜,唉──你知不知道,邢傲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风大雨的夜,我向来不爱出门的。可我还是随着叶出来了,我不知为什么。
撑着伞还是被大雨湿了个透彻,荒郊野外,我站着,默默的看着那个抱着半边墓碑痛哭失声的人,风雨交加,我只能隐隐听到一些零星的片断。
「……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不是……想……想保护你……我以为有了权力就可以保护你……你骗我!骗我……」
我不知站了多久,他忽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蓦的抬起了头,一楞,随即紧张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兽般,全身上下充满戒备的瞪着我。
我没有说话,直直走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在他错愕间,我反手又是一巴掌,啪啪两声,在风雨中无比清脆。
「你……」不等他把话说完,我拉起他转身就走。他本能的反抗了一下,便乖乖的任我牵着。
「热水!快!」对着门边的侍从喊了一句,我甩开门把他扔了进去,邢傲也不说话,咬着嘴唇瞪我。
「水呢?」我冲着门外大声喊。侍从急急忙忙的抬了浴桶进来,似乎对我这个囚犯竟然对他们如此大呼小叫颇为不满,碍着邢傲又不好发作,只能在转背对着邢傲时愤愤的瞪了我一眼。
我只看着邢傲,最后丢下一句,「乖乖洗了澡上床睡觉!」转身关上了门。
回了房,胡乱的擦了擦身子,换了套衣服便上了床,我忽然觉得脑子很乱,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本不愿想,却偏偏丝丝点点都冒了出来,在我脑中打着转。
才想着要下床出去走走,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轻轻的关上。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溜进来的人是谁。
「静颜?静颜,你还没睡,是不是?」
邢傲的声音响起,我闭着眼睛,不愿搭理他。
邢傲轻手轻脚的走到我床边,「静颜我知道你还没睡,你是不愿理我吗?」
「静颜,我洗了澡,换了衣服了。」他在我床边坐下,小声说,「刚刚……我又想起以前,小的时候,我不懂事,每次和义父闹了别扭跑出去,都是你出去找我,我还记得,那次我跑出去,三更半夜的,在林子里迷了路,也是你找到我……」
我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个缩在大树下哭哭啼啼的孩子吗?当时什么情况?我好象记得我找到他时拉起来就狠狠的扇了两巴掌,当着我的面,他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只一边抽泣着一边狠狠的瞪我,手却还紧紧的拽着我的衣服,这个别扭的孩子。
「……那时我脚伤了,你背着我走的,在夜里走了半个多时辰。你那时很疼我的,后来,后来都变了……」小小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委屈。
后来?后来……是啊,后来都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邢傲开始讨厌我,我也开始讨厌他……也许,就是从知道师傅的事开始吧?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在那里,知道师傅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静颜,那时你打我,是心疼我吗?刚刚你又打了我,你其实还是心疼我的,是不是?」
我忽然浑身打了个颤,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邢傲已覆到了我身上,正低下头咬我的耳垂。
邢、傲!我一咬牙,猛地翻身坐起,一下子把邢傲格开,还没掌握好平衡,邢傲却又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肩,「静颜!静颜!你是心疼我的,你明明是心疼我的!」
「放开我!」我大叫着躲开他的吻,「我才不心疼你!都是因为你!师傅死了,都是因为你!我恨你!邢傲!我恨你!」
邢傲的力气比我大,我本推不开他,他却一下子放开了手,黑暗中。我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里满满的伤痛与质疑。
推开他,翻身下了床,我向门口看去,「出去!我想睡觉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密云散去,月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亮了许多。
「静颜……」邢傲坐在床边,用力的咬着嘴唇。
「出去!」
邢傲看着我,眼里渐渐透露出某种坚决。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我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双肩,还有握得紧紧的手。
「静颜……」他的唇哆嗦得厉害,仿佛费了很大的劲才抬起了手,撕拉一下,一身罗衫散地。
「邢……」
「静颜……」他拉起了我的手,按在他赤裸的身上,「静颜,你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
月光如水,倾泻在那青涩的身躯上,他颤抖得像狂风中绝望的蝶,「静颜,你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
啪──我反手给他一巴掌。
「静颜!」
「堂堂龙帝!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
「静颜!不要走!静颜!别不要我!别不要我!静颜!……你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呀!」
我一下子冲出了门,我知道,我身后的房子里,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胆颤的人,正像个受了伤的孩子般小声的哭泣。
看着天上的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该死,我心痛那孩子,该死!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我心中,决堤了……
第三章
记忆里,师傅始终是个清淡的人,无名利之心,少争强之意,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总能坦然的笑对一切,曾经有人说,他是「游离于凡尘之间,超脱于红尘之外」的。
超脱于红尘之外吗?可是我却看过,那个平时无欲无念清冷如月的男子,一个人在房中时疯狂的画着画的情景。
有时画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有时画的是一支萧。
他会痛苦的咬着唇,或是艰难的微微张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不停的画不停的画。
那时我就知道,清冷淡漠如师傅,其实也不过是这红尘中的人,是被这红尘中的层层情网所捕获所束缚的一只蝶。我始终不知他痴痴恋着的那个人是谁,因为他甚至不敢叫出他的名字,不敢画出他的样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人给他下了红尘醉。
红尘醉,迷魂引。
风起时,他会敞开了门窗,看着风卷起满屋的画纸,醉倒在屋中,浓稠的化不开的思念,凝成了人形,也不过是纸上一个个模糊的背影,一支支孤独的萧,一点点斑驳的泪渍。满纸的思念,满纸的无奈,满纸的凄苦。
只因恋着那个人,他心甘情愿的,醉了红尘,失了魂。他心甘情愿的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只为那一点点美好的回忆,或许还有许许多多明知无法实现的幻想。
情之一字,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如果可以,今生我都不愿理解。
那天晚上,看着天上那轮冷月,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东西,想到那头被驯服的狼,想到那个疯狂的画着画的人。
不该心软的,反复的对着自己说,却见邢傲正弯腰想捡衣服。仍旧是咬着嘴唇,隐隐还可以听到他低低的抽泣声,暴露在空气中赤裸的身体微微打着颤,他的动作很僵硬,也许还带着羞涩,见我开了门,他一惊,急着伸出手,因为颤抖,竟没能拾得起来,于是他更着急的弯下身去,胡乱的抓起衣服,直起身子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死命咬着唇倔强的却又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我靠近,眼里一片水雾迷蒙。
那一刻,想好的说词早已拋到了海角天涯,我忽然很想好好的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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