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还记得,司岳有一次在这树下睡着了,他偷偷吻了吻司岳的额。
不过这些,白羽尘可不敢说,他怕。
堂堂听雨楼的楼主也会害怕,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可他确实怕。
怕他爱上了司岳的心。
「尘,明天,我要回去了。」
「是吗?」要走了?好快啊。白羽尘没由来的一阵心绞。
司岳叹了口气,「尘,今晚陪我喝酒,为我送行好么?」
「那是当然了。」怕司岳看出破绽,白羽尘强做出了个笑脸。
司岳酒力不好,又偏偏要喝,很快就醉倒在桌上了。
白羽尘摇摇头,抱起司岳向房里走去。轻轻放下司岳时,司岳昏睡中不经意的拉了一下他,白羽尘一下不着力,身子趴了下去,他心一惊,一提气,硬生生抛开司岳向后倒了下去。
好险好险!白羽尘惊出一身冷汗,有些遗憾,刚刚差点就碰到司岳的唇,又有些安心,他怕真是这样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笨蛋,这么没防备。」换了别人,他听雨楼楼主看中的,哪有让他跑了的道理,偏偏是司岳,偏偏是他不敢亵渎的仙子。
等到白羽尘有些狼狈的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司岳却睁开眼睛来,清亮清亮的。
「笨蛋!笨蛋!大力金刚的内力都用上了,真是笨蛋!」
「尘,谢谢你一个多月的照顾。」
「哪里哪里。」
「我走了?」
「保重。」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些话……」
「没关系,你说。」
白羽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就是我们听雨楼在小湖东的生意,可不以和钱庄……」
「不可以!笨蛋!」司岳恨恨的骂完,重重一鞭骑马扬长而去。
站在高岗上,白羽尘看着司岳渐渐在天边消失了踪迹,一下子全身上下没了力气。
有些事,他总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司岳为什么会有烦恼,不明白司岳为什么总骂他笨蛋,不明白司岳那样的高手怎么会轻易在室外睡着还让他靠近吻了他的额。
有些事,他现在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司岳其实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胜酒力到了别人面前就是千杯不醉,他不知道在他这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的司岳其实是很好的大夫。
他不知道司岳这一走会遇到什么。
他不知道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司岳在他面前读离思读到落泪,他还不懂沧海桑田是什么意思。
「阿岳,我一个月后会去拜访钱庄。」白羽尘默念着,有司岳那个豪爽不羁的大哥在,话应该会比较好出口吧?
这一年,司岳十六岁,白羽尘二十岁。
「那时,他们都还风华正茂,有着自己小小的烦恼,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去等待。」我笑着说,「那时他们还不懂,他们错过了一个那,然后是一个永远。」
身边的少年默默的为我添上了一杯酒。
「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少年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只有此刻才算有了一点血色。一个侍女拿来狐裘让他披上。少年又把头转向我,「司岳见到了谁?」
「官兵。」
「是吗。」淡淡的,带着了然。
司岳回到钱庄,意外的见到了身为三品官员的朝恬。
「官府下了密令,钱庄于我有恩,我这次是偷着跑来报信,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还是趁早准备得好!」
刚刚回来见过几个结拜兄弟,就得到这样的消息。直觉到有什么不对,却发现官兵比他们预料的来得快得多。
「他奶奶的熊!」老大司徒匪重重啐了一口,带着两个义弟出去迎敌,留下司岳负责调配人手,清理密函,即使被捉住,也绝不能落把柄在官府手中。
「那个朝恬,这种时候进钱庄,消息又不对,肯定有问题。」
我赞赏的看着少年,说:「是啊,如果司岳有你反应这么快,也许就不会遭暗算了。」
「有人可以暗算到他吗?」
「如果是下毒呢?」
「什么毒?」
「能够让人武功尽失的毒,叫雪。」
「听你这么说,能够让本就是用药高手的司岳中招,一定是无色无味,至少是味道和我们身边比较常见的东西很像;没有同时用来毒倒司徒匪,说明这种毒一是比较稀少,二是并不容易下,不是洒在空气中,也不是下在水里,对付像司岳那样的人,更不可能是涂在利器上见血入体,名字叫雪,可能是形容这种毒的状态,或是触感,」少年冷静的一句句分析着,「必须用到火,是吧?」
我暗赞,十四岁就有如此心智,日后的发展真是不可估量,「好厉害!那是涂在那些信札上的,在遇到火时才会一下子挥发出来,也只在挥发后相当短的时间里才有效。」
少年轻叹,「司岳号称『小财神』,处理这些文书的必是他,少不得要烧东西,这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可是还有个司徒匪,我听说司岳厉害,可司徒匪的武功还远在他之上,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捉住?」
「因为他太重义气,朝恬和他的手下当着他的面轮暴了司岳。」我平静的叙述。
司岳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曾经风华绝代的司岳,曾经高高在上如同仙子般被人仰慕的司岳,曾经为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男子烦心的司岳,此刻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厮杀呐喊的人,他的结拜兄弟在门外死战,而他则赤身裸体的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下,耳边有兄弟的怒吼,夹杂着男人的喘息,一切一切,恍若噩梦。
然而在听到朝恬要挟他义兄的时候,司岳只是转过头,平静的说:「大哥,出得去才救得了我。」
此时的司岳依旧是司岳,依旧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仙子。
然后他被朝恬提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听见朝恬狞笑着对手下说:「想不想尝尝?」
司岳没有挣扎,也没有叫,没有看一个个压到他身上的人,他转过头,眼睁睁的看着他最敬爱的义兄为了他乱了刀法,最后愤怒的吼声惊得天旋地转。
他看到许多明晃晃的刀子同时插进了他义兄的身体。
司徒匪站着,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为自己的死,只为自己临死也没有救出自己的义弟。
司岳耳边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惊叫,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死了,都死了。
种花的林伯,斟茶的巧巧,
他憨直的三弟,不苟言笑的老四,他那个风趣激狂的大哥……
只有司岳没有死,司岳疯了。
武功被废掉,睡着的时候眼前不停闪过的都是一张张惊讶愤怒的脸,耳边响起的都是他大哥最后的怒吼。
醒着时总是在男人的身下残喘,朝恬让他成为了他府里的公娼,几乎每一个人,高贵如府中的当家之主朝恬、卑微如府中饲马的马夫,扫地的小厮都得到过他。
司岳疯了。
「阿岳。」
「啊!」听到朝恬的呼唤,司岳惊叫着,向墙角缩过去。
「过来!阿岳。」
司岳不住的摇着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阿岳,又不听话吗?」朝恬的语气带上了笑意,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司岳吓得连躲闪的勇气都没有了,慢慢向朝恬怀里靠过去。
「乖——」朝恬满意的笑笑,目光扫向站在屋子里的几个手下。
「我不要见他们,我不要……」浑身颤抖着,司岳小声说,他害怕朝恬又会叫他们轮暴他,却没料到朝恬接下来的举动。
「不想见他们吗?好啊。」话音未落,朝恬剑已出鞘,剑光一闪,几个人不可置信的抱着脖子,倒了下去。
「你瞧,以后再不会见到了,这样好不好?」
鲜红的血,瞪大的眼睛,司岳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鲜红的唇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哈——」朝恬笑着,拖着司岳下了床,朝庭院走去,指着所看见的每一个人问司岳:「想不想看到他?」然后不等司岳回答,便一剑刺过去。
这一天,朝恬的府上,血流成河。
「阿岳不怕,不怕。」浑身跟个血人似的,朝恬温柔的安慰瑟瑟发抖的司岳,阳光下,他沾着血的脸格外狰狞。
「啊——」司岳看着沾在自己手上的鲜血,禁不住大叫起来。
「阿岳,阿岳——」朝恬抱住了他,好多的血,好多的血,整个世界一片鲜红。
「阿岳,你太高贵,太纯洁,天上的仙子,我怎么都碰不到,」朝恬笑起来,「现在好了,现在可以了,你变得这么脏,这么卑贱,你再不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仙子了,你终于是这凡尘中的人了,你终于可以属于我了。阿岳,阿岳……」
司岳瞪大了眼睛望着天,张着嘴,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溺水的鱼。
在朝恬眼里,司岳疯了,在所有人眼里,司岳疯了。
后来司岳可以在庭院中自由走动。自从那天朝恬带他上了大厅之后。
那天朝恬让他待在屏风后,没有绑住他也没有点他的穴,司岳乖乖的蜷缩着身子坐在那里,一直到来客走了之后,朝恬才转到屏风后,满意的看着司岳保持着一开始的蜷缩着的姿势。
「阿岳,知不知道刚刚来的是什么人?」
司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的人,是白羽尘吗?」少年问。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啊,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钱庄被官府给抄了,跟钱庄熟悉如白羽尘必知道朝恬与钱庄的关系,恐怕朝恬还隐讳的在江湖上暗示过这层关系,甚至帮助过钱庄散余的部众,白羽尘来,自是打探司岳的消息。」
我拿起小匙搅了搅面前的花茶,「以白羽尘的功力,自是能够觉察到屏风后有人。他其实曾问过『谁在那儿?』,朝恬说是个侍候的小厮,白羽尘便没有再问。」
「白羽尘一心只想着司岳,自然不会注意到那么多。」少年感叹,「谁想最思念的人,竟然就近在咫尺,两次错过,难再回首。」
司岳最喜欢的,是后院中的一棵桃树,朝恬不在时,司岳就会坐在树下发呆。
司岳把玩着手中的箫,他已经不再吹箫了。
这天司岳刚刚闭上眼睛,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朝恬府中的人,该是不敢来打搅他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含笑在走廊上看着他。
司岳一惊,慌忙站起来转身向屋内跑去。一不留神,脚下一滑。
「小心!」声音一起,司岳已跌进了一个人怀里。抬头,却是那个华服青年。
「啊——」司岳惊叫着,想要挣出青年的怀抱,却被青年紧紧抓住。
「好美,没想到朝恬府上,还藏了这样的宝贝。」青年赞叹着,「我带你走好不好?」
「不,不!」司岳惊慌的摇着头,不住的挣扎。
「呵呵。」青年笑起来,在司岳耳边轻声说,「好美的妖精,好棒的演技。」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司岳的唇。
「啊!」司岳一下子挣出来,在青年的笑声中,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天晚上,司岳失踪了。
两个月后,朝恬在朝中被人参了一本。
自知洗不掉罪名,朝恬带着家人手下慌乱出逃。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朝恬带着一干人在一间小客栈下榻。半夜,他听到了箫声。
熟悉的箫声,在空气中辗转流传。朝恬走到了屋外。
月下站着吹箫的人,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神色自若,恍如坠入凡尘的仙子。
「司岳。」朝恬发现自己的喉咙很干。
司岳向他笑了一下,依旧超凡脱俗,一尘不染。
黑夜中,朝恬发现自己已被包围。
那一夜,整个客栈,相关的不相关的人,没有留一个活口。
朝恬被人带走,三天后,在城外发现他的尸体,没有任何伤痕,面孔因恐惧扭曲至极。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一夜,同样是杀声四起,鲜血四溅,司岳只是微笑着,玩弄着手上的箫,靠进一个华服青年的怀里。
「司岳其实根本没有疯,从一开始就没有疯。」
我笑,「大仇未报,司岳怎么可以疯。」低下眼,我接着说,「或者说,司岳其实早就疯了。在他义兄被杀的那一瞬,他就疯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又开了口,「那个华服的青年,就是寒舒吧?以寒舒的能耐,朝恬被人参也是他的手笔吧?只是司岳,不过是从狼窝跳进了虎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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