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相处,他还谈什么结交?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攘内安外也是如此。
费耀谦很谨慎的选择了三个字的答案:“我想想。”
素言很大度的宽限了时间。
他肯说出这三个字,也算是认真严肃了,起码没当面嘲笑她的异想天开,也没有当面毫不犹豫并且毫无诚意的许诺。
他肯考虑,他肯想想,说明他起码还愿意去把她的话当成话来思考。
不管结果是什么,都是他认真选择的结果,谁也不必抱怨谁。
梅映雪当夜小产。
一团血肉模糊,是个还不成形的看不清模样的孩子。
只除了梅映雪哭的断肠,日日以泪洗面,私下里愤怨恨毒,旁人都没什么感觉。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本来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究竟是费家的还是米家的,真是一桩悬案。梅映雪就算有一千张嘴,费耀谦就算有一万分的笃定,可他们都拿不出能让世人确信的证据来。
费家沉寂下来。
老夫人躺了两天,才在莫殊静的请安服侍下微微露出了点笑模样。
她现在看谁都堵心,尽管她承认素言无辜,梅映雪可怜,费耀谦不争,但是一想到那日的一场大闹和血腥,心里就不畅快。
现在只除了费耀宗能得她欢心,说说笑笑解解闷,也就剩下了莫殊静的肚子,是她最期盼的希望。
她每日都要多盯几眼,仿佛这样就能迅速盯出一个孙子来。
素言推说身子不适,半步不出歌华院,老夫人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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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骂费大是精分,我就搞不懂怎么就精分了呢?
218、不孝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把秋天撵的踪迹全无,转眼间就进了冬月。第一场雪毫无预兆的纷纷扬扬而下,一夜之间,满世界一片白色。
老夫人正笑吟吟的同莫殊静说话:“这会还瞧不出什么来呢,再过两个月就显形了,你可得千万要仔细些,要做什么别事事自己动手……”
莫殊静低头含羞,道:“娘说的话,媳妇都记下了。太医说不必过于在意,和平时一样就好,也要多走动,不能什么事都不做,那样生产时或许还能少受些罪……”
老夫人摇头:“别听他们的,你听我的,这前三个月最是要小心,这会又天寒地冻的,不定哪就结了一层冰,你以后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只在屋里好生静养。等春暖花开,由得你爱去哪就去哪。”
莫殊静这几天心口不适,神情倦怠,懒得吃饭,老夫人直骂费耀宗粗心,即刻叫人请了太医替莫殊静诊脉。
果然天公不负苦心上,莫殊静怀孕不足两个月。
老夫人如获至宝,无比的上心,千叮咛万嘱咐,就差要把莫殊静接到自己的长青院亲自看护了。
她赏了无数的东西不说,还特意把身边两个经过事的妈妈派到了莫殊静身边:“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跟她们说,她们这一向在我身边,最是省事省心的人……”
莫殊静感谢不提。
等她带人走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来,对任妈妈道:“莫氏有了身孕是好事,这耀宗房里可也得安排人伺候着了。”
任妈妈劝道:“老夫人且别着急,再等等看,也许二奶奶自己有安排呢。”
怀孕期间不能服侍二爷,一般都是安排自己的贴身丫开了脸,成了屋里人。老夫人这是又想抱孙子,又惦记儿子,生怕二爷在这期间受了委屈,又怕年轻夫妻不知轻重,伤着了肚子里的胎儿,也不怪她如此心急。
老夫人也就从善如流,把此事放下不提。
费耀宗上月授了个六品文书,只在户部行走。自从费家出了变故,他倒收了心,不说性子大变,却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又因为新娶了妻子,平日里倒把那些吃喝玩乐的玩意都收了,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的本职,一旦下了值就直接回家,小夫妻两口关起门来柔情蜜意,一时传为府里佳话。
都说这二爷夫妻两个真是贤伉俪,旁人不时的能看见夫妻间亲家密无间,背着人还不知道怎么亲昵呢。
这莫氏又诊出了喜脉,费家当真是乌云尽散,形势一片大好。
费耀宗早早的回来,给老夫人请了安,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又是气又是笑。气的是他做的也太过了,竟然不加丝毫掩饰的表现出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好笑的是他从前百般推托,就是不肯娶,谁能想到他娶了妻就这样安份呢?
老夫人叫住他,道:“你等等,我如今是连话都跟你说不上了。”
“哪能呢?”费耀宗搓着手,还是嫌冷,索性离火盆更近些,脱了大氅,坐下道:“娘要是想找儿子说话,一个吩咐,就是下刀子,儿子也一准来。”
“别贫嘴,我有正事,知道你屁股底下着了火,坐不住,我也就长话短说。如今殊静诊出了喜脉,你可要多尽些心力……”
“我知道,娘不是都安排好了?还能有我什么事?”费耀宗说的漫不经心,那喜色却是掩不住的从眉眼间流泄出来。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欣喜的。谁能想到生命会这么神奇,竟然会生出一个新的生命来呢?
费耀宗喜欢小孩子,也喜欢盈儿,如今自己也要做爹了,惊叹感慨之余更是满怀期待。他不能想像这孩子的模样。究竟是像他多些,还是像莫殊静多些?亦或是会承继两个人的优点?要不就是两个人的缺点?
总之,他很乐于和老夫人津津乐道的讨论这个话题。
老夫人嗔道:“才夸你两句你就又开始不着调了,如今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做事不能再着两不着三的,对殊静,你多体贴,多关心,平时多说说话,多逛逛园子散散心。她喜欢什么,你多淘涣了来哄她开心,她爱吃什么,想吃什么,你自叫小厨房准备……”
费耀宗一一应下。
老夫人话锋停顿下来,问:“她可曾说过屋里人今后的安排?”
费耀宗不解的问:“安排什么?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胡说,怎么会一样?她有了身孕,就不能再服侍你了。”
费耀宗不以为意的道:“我不需要她服侍,再者说,当年媚娘有了盈儿,大哥还不是一样歇在窈窕居?”
老夫人的话头顿住,轻微的叹了口气,道:“你大哥那时候……苦呢,你何必拿他说事?我知道你们小夫妻蜜里调油,不愿意中间夹着个人出来。可是子嗣为重,你们要从长远考虑。再者她既有了身孕,也该叫费家多多的开枝散叶了。你收了房里人,也不必喝什么避子汤。不管莫氏生的是儿是女……”
费耀宗拿着火钳,翻腾的火盆里炭不住的跳跃,烟气腾起,满屋子都呛人的厉害。老夫人捂了口鼻,不满意的道:“你倒是手脚轻些……”
费耀宗慢悠悠的开口:“我还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升起了火盆,就和大哥抢着烤红薯、栗子和花生吃。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大哥让着我,可是还是没少让娘生气。”
老夫人不开口,半晌眼睛酸涩过去,才道:“好在你们大了都孝顺,不让为娘操心费力,也算我当年的罪没白受。”
费耀宗敲开一块没完全烧化的炭,道:“娘,我知道爹去的早,你拉扯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您说什么,做儿子的不该反驳,可是这件事,还请您不要插手了。”
老夫人就是一怔,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费耀宗索性豁出去,放下火钳,道:“儿子是说,不想纳什么妾,添什么通房,我和莫氏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也不求多儿多女,她生的是儿子,我们就是儿子,她生的是女儿,我一样高兴,她能生我们就多生,她不能生,我也认了……”
“混帐。”老夫人的声音忽然挑高,伸手啪一下打在费耀宗的脸上,气的直哆嗦:“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该替费家继承香火,开枝散叶。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在你们夫妻间吵闹争宠,可她们不过是个玩意,喜欢也就喜欢了,不喜欢,等生了孩子,随便给她们个院子,好生养活也就够了。可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费耀宗立起身,朝着老夫人道:“我很清醒,也很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喜欢的时候在眼前,不喜欢就踢开……哪有那么容易?人是有感情的。陌生的女人,没什么感情,我凭什么要和她生儿育女?有了感情,你叫我撇开就撇开,这又是什么道理?子嗣固然重要,但那是命中注定,总不能因为大嫂不能生养,你就勒令大哥休了她?”
老夫人手边的茶碗咣一声落地,她恼怒的瞪着费耀宗:“你,你,你……”
费耀宗此时全然不顾老夫人的感受,大声道:“我不会因为要替费家承继香火,就抛却了我们的夫妻感情,更不会因为要生儿育女,就弄的满院子都乌烟障气。大哥身边的女人够多的吧,他算是孝子的典范吧?不少字可他幸福吗?他开心吗?您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您让他自己选,他会不会选择这样的状况?”
老夫人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费耀宗也不管老夫人问的是哪一句,挺胸道:“是,绝无虚言。”
老夫人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咳的脸色青紫,上不来气。费耀宗上前要替老夫人拍背,却被她猛的一挥,直接挥出去,喘息着道:“不用你这会来显孝心。我算是白生养了你一场,娶了媳妇,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该做什么了。这都是莫氏的主意对不对?她为了一己之私,就撺掇着你断了姨娘和通房……你们……”
费耀宗站在一旁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和她没有关系,娘你要打要骂要罚,只管冲着我来,别白白的冤枉了好人。”
“我,冤枉,好人?”老夫人惨然一笑:“呵,你们,都是好人,独我是个恶婆婆,我冤枉你们,拆散你们小夫妻……可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费家?”
费耀宗忽然道:“爹虽然去的早,可儿子也没听说娘为爹娶什么姨娘发……”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正戳中老夫人的肺管子,她气的几欲昏厥。门外的费耀谦再也听不下去,大步进来,替老夫人顺着后背,朝着费耀宗道:“还不闭嘴,你只顾着自己痛快,也不管娘的死活了?”
费耀宗委屈的张张嘴,又闭上,低头道:“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后悔我做的决定。”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219、池鱼
费耀谦替老夫人顺着后背,劝慰道:“娘,这些事,急不得,耀宗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总得慢慢来。”
他刚新婚,与莫殊静又相处不错,刚刚得知了有孕就立刻安插个人来,谁也接受不了。费耀宗如此,未必不是周全维护莫氏的意思。
老夫人气的道:“慢慢来,慢慢来,又抵什么用?”他当初还不是一样?总说慢慢来,结果呢,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老夫人泪眼模糊,盯着费耀谦,道:“你跪下。”
费耀谦便果然跪下。
这么一个高大的儿子,平素最是懂事听话,老夫人稍觉欣慰。拭了泪道:“耀宗是个不听话的,你却不一样。我为他挑了两个好女子,他没那福气,今天就给你了。”
说时叫任妈妈:“去,把那两个孩子给你家大爷领过来相看相看,若是中意,今天晚上就开了脸……”
费耀谦苦涩的一笑,抬起头道:“娘……”
“你要说什么?也说不要么?耀宗不要,好歹他媳妇肚子里有东西,可你呢?你竟然背着我,一点声息都不露。是不是她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了,我就是死也不会知情?你还想瞒着我?是想让我费家断子绝孙么?”
费耀谦脸上闪过短暂的羞窘和恼怒。
这种伤疤被揭开,尽管是当着自己亲娘,他仍然觉得难堪。痛在其次,更多的是难堪。
他诚恳的道:“娘这是听谁说的?素言只是身子受损,暂时不适合受孕而已。我和他都年轻,太医也并没下最后决断说就不能生了……再者,现下耀宗媳妇已经有了孩子,若是男孩儿,将来就是费家长孙,我愿意把世袭爵位拱手相送……”
老夫人震惊不已,不由的一声笑,道:“你倒是大方的紧……我万想不到,你也会为了一个女人……”
费耀谦道:“娘此言差矣,这爵位不是我一个人的,本来就是费家的。谁有才便由信继承,天经地义……”
老夫人猛的扬手,喝止住费耀谦:“够了……我不管爵位的事,只说现下,你倒是听我的还是要违逆我的意思?”
费耀谦从来不知违逆的意思,便道:“儿子自是听凭母亲吩咐。”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