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世儒踩着松软的土地,眉头紧锁望着波光荡漾的湖水。
“若不是你,我早就得手了。”
“他是我父亲!你要杀他,我怎能袖手旁观!况且我不是也助你逃跑了吗?”
“我没想逃跑,只要杀了他,怎么都值得。逃跑,不是君子所为。”世儒双手背后,依然没有看严媚雪。
“呵呵,”严媚雪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来还是我让你做了小人啊!那你去跟我见我父亲啊,去伏法认罪啊!”
“周某并没有犯罪,严小姐何出此言?”
“你??????”严媚雪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承认昨天的行动是我考虑不周。一时冲动而已,严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世儒转过身:“多谢严小姐救命之恩。”
“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严小姐?”几乎是带着恳求,严媚雪说道。
“‘哀愁夙愿前生绊,投怀送抱未有欠’严小姐不会不记得吝陌口中的这句诗吧?难道你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严媚雪转身离去。
她实在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是不是该放弃了?就算楚吝陌已经离开了世儒,但是自已在他心里又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位置?现在想想,难道楚吝陌离开自己就会有机会吗?只剩下苦笑,有多久了?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周世儒,就爱上了他。放下尊严,放下严家的脸面,不顾父亲的反对,不顾江湖的流言蜚语,扭曲也好,因爱生恨也罢,都不曾想过放弃。
“他是我的,呵。他凭什么是我的?”
为了爱情夹在周世儒与父亲中间,昨夜甚至不惜与家人为敌。但是就在刚才,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站在他面前?堂堂严家大小姐,确实早就该无地自容了。严媚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让沾有自己眼泪的手帕随风而去。白色的帕子在风中飞舞,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刚刚放出去的蝴蝶。飞远了,严媚雪的心,也飞走了。
世儒站在湖边。
他确实太无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他揭开了严媚雪本来已经隐藏好的伤疤,然后又狠狠地刺痛了它。在他面前,严媚雪从来都是卑微的,世儒不是不知道,严媚雪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痴情而已。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既然决定要走一条不归路,就不能再连累这些为自己心碎的人。
“只是爱情而已。”世儒自语道:“但是却把所有人都打败了。”
昨夜的事,确实有些鲁莽了。不过是喝了一些酒,怎么就冲进严府了呢?世儒暗自思忖,自己不过是一介书生,武艺虽不差,但是要以武力取胜的话还不能算是良策。还是要用自己的长处来打败他。
“圣上明鉴:
草民乃一介书生周世儒,今上疏揭露当朝大臣之罪行。若此奏本能顺利到达圣上手中,草民斗胆请万岁看完此本再做决断,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遭恶人左右。
我朝从来盛世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圣上治国严谨,日理万机,乃我子民之幸事。然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我朝严继乐扰乱朝纲。圣上清明,余以为万岁早已看出严继乐不轨之心。此人在朝中只手遮天,残害忠良,于市井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全然不把江山社稷放在眼里。已使怨声载道,几毁圣上创之盛世清平。又草菅人命,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草民惭愧,因草民之母遭严继乐之毒手才斗胆上疏陈情。然则余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惟愿圣上不要被假像蒙蔽双眼。
草民稽首恳请圣上三思,万望不要姑息此奸佞之人。若能为百姓,为江山除去此等奸人,草民万死不辞。
草民周世儒跪上
这封奏折,世儒忖度了很久,不是觉得有些措辞太过严厉。而是担心这一上疏,以严继乐在朝中的地位,恐怕不但到不了圣上手上,还会遭来杀身之祸。世儒不在乎生死,只是若真有不测,家仇血恨就没人来报了。况且严媚雪??????
毕竟是对自己付出真爱的女人,毕竟是自己狠狠伤过的女人,毕竟是跟随自己这么久的女人??????
“严媚雪,”世儒止住思绪:“我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
☆、第十一章
夜色如墨,湖边的景色已不比白昼的迷人,而是多了几分惊骇。黑色的湖面,荡着些许看不清脉络的柳枝,仿佛一只只手伸向不知深浅的渊潭,远处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渔船,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在这样的湖边行走,世儒也感到背后的阵阵凉意,不由加快了步伐。但是人的感觉总是说不清楚的准确,此时的一切,都好像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像在罪恶的深渊里,不可能存在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
远处火光冲天,原本黑暗的夜晚,被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世儒停住了脚步。
“救命!”迎面跑来一个落魄的老人:“公子,救救我们!求求你了!”
“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那边着火的人家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公子,那里是我家呀!我们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后面还有人追杀我们,还有小女和我的老伴。”老人语无伦次:“一言难尽呐,但求公子可怜,若能救我一家性命,小人定当感激不尽。永世不忘公子大恩。”老人说罢就要跪下。
世儒连忙搀扶:“老人家,快快请起,既然被我遇到了,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夫人和令爱在哪里啊?”
老人慌了神:“是啊,刚才明明跑出来了,这是上哪去了?!不行,我回去找找。”
“罢了罢了,”世儒见状忙说:“既然答应您要救人,还是我回去找找吧!您在这歇息一会,稍等片刻,我一定将夫人和令爱找到!”
“那??????那就多谢公子??????”老人正要叩谢,却见世儒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世儒赶到失火的房屋前,却不见有人泼水灭火。倒是有几人站在屋前议论纷纷。
“你们为什么不去灭火?竟还站在这里看热闹,这是什么道理?”世儒闯进人群中质问道。
“哎,小伙子,我劝你呀,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啊!”
“怎么?难道有什么隐情?”
“你就别问了,小心惹祸上身。”
也罢,救人要紧,世儒心中所想乃是刚才的老人失散的家人。不及细问,便朝来得方向寻了过去。
走到半路,忽然看见一对母女互相搀扶而行,步履蹒跚,又狼狈不堪。想必这就是老人要寻之人了,世儒走上前去,低语道:“跟我来!”
母女二人先是一惊,但看到来人虽行色匆匆,眉宇之间却不失英气,不像是什么恶人。再说她们本也无力再逃,就暂且跟随世儒来到了湖边救他救下老人的地方。
三人相见,先是悲喜交加,后又抱头痛哭。世儒插话:“这里不安全,若是三位不嫌弃,还是先去我家避一避吧!”
没有拒绝。也实在无法拒绝,本已无家可归,又是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是恶人追来,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也因此,就顾不得什么礼貌,打扰之类的客气话了。
“老人家,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自从吝陌走后就一直冷冷清清的房子,如今有了客人,世儒打算好好招待他们。
“哎!如今这日子,无权无财,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老人眼含泪光坐在桌旁,许久,吐出这一句让人心凉透的话。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世儒听完老人的话,又想起了自己的仇恨,想起了吝陌,想起了早已远去的爱情。
收敛起自己的思绪,世儒回到现实中接着问:“此话怎讲?”
老人将自己的女儿拉到世儒面前,说:“公子啊,这是我女儿灵凤。凤儿,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世儒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五官清秀,黛眉微敛,不妖不娆且透着一股柔弱之气。虽与吝陌无法比拟,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不知老人是何意,世儒只好客气道:“令爱清姿貌美,老人家,您真是好福气呀!”
不料老人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我倒宁愿小女容貌平平,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淡地生活就好。”
“老人家何出此言?”
“就是因为小女有几分姿色,我本想让她嫁个好人家也就算了。谁知道那日带她上街买衣裳,被严大人的公子给看见了。严公子非要娶我的凤儿为妾,可我听说他都有好几房姨太太了,而且他的正室还是个不好惹的。你说,我们能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吗?”
“又是严继乐!”世儒狠狠地说:“严继乐,看来不仅你自己是个衣冠禽兽,就连你的儿子也是人人喊打啊!”老人连忙打断他的话:“可不敢这么说。公子,严继乐固然可恨,但我们可是实在惹不起啊,小心隔墙有耳,弄不好会遭来灭顶之灾的。老朽一家就是例子啊!”
“怎么?你们??????”
“刚刚不是说严大人的公子看上我们家小凤了吗?公子啊,你说我们不舍得女儿去受苦,这姑娘她自己能愿意吗?”老人的老伴忍不住插话进来:“偏偏我们家姑娘又是个倔脾气,非要跟严家对着干。这不,得罪了严公子,就招来了这场大火。”
“这么说,这场大火是严家干的喽?”
“不是他还能有谁?”老太太气愤地说:“如今严家只手遮天,他家大公子仗着家族气盛,更加无法无天。今天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们一定会死在他们手里,冤情跟谁去说呀!”
“娘,别说了。”灵凤泪光点点。
“不,要说!”世儒站起来,坚定地说:“这样的冤屈,哪有不申诉的道理?不瞒你们说,家母也是死于严家之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让他对簿公堂。现在你们有这么大的冤屈,又有证据,何不一纸诉状将他告上官府?”
“这??????人人都知官官相护,自古哪有民告官的道理?”灵凤说道。
“罢了罢了!”老人摆摆手:“公子,我们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严家我们是在是得罪不起了。他今天敢直接放火,惹急了他明天就敢当街杀人。我们实在是不愿将身家性命都赔上啊!”
看到三人如此犹疑不决,世儒也不好强逼,只得将满腔怒火平息下来。先将三人安顿好,再做打算。
“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在我这里休息吧。外面实在不安全,周某既然救下你们,就不能让你们再遭歹人所害。”
漫步在庭院中,世儒思绪万千。刚刚,是自己太激动了吗?报仇的欲望太强烈,竟要利用无辜的人来实现。扪心自问,刚才所说的话,真的是为了那三人考虑吗?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报仇的意愿罢了??????为了自己的私心,竟说出那许多昧着良心的话,严继乐纵然可恨,但也不至于让无辜之人来替自己打官司吧。官官相护的道理,世儒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我何时变得这么自私?”世儒自问。“这几个可怜的人,竟差点被我利用。周世儒啊周世儒,你的理智去哪了?”
天刚蒙蒙亮,世儒本想起床习武。却见屋中一片整洁:杯中水,瓶中花,甚至桌上的早餐,无一不体现出体贴的细致入微。难道是灵凤?
房中空无一人。
昨夜被世儒救下的三人此时已无影无踪,只留下整洁的床铺和一张薄纸:
公子,大恩不言谢,对于您的照拂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我们不便再打扰,考虑再三只得先行告辞。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短短的几句话,不过是临行前的客套。却不知怎的,令世儒心有不安。
灵凤一家三口本想投奔远房亲戚。走出了世儒的家,却又想看看从前的房子,毕竟是曾经的家,是他们心灵的依托。因此并没有马上出城,而是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回了逃出的地方。
“呦!这不是那老不死的东西和他闺女吗?”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就遇上了严家大公子严醒雨。
“昨天的那场火没把你们烧死啊?本公子还担心把你这美人的脸给烧花了呢!现在看来,不但没毁容,反而更有韵味了呢!”严醒雨当街就敢对灵凤动手动脚。
老人上前阻拦,却被严醒雨一把推倒在地:“滚,老不死的!本公子看上你女儿,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敢阻拦!”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对灵凤说:“灵凤啊!走,相公接你回家。”说罢拉起了灵凤的手就要扯走。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就算是有所不满,也只是与身边人议论议论而已,没人敢上前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
“哎呦呦!”刚刚还叱咤风云的严醒雨,突然间脸色大变,面目狰狞,五官都扭曲到了一块:“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跟本公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