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白大、白二那条船不对。”一个四十上下的粗壮汉子似乎不经意间转了一下头,低声向着几人中间围着的一名二十四五的青年说道,“吃水太深。才载了一个人。”
张月梅眼睛早已经注意到了白家兄弟的船,正如壮汉所说的那样,它吃水太深了,完全不是载重一个人应有的样子,“吃水确实深,跟载了四五个人似的。”
“小叔,不如我带俩人上去看看?”张直昭问道。张月梅年纪虽小,可在张家集的辈分却高,更何况他是张汉潮中年所得的幼子,在南会中已经是少掌柜的身份了。
“也好……”正说着张月梅突然住了口,两眼中陡然射放出了一抹逼人的精光,却是梁纲这时搬着箱子从船头跳上了台阶,来回两趟,小船深深地吃水线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什么事都别生,老老实实的干活,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就行。”
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张月梅心里充满了震撼,那小船深深地吃水线自然是因为那两口箱子的问题。看起来箱子都不小,顶的上三四人的重量也不稀奇,然可怕的是梁纲竟然能抱着箱子轻松地跳上跳下,那该有多大的力气啊?这样的人物决不能随便招惹。
“这位爷,可要小的们搭把手?”张直昭领着三个伙伴,凑到了梁纲面前。
抬头看向眼前的四人,衣着打扮、样貌、习性以及手脚的样子,都像是做码头苦力的,可不知怎么的,梁纲却总感觉着这四人对自己有隐隐的窥探,尤其是当头的那个人,目光尤其的热烈。想起之前白大的那番话,他心中蓦然一动,难道这就是白莲教……
“行啊!”痛快的应了下,梁纲随手向张直昭扔去了一角碎银,又指了指脚下的两口箱子,自己则潇洒的迈步上行。
略有些慌乱的接住碎银,张直昭看着手中的白银,再看已经走上平台的梁纲,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表情。扭头看了一眼张月梅,发现他此时正在关注着梁纲,再转头看向身边三人,咧了下嘴,讪讪说道,“干吧!”
走上平台,梁纲立刻感受到了一种被窥视的触动,视线来着西边,如果记得不错的话,下面的四人也是来自那一块。
嘴角翘起了一抹笑,看来这群人真是张汉潮的手下了。那手脚上的老茧和裂纹,除非是真正常年做苦力的人,否则断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顶着身后的目光,梁纲穿过平台登上第二层台阶,面前就是张家集的南大街,而右手处不远的小店中果然有一桌上坐着五名带刀的巡校。
梁纲没去多看,更没闲着蛋疼进小店休息,等到张直昭四人抬着两口箱子辛苦赶上,他洒脱的一招手,钻入了南街黄昏的人流中。
找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上,梁纲叫住了正欲掉头走的张直昭,“这位大哥是张家集人吧?不知可否知道张汉潮张老教头所在?”
望着被自己开门见山弄得一脸惊色的张直昭,梁纲又说道:“梁某有事拜见。如果大哥知道门路,还望引见一二。”
张直昭脸色僵硬,生硬之极的向着梁纲笑了笑,转身就去。“怎么没句话?”梁纲有些诧异,他可是很有把握感觉这几人是张汉潮手下,这才开门见山的说出了目的,怎么…………
脑子里满是不解。梁纲却是不知,他的这个‘开门见山’,八年前可把张汉潮给害惨了。
当时收元教在湖北被破,全省上下缉拿白莲教徒,张汉潮是闻名乡里的教门骨干,虽然不是孙贵远一脉,当时的枣阳县和襄阳府都把目光盯向了他。
衙门也知道张汉潮隐藏功夫了得,张家集又是他的老巢,所以就没动用老套把戏来捉他,而是从驻军中请了几个武艺精湛的汉子,熟悉了收元教的一应暗语后到张家集来冒充收元教一脉,前来投奔张汉潮。
结果张汉潮长子张正峰一个不查,领着那几名军中好手去了张汉潮的隐身之地。错非是张汉潮人老成精从来人身形气质上看出了不对,否则被几名军中好手近了身,他哪里还能逃得过?那时候外面埋伏的绿营兵可都已经冲进了张家集。虽然表面上翻不出什么来,却也压制住了张汉潮召集人手救援。一场厮杀下来,张汉潮长子二儿张正峰、张正行,几个侄子和长孙张直义全都命丧当场,一众贴身门徒也死伤甚众。以至于年近七十,现今身边只剩下了幼子张月梅和侄子张正隆两个二代骨血。
吃一堑长一智,梁纲现在再来‘开门见山’那就是不仅没用处,还会更遭人忌。而且张月梅、张直昭虽然都还不知道梁纲武艺如何,但从他搬箱子的轻松劲来看,武力绝对不可小视,张直昭见鬼了才会跟梁纲继续搭话。
第一卷 短毛反贼 第四十章 被人算计
一个不大的小木箱,长宽约和大夫用的药箱一样,高却是只有后者的一半。二十五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整齐的排列在箱子中,一层大红色丝绸盖上,上面放着一对龙凤玉佩。
这是梁纲给齐林、王聪儿夫妇准备的见礼,五百两银子外加上好的龙凤玉佩一对。玉佩是他从刘家的珠玉中特意挑选出来的。
小木箱的旁边放着一个更小的木箱,准确的说那只算是一个大木盒子。里面放着二十两重的银元宝十锭,外加一面松鹤延年玉佩。玉佩也是选自刘家的珠玉,正与张汉潮年岁相应。
这是给张汉潮的见礼。虽然那个家伙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可梁纲却没时间在客栈中继续等下去,一天过去了,襄阳府肯定是得到了消息,枣阳县就更不用说了。想到明天甚至今晚夜里就会开始的全枣阳、全襄阳的戒严和大搜捕,他就一阵头疼。
所以,今天晚上宵禁前必须和张汉潮接上头。
梁纲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小帽(辫子),斗笠继续背在后背,布囊(腰刀)则直接拿在了手中,另一手拎起了用床单包裹起的两个小木箱。出了客栈门,直去了一家热闹的酒楼。
既然那人不相信自己,那就索性直接找人打听。梁纲摸了摸腰间,脸上自得的一笑,咱爷们有的是银子。“有银子,就不怕买不到好消息。”
随着热情迎来的小二,梁纲直接进了酒楼的雅间。“去给爷找一个消息灵通的人来,爷有些事儿要打听。”
直接扔出一块碎银,喜欢的那小二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连忙点头退下。
“禾子,过来!”
张品禾(小二)高兴地走出雅间,刚下楼梯就见换了一身布袍的张直昭在向他打招呼。
“昭叔?今儿你怎么有空到这来了?”看到张直昭,张品禾愣了一愣,很是惊奇。
“禾子,我问你,刚才随你上楼那人问你什么了没有?”同样一身布袍打扮的张月梅从张直昭身后闪出,与正儿八经做苦力出身的张直昭相比,张月梅就文气了许多,身穿长袍也就显得合体了许多。
“啊,是小爷啊。”张品禾也是白莲教徒,知道张月梅的身份,而与张直昭相比,他在张家集的辈分就更低了。
看到张直昭、张月梅接连出现,张品禾也感觉得出事情的重大,连忙说道,“他只让我给他找个包打听来,别的什么都没问也没说。”
张月梅听得眉头紧皱,“看来这人是真准备来事儿了。”从渡口出来,他就连忙换了身衣服跟了上,随后张直昭出来又那么一说,张月梅感觉就更不能等闲视之了。他觉得梁纲到张家集来肯定有他的目的和所求。
不过即便是这样,张月梅也觉得不能就这样带梁纲去见他父亲,至少还需要验上一验。“你去这样这样……”拉过张品禾,张月梅细细的吩咐着。
梁纲立在窗前,眼睛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街面,这张家集虽然白莲教势大,可毕竟还有官府衙门掌控的巡检司呢,万不能大意。
“咦,这小二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张品禾引着一人一出现,立刻就被梁纲给看到了。看着张品禾不时地回头和身后那人讨论着什么,梁纲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有钱果然是好办事!”
片刻后张品禾带着一人敲开了梁纲雅间的房门,再扔过去了一块碎银,梁纲示意张品禾关上门走人。
看着立在眼前一脸谄笑的包打听,梁纲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这人眼神不对啊,看似奉承实际上却隐匿着一丝诡异,而且眼光还不时的看向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包裹,那眼神即使在忍耐却也充斥着不可掩饰的炙热和贪婪。“自己似乎是被人设计了。”梁纲从不对自己的自觉有所怀疑,因为他知道自从穿越之后自己的感觉就敏验了许多,很多时候都能生出一点心理感应。眼前的这人,自己对他的感觉很不好,那是不是在说明……
想到自己出客栈时,身后传来的目光,那种被盯梢的感觉……
“你可知道张汉潮张教头?”眼前之人的身份梁纲还无从判定,虽然对方对自己似乎是包藏祸心。不过既然是无从判断,那就索性照直了来说,就看看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
来人似乎一点都不为梁纲的问题所惊讶,在梁纲惊异的目光中,对于张家集张汉潮白莲教一事竟然毫无顾忌的说个滔滔不绝。
梁纲嘴巴都惊讶的张了起来,同时心中感到好笑,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算计了。眼前这人也绝不会是白莲教中人,他反倒有可能是官府的线人。别的不说,单从保密上来讲,如果白莲教的人都是这样,或是白莲教的内幕如此被人公开的知道,那张汉潮早就被抓进大牢了,也不会在外逍遥至今。
梁纲还注意到了对方贪婪炙热的眼神,不知多少次留恋在自己的包裹上……
难道是因为贪财?若是如此的话,对方不召集巡检司巡校公开抓捕,而是另施手段似乎就说得通了……可中间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还很多,因为公开抓捕后他们照样可以把包裹内的东西给贪墨了。
事情真是如此么?
梁纲决定跟着眼前这人走一趟,因为这人已经说到了张汉潮的住处,直言不讳的说‘你要是准备和张汉潮见面,就只需跟他走一趟,先去个地方再说’。
无谓的一笑,梁纲当即就拎起了桌上的包裹,摆手做出了一个“请前面带路”的姿势。“小小一个张家集,就不信还有自己去不得的地方?”梁纲现在对自己的武力值充满信心。
在楼梯口碰到张品禾,梁纲再度抛给了他一块银子,回头指了指身后雅间,算是结账用的了。
银子有二两来重,不要说梁纲点的菜还有两个没上,就算是全上齐了扣除饭钱,张品禾至少也能落下一两。接着银子张品禾心中高兴,反射性的向着梁纲露出了一副充满了恭敬和献媚的笑,而梁纲回的则是一个满是别样意味的‘脸’。
没有这小二在其中穿针搭线,前面的‘包打听’怎么可能到自己跟前?
不理被渗的心头乱跳的张品禾,梁纲跟上那人就出了酒楼。黄昏日落,赤红的阳光撒下,张家集大街上人头依旧攒动,几道炙热的目光射向自己背后,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再次涌上梁纲心头。
没有转头去看,就让他们在后面看仔细了,看自己到底可不可信!梁纲没选择第一时间当着张直昭的面露出那一头短发,所以对方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只能用事实却让对方相信。
走着走着,脚步到了一条幽深的巷子口,这条巷子并不长,两侧也没有开口,倒是有着大小十多个门。梁纲翘脚望去,还能看到一些人家用竹竿子撑起来晾晒的衣服。
跟着前面那人迈入巷子走了十几步,突然他耳朵动了一动,身后传来了一阵飒飒的声音。
很多,很碎,很杂。
第一卷 短毛反贼 第四十一章 借刀杀人
“小叔,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欠妥当啊?那人万一是教中的兄弟岂不就……”一堵柴门后,张直昭看着从眼前奔过的一队巡校有些把不住劲的向张月梅道。
张月梅也正趴在门缝上看着门前小道的动静,闻言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说道:“教中的兄弟?哼,你以为咱们是直隶的八卦教还是山东的清水教?高手就那么好找的?”
直隶八卦教,山东清水教,这两派也都是白莲教的分支,而且与收元教、混元教相比隐藏的更深更隐蔽,两派在教徒人数上虽然不能同后两者相提并论,可论起教中的骨干力量却是毫无逊色。
因为地理分布的不同,民情民风民俗也是不同,八卦教、清水教想要在北方立足传教就都需要一批能打能斗的高手做依靠。这其中以八卦教尤为兴盛。其教派虽然是以传教敛钱为主要目的,可教中主要经书《五女传道书》(亦称《五圣传道书》)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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