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正视金角的眼:“所以,我找到了最好的方法,将你砍伐,让你永远倒下!”
“你在骗我!”金角再度起来,“银角,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你还是银角一天,你就永远不会为了这个目的出卖我!”
“金角,你不要太自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如你所料!我不是那个只会在你身后哭泣的弟弟,我有我自己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脑子!”
“我知道你不是!”面对银角的故意激怒,金角的心却平静了下来,“银角,我们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一直在一起。我们是兄弟啊,兄弟是什么,是一起面对一切,包括快乐,包括众人的歧视。银角,正因为如此,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们自己那样。”
金角的嗓音,就有了一点苦涩:“是的,我们堕落了,手上染了罪孽和鲜血,但是我知道,你内心中那份善良始终没变,就像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你还记得吗?在猎人的小屋的那段难熬的岁月,你总说要等我,即使等到天亮……”
“我劝你还是别提那猎人的事,只会雪上加霜。”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结界开了一个洞,青牛被捆绑着,后面押着他的正是猴子。
“挑拨离间的小人最好还是乖乖住嘴。”稍稍恢复了冷静的金角说,“不要忘记你阶下囚的身份!”
“是,我是阶下囚,不过,要不要了解你弟弟背叛你的真相呢?”话音刚落,银角猛然冲了上来,掐住他的颈子,想要阻止接下来的一切,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青牛的鼻子里喷出了一阵烟雾,弥漫了整个空间,房间里原来的景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像是一个人的视野。
景色,化开。
穿着黑白相间道袍的人正在炉前发呆,熊熊烈火迎上他苍白失色的脸,那样的落魄。太上老君?他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那是什么时候?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猴子一眼,她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闪着复杂的情绪。
十五回 少年殇 (3)
“嗯,有声音,青牛,你听见了吗?”太上老君——李耳问道。周围没有其它人,青牛“吽——”地应了一声,不知在说什么。
“呵呵,我怎么也开始对牛弹琴了……”李耳自嘲一声,随即继续注视着炉火,耳畔残余的是安静。
然而,声音再度响起,如泣如诉,与八卦炉壁发生着共鸣,仿佛金石敲击,一点一滴,像是冬夜的雨,沁凉地滴在人的心上。
青牛扬起了头,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它也听见了。
那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被逼到墙角的哀伤与仇恨。
“求求你了,不管是谁……帮帮我……帮帮我……”
那个在灶前生火的小小身影就出现在了八卦炉上的青烟之中,那是个瑟缩成一团的小男孩,乌圆的眼睛不断渗出泪水。
“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越发德缩进角落里,好想把自己变没了,这样,一切痛苦也就没有了。
然而,能够帮他的神仙和英雄并没有出现,恶魔却出现了。门被撞开,身材魁梧,满嘴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男孩走来。
“跑不掉的!”那穿着动物皮革的男人将男孩提了起来,像是拎一只小鸡,轻而易举。短粗的手掌撕开了束衫的绳带,肥厚油腻的嘴唇贴上细致的软磁样的皮肤。
男孩死命地挣扎着,即使他知道,跟本打不过这个满脸横肉的猎户,因为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上天会看到的!你会遭到报应的!”男孩的声音哽咽着,无法顺畅地说话,不知是因为脸被强摁在稻草堆上,还是因为身上承受着的非人的痛苦。
“上天?报应?哈哈!”猎户喘着粗气笑着,“报应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老天呢?让他出来救你啊!我等着呢!”
男孩终于绝望了,也不挣扎了,眸中的颜色,尽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浸了上来,男孩坐起身,罔顾这连串的动作牵动身上的伤口,换下带血的衣衫,扔到水桶里。
呆呆地盯着那红色渐渐散开,在水中升腾成妖异的浅红。纤细的拳砸入水中,打碎那张泪痕未干,已是木然的脸的倒影,溅起的水珠击打在他的脸上,再顺着脸侧滑落。
水面再度平静,凉意沿着他的手心蔓延到他的脊背,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死寂。
我……应该怎么办?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也好……反正,没有人能救我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脱吧?
墙角,是捆绑猎物和布置陷阱用的麻绳,取了过来,轻易地编了一个绳结,只要套在猎物的颈子上,只会越挣越紧,再也无法挣脱,直到死亡。
十五回 少年殇 (4)
举起的绳索,想象着下一秒,窒息的滋味。
“银角,我回来了!”那是历经磨难,劫后余生的欢欣,也带来了万念俱灰的银角,此生唯一的牵挂。
他死了,有人会很伤心的……他死了的话,猎户的手会不会伸向那个他珍视的人?
终于,他还是放下了绳索,将染血的衣物收好,换上笑脸,迎接带回猎物和满身伤痕的,他唯一信任的人。
“你回来了。”
他说,听不到半分悲伤的调子。
那黑烟渐渐销尽,只剩下一屋子震惊的人。最为动容的,莫过于金角。
“这是真的吗?”金角看着他的弟弟,本来以为,所有的苦难都由他来承受,那个他发誓要保护的人就可以幸免于难。
“对不起……我只知道森林里有危险,却不知那屋子里的危险更胜森林……”
上前,就想搭上弟弟的肩膀,“对不起,我没有能好好保护你。你有恨我的理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不是的!哥哥!”好久未曾唤出口的称呼,曾经给他力量也给对方责任的自豪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金角就皱了眉:“那为什么……”
“你不明白的!”银角突然就把他往结界之外推,“你快走!能逃多远就多远,永远不要回来!”
金角站定了脚跟,扶住银角的肩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会又像从前一样,独自一个人承担下来吧?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了。”
“你们,怕是一个都走不了了。”猴子冷冷的说了一句,于此同时,我精心布下的结界,化为碎片。
“怎么回事?”我对自己的布阵之术还有些自负,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攻破,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黑白相间的道袍,神色已恢复如常,却瘦了很多的——太上老君,李伯阳。
鹤发童颜,说在他身上有些过分,那样年轻俊朗的脸和神采,却是满头白发,其母怀孕七十二年生,生而白发,又称老子。在人世之时,得天地之灵气,尚清净而无为,以柔弱胜刚强为要旨。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洒脱恬静的人,就任自己的烦恼和忧愁写在眉宇之间,再也无法放下。
青牛冷笑着,变回了原型,依旧口吐人言:“逃什么逃,主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乖乖回天上去,等那剐神台上一刀,就真的解脱了。”
“就是为了这个,你设计让人追杀我,让我逃到天涯海角,可以躲过这一劫?”金角指着李伯阳,“你知道他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树大招风。”银角默不作声,李伯阳替他开口了。“从一开始,我找到银角,就是因为探知到了他的意海。”
十五回 少年殇 (5)
说到这里,李伯阳苦笑了一声:“正是因为看到了他脑海里的东西,我才找到了你们兄弟俩,而他,似乎也知道我的存在。”
这不是他第一次寻找这两兄弟,就在那猎户的脏手伸向银角之时,他就骑着青牛前往人间,希望能救下这两兄弟。但是,仅凭着这不可靠的意海的联络,法术高强如同李伯阳,仍然难以确定金角和银角的具体位置。
这四大洲之内,相似的森林,相似的山川,相似的河流,甚至相似的木屋太多太多了,他只能看着脑海之中男孩子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一点一点地在猎户的折磨之下变质,一天一天令人发指的折磨,还有不断增添的伤痕。
终于,他来到了一片最相似的森林边上,吹过耳边的风都在告诉他,来对了地方。
但是,头顶的月光已被脑中,男孩的意海里的杀意,染得血红。
猎户依旧大醉,满是肥油的肚子塞满了兄弟俩冒着生命危险捉来,并精心烹制的猎物。鼾声中,肚子跟着起伏,腥臭的味道就在房间里充斥着,从来没有散去。
他不会知道,那个背着长长猎刀的金角,那个一直乖乖背着双份猎物回来的金角,在出去不到半刻钟就折返了回来。无声无息地进了门,就像是潜伏着的豹子,精心等待捕获猎物的最佳时机。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做到在草丛里行进不发出任何声音,还能在一瞬之间,割开狼和豺狗的咽喉。
就如同他现在,将长刀刺入猎户的腹部,直没刀柄,纵向深划,在拐过一边,狠挑,让肠胃里,吃下去尚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胃酸,溢了出来。
他知道,要让猎户死,只需要咽喉上的一刀,或是后脑勺上用力的敲击。但是,他等待了这么久,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而痛快地咽气的,他需要猎户的痛苦,才能让他报偿复仇的快意,即使这样做要冒上很大的风险。
猎户挣扎着起来,这些致命的伤不能让他马上死去,健壮的身体陡然立了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肠子顺着他的伤口流了出来,震怒和剧痛让他本来就骇人的力量增强了数倍。铁拳回转,锤在了金角的腹部,小小的身子瞬时间飞出数米远,重重地砸在墙上。
陈旧的墙体摇晃着,灰尘不住下落,合着金角的身躯一起下滑,他猛烈地咳嗽着,鲜血也跟着咳了出来,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诡异地扬着微笑。
即使猎户摇晃着,罔顾流出的血肉,只盯着他细细的颈子,想要把他扼死,哪怕后果是同归于尽。金角依旧笑着,挑衅地,快意地。因为他看到,一条细细的结实的绳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猎户的颈子上。
十五回 少年殇 (6)
那是最简单,最实用也最结实的绳结。
猎人教给金角,金角经自己摸索之后,把改良版教给了现在紧紧拉着绳索另一端的人——他的兄弟。
“银角,趁现在!”金角吼着,捂着腹部,在猎人的拳头和手掌触及他之前,敏捷地逃离,银角那边,则是飞快地在房子的主梁上绕了几圈,打了一个再结实不过的结,猎户就成了他们捕获的最大的猎物,暴怒而无力地在圈定地范围之内作困兽之斗。
金角和银角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因失血过多和窒息而脱力,倒下,眼还不甘地望着两兄弟,嘴角抽动着,像是最后的诅咒。
“我们,自由了……”金角说。
“我们,杀人了……”银角说。
门就打开了。虽然之前已经借由银角的意海看到了这一切,但亲眼触及这血腥,这位天生白发的神圣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银角赶紧躲到了金角身后,金角则是握紧了长长的猎刀,一脸警惕。晶亮的眼就像是被惊吓的小兽,即使露出爪牙,也仿佛为增加自己的勇气的虚张声势。
“孩子们……”李伯阳开口了,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来抓我们的吗?”银角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祈祷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但他隐隐地觉得,面前这个穿着黑白道袍人,并没有恶意。
金角依旧敌意十足:“要抓就抓吧,反正我们从小就被当成怪物,爹娘也不要我们,邻居也憎恨我们,现在我们真的杀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怪物,你们就更有理由捉我们了。”
金角的话里的词语,触动了李伯阳内心的一个软肋,他叹了口气,对金角和银角说:“你们如果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跟着我吧。”
不久之后,太上老君的兜率宫里,就多了两名烧火的童子,一个看守金炉,一个看守银炉。那只跟着太上老君下凡的青牛,却没有忘记这两个小人物。
“为什么要下界?”李伯阳不想责怪他们,但是他们犯下的罪孽,已经不仅仅是没看守好炉子那么简单了。
“我们只是最低等的神仙,在天庭里,只要犯下一点过错,就会被那些闲着无事的神仙们逮住不放。”金角淡淡地说,“我们又怎么知道,不会受到惩罚?”
“而且,那阵子,主人您喜怒无常的,十天八天也不知道到哪里。”银角说,“您虽然救了我们,教我们法术,让我们成了神仙,但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在天上,我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整天就是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