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德鲁斯的众多服务员中,长得最为高大英俊、堪称是安德鲁斯门面招牌的是穆罕默德。厨师评价他是:本来可以当演员,不幸当了服务员。不过比较遗憾的是,这个演员坯子思想境界不高,整天想做“鸭子”,想傍富婆。本来在阿拉伯世界里,妇女的地位比较低,男人们一般是很少想到吃软饭这条捷径的——不过伊拉克的情况比较特殊,美军入侵,大批外国记者进驻,萨达姆藏匿,以记者为代表的西方职业妇女大量涌入,给伊拉克带来了新思潮的同时,也给安德鲁斯的男服务员带来了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据说,在美军攻占巴格达后不久(那时我被“非典”堵在国内),有个安德鲁斯的服务员神通广大,泡到了一个瑞士女记者,然后结婚去了瑞士——你只要稍微回忆一下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国内的跨国婚姻热潮就不难理解这桩婚姻的重要性,从伊拉克这个饱经战火蹂躏的不毛之地,一个男人居然通过泡妞混到了永久中立的人间乐土,自然引起了所有服务员同事的羡慕,大家都想学习他的先进经验,其中穆罕默德先天条件最好,心情也最为迫切。根据我的观察,他的工资基本都花在了头发上面,更难得的是,他还知道软件的重要性,总是要求小何教他英语——目的当然是勾搭外国女记者。
相比穆罕默德每天大谈男女,另一个伊拉克员工卡森看起来则要正直很多,简直是披着神圣的宗教外衣。在安德鲁斯老板伊斯麦伊的引荐下,卡森第一次见我们,就开始漫无边际地吹牛,说:“昨天看见了一个非常美丽的东方的女神(也许他读了点书,知道观音菩萨,也许根本就是胡诌)。女神告诉我,她来自中国,要我为你服务,为你的家族服务。”不知道这是不是阿拉伯人的语言习惯,反正我不适应,感觉一阵阵肉麻。
卡森还经常和我说,他在战前是伊斯兰教的神职人员,美军打过来了,他才转行做服务员。虽然跳了槽,但是真主还是没有忘了他,经常和他交流——每次这个家伙睡懒觉迟到,就说是遇见了神,和神多聊了两句耽误了上班——后来我们遇见他,叫他活见鬼,大白天遇见鬼。
活见鬼卡森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出手极其大方,每次见到乞丐就会慷慨解囊,把身上一半的钱都给人家——我看到过几回,一天工资3000第纳尔,出手就给人一半。事后证实,这小子是个伪装大师,当初的施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以博得好感——不过他大概没想到,中国人一贯节俭,他这样花钱流水的“豪放派”,我反而开始担心我的钱袋,对他敬而远之。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活见鬼卡森很会跟人打交道。他的英语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有很强的交流沟通欲望,喜欢和食客开玩笑,食客也最喜欢他。其他的服务员要么不跟人说话,要么只对女人热情。相比之下,卡森真是个人能力很出众的了。不过按照定律,但凡这样的家伙多半都不老实。有一回,卡森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瑞典冤大头女记者,估计对方已经结了婚,他便放弃了把自己“嫁掉”的尝试,转而诈骗,很热情地邀请女记者到他家做客。女记者哪里知道这个“前神职人员”的阴谋诡计,为了发掘新闻题材,二话不说就去了,结果上了卡森的圈套。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老盲人冒充他老爸,对人家说自己的老爸得了白内障,没有钱做手术。女记者大概天天跑国际政治,飞机大炮算个啥,没想到伊拉克人民的创伤心灵竟能藏下如此阴谋,一次就给了卡森两千多欧元——当时欧元比美元值钱,在战后的伊拉克,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果然是“人一阔,脸就变”,“活见鬼”卡森得此巨款,第一步就是把欧元换成了一大包第纳尔,然后写了一封辞职信给安德鲁斯的经理——老子有钱了,老子不干了。他拿着大钱袋四处招摇,结果就在当天晚上,这个未来的富翁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哭,哭声婉转,满腹忧伤。上前一问才知道,他的一大包第纳尔被偷了。不义之财,来得快去得快,中国人说的“现世报”果然不错——当然我没好意思和他说。卡森无人安慰,独自伤心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经理那儿把辞职信收回——没钱了,还得继续当牛做马。此后连续一个月里,卡森都很难过,还一度怀疑是穆罕默德偷了他的钱,跑去警察局报案。穆罕默德被警察局关了3天,因为卡森始终不能提供证据,最后又给放了。不过他去警察局倒是熟门熟路,一看就是经常去串门的老手。我后来找服务员们一打听才知道,在做服务员以前,他坐过7年牢。所谓“神职人员”,最大的可能是他在7年间什么都没做,天天在牢房里念“真主与我同在”。
黎明前的黑暗 6。寻欢记
到伊拉克的第二个月期间,两位中国同胞找到了我——请原谅,在这个不光彩的事件中,我真的忘记了两位主角的名字了,如果一定要说,那么请称呼他们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猴子。这两位同胞兄弟初到伊拉克,水土不服,生意也没有进展,于是萌生了找小姐发泄一下郁闷心情的念头。但是伊拉克情况特殊,不比国内,街上可不敢贸然去问。根据穆斯林教义,女人都蒙着脸,万一问错了人,遇到恐龙事小,碰到正义感强烈的伊斯兰教徒被修理就惨了。
出于种种考虑,这两位有心没胆的同胞找到我和小何,想通过我们向伊拉克本地服务员了解情况。这样的问题,我们也不好意思去问天天和神有交流的卡森,于是偷偷地找到服务员中比较下流的穆罕默德。我问得挺含蓄,你们这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啊。按说洗澡乃是国内代名词,国际上也应该差不多。果然,穆罕默德面露喜色地和我点头:“有啊有啊,很多。”
于是,一行4人加上向导穆罕默德,我们挑了个晴朗的日子,出发了。穆罕默德熟门熟路,找到了一个洗澡堂,把我们带进去。那个澡堂造型很特别,外面看是一处平房,里面看来居然像一个穹形顶的寺庙,四周是彩色玻璃,有点教堂肃穆的感觉——我当时还想,在这样的地方乱搞对神会不会不尊敬?幸好“活见鬼”卡森没来。
阿拉伯风格的澡堂是很有特色的,在外间换脱下了衣服,穿着宽大的阿拉伯浴袍进了桑拿房,雾气袅袅,心急火燎地蒸了5分钟,大家各怀鬼胎。穆罕默德率先站起来说:“边上是按摩房。”话音未落,猴子以为是正餐到了,一马当先往里跑。一看就傻眼了——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1米乘2米的水泥台,很有点国内尸体解剖台的味道。看这架势,小姐估计是不会来了。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满身是毛的粗壮的阿拉伯大汉健步如飞,进来站定了,扫了我们一眼,好像要枪毙我们一般,然后一抹胳膊,亮出架势:谁先上?
猴子眼看着找小姐的美梦破灭,又心疼7个美金的花费,很绝望地趴上了水泥台,嘴里一边念叨着“7个美金,享受一下”之类豪言壮语,像是要上刑场一般。大汉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底格里斯河边特有植物编成的洗澡巾,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给猴子搓背。
猴子瘦弱的体形,估计也就100斤上下,在体重接近他两倍的阿拉伯大汉手里惨遭蹂躏,前后被搓了10分钟,“哇哇”的惨叫一直不绝于耳。我们坐在一边的冷水池里,看得心惊肉跳。末了,猴子浑身通红像被蜕了层皮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下来,对我们说:“爽,你们都上去试试。”
我们都开始怀疑是猴子报复的心理作怪骗人,等阿拉伯大汉再问谁上时,没人敢上了。穆罕默德带头,匆匆溜掉了。
出了澡堂,猴子开始埋怨,怪我没问清楚。我看他被一个大汉如此蹂躏,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对穆罕默德说:“我们不需要大汉按摩,需要漂亮的WOMAN(女人)。”这下穆罕默德才算是听懂了,他很干脆地告诉我们:“巴格达没有WOMAN按摩,很难。”
当初这小子天天吹嘘自己不是处男,说每天都“非克非克阿库”(每天都有性生活),这下被我抓住了把柄。我问他说:“你自己是怎么解决的,要是吹牛就承认了吧,我也不怪你了。”
穆罕默德果然中计,誓死要捍卫自己非处男的尊严,于是带着我们直接去了卡拉德大街的基督教聚集区。据他说,那里不受伊斯兰教义影响,可能还能碰上。
到了卡拉德大街,穆罕默德马上暴露了他的新手特性——人生地不熟,只好到处问,卖电器的,摆摊小贩,见一个问一个,来来回回问了七八家,最后耸耸肩膀跑过来和我说:以前有的,自从打仗以后,现在就“马库”(没有)了!
黎明前的黑暗 7。非政府组织
在伊拉克,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群体——他们不远万里,来到战场,自己掏腰包,无偿地提供医疗、儿童救助等工作,他们隶属于不同的组织,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N。G。O。
我们在安德鲁斯公寓的网吧里,认识了一位来自日本的N。G。O成员,村岸由纪子。那天我们正在安德鲁斯公寓大堂等待与伊斯麦伊谈合作,伊斯麦伊是个白净的大胖子,却根深蒂固地秉承了阿拉伯人拖沓的传统。我们等得无聊,坐在大堂沙发上左顾右盼,就看见一个女孩裹着头巾走了进来,一进大厅,就摘下了头巾。我和小何一看,就愣住了:这是一个中国女孩啊!
身处遥远的巴格达,看见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已属不易——一旦碰到就以为是中国老乡,几乎要两眼泪汪汪地上前招呼这个他乡偶遇的中国姑娘。
看到小姑娘睁大迷茫的眼睛,我们才知道表错了情。人家不是中国同胞,用英语一问,知道了,日本人,早在战争开始之前,美军磨刀霍霍之际就以N。G。O的身份来到巴格达,目的不是医疗、援助,而是人体盾牌,美军轰炸之时,站在重点袭击目标前,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作为“盾牌”——当然物理上不指望能有什么防护作用,在中国古代,这基本就是“死谏”。
幸运的是,根据我的了解,伊拉克战争期间,尚未有N。G。O人员因此牺牲——倒是一年以后,一名来自日本的N。G。O被伊拉克反美武装绑架,不分好歹砍了头。日本政府还不承认,说是个人行为,潜台词大概是死了白死。有些闲不住的日本民众还打电话到死者家里,谴责死者私自进入伊拉克进行民间救助的活动,给政府造成了派兵海外的麻烦。
当时,在深入战区的我们看来,为了理想和信念,进入炮火纷飞的巴格达义务劳动是难以想象的——但是作为同样为了理想奋斗的人,这种行为又是可以理解的。由纪子当初同行的人大都回去了,只留下她和另外两三个同事在医院为战后受伤的孤儿做点服务性的工作,后来遇上了“阿里巴巴”(强盗、小偷),护照、返程机票和钱都被抢走了,所以滞留在伊拉克。
在她常去的网吧里,我们渐渐熟识,她每次上网一般都在半小时以内,费用大概是一个美金。卫星上网,速度超慢,半小时勉强可以收发一下邮件和国内联系。我们聊起来之后,相互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她听说我们做餐厅之后很高兴,想来做事,一分钱工资也不要,管吃管住就行,我们就聘请了她,月底还是给她发了300美金工资。没想到,她真的是死活不要——看得我们厨师大惑不解,用他们的说法,这样不计成本地拼命来到巴格达,做事却不拿一分钱,如果不是有秘密使命的特务简直不可想象。
在巴格达的时候,我们接触到了很多像村岸由纪子这样的N。G。O,他们不远万里来到战火纷飞的前线,做一些人道主义工作,自己的生活却很清贫。我们在安德鲁斯的餐厅经营期间,经常会有来自日韩的亚裔N。G。O过来改善生活。地处战区,吃喝都是联合国粮油组织救济的米面,阿拉伯地区的饮食习惯又十分奇特,好好的米饭,偏要掺进一半的葡萄干,吃久了这样的“甜饭”和馕饼,亚裔N。G。O们看见炒饭,眼睛都要绿了。
不过这些可怜的N。G。O随身带来的钱,基本都施舍出去了,变得比伊拉克本地人还要穷。他们来到安德鲁斯餐厅吃饭,常常是四五个人合点一份炒菜,一份炒饭,一份酸辣汤。这基本就是一个人一餐的量,炒饭每个人扒两口就没了。按照欧美的习惯,汤也是一人份的小碗。每次来吃饭,都是四五人鱼贯而入,找个角落坐下(大概是觉得吃得少,不好意思坐中间),点餐,迅速地吃完,然后买单撤离现场。这些来自发达地区的年轻人,竟然能吃得了这样的苦,让我们感到很惊讶,也有几分感动。每次他们来,在价钱不变的基础上,厨师自作主张,